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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初入妖山 ...

  •   话声一落,便是一阵沉默。见清唱垂着眼一言不發,任铃还暗暗在心裡叫惨,想来她或许说到了清唱不想提及的话题上,又接着道:

      「对、对不起呀,我随便问这个。妳不想回答的话也无妨」

      「没关係,我只是没和人提过,也没人问起过。」

      「没人问过妳吗?」

      「就像妳不会去问家裡的小厮丫鬟为什麽要来做家僕一样,一是因为我在姚家的地位就和那差不多,或许还更惨;二是因为我无从选择。」

      清唱看来倒是相当平静,还以为她自尊心挺高,想不到亲口承认自己的地位和家僕相同竟是如此轻描淡写。

      「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破事,我就不详细说了。我在八岁那年开始修习,十四岁出师。」

      「十四岁吗?可真早。在任家都是十六岁的。」

      「姚家也一样。但我师傅在我十四岁时就过世,姚家没有任何人愿意过继我,只给了我个护名便觉对我已经仁义尽致,不再照顾我,只有遇到麻烦事时才会推我出去,就像这次的庚辰山。」

      她说着还像嘲讽自己似地笑了一笑。

      「为、为什麽姚家不愿意继续栽培妳呢?明明是拜入门下的学徒不是吗?」

      「这麽说吧,我的命是我师傅救的,他那时就已经离开了姚家,天涯孤独,救我也只是因为他无法对一个八岁小童见死不救,会教我山海术也是我自己求来的。妖魔毁了我的安身之所,孤苦伶仃地也活不了多久,我想要復仇,便求他教教我。」

      「听起来妳师傅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温雅和煦得像一道光,如果没有他,我就是活过八岁也长不到现在这年纪。」

      「他是在工作时救了妳的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因为他好像在那之前就和姚家断绝关係,我也不晓得他是闻邪便出还是受人委託。」

      「和姚家断绝了关係啊不晓得發生了什麽。」

      任铃当然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唸的经,但从她的角度看,任家是很和谐的,阿爹和叔叔阿姨们相互扶持、氛围和善愉快,偶有摩擦也不至于撕破脸,很难想像能因什麽事闹得背弃世家、再无关联。虽说分家的存在便证明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她所熟识的家人亲戚们一样彼此和平相处,总是会有人出走,心裡多少还是有些疙瘩。

      「他很少说起家人的事,也几乎没和我提过,只和我说过他弟弟是復祖。」

      「復、復祖吗?」

      该不是清唱的师傅和身为復祖的弟弟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到了离家出走、不復相见的地步,清唱才对復祖深恶痛绝?这麽想想好像也挺合理,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在黑暗之中照亮了前路的一道光,既然从师傅口裡听说,清唱自然会站在她师傅那边。

      「详细的我也不知道。我师傅是个很优秀的人,好像还是当家的儿子,本来如果他弟弟不是復祖,又或者没出生,而他现在还活着的话,姚家的现任当家或许就会是他吧。」

      清唱露出那种带着浅淡哀伤的神情,和她在听见任家噩耗时的反应相同,儘管只有一瞬。任铃还想再说点什麽,清唱却已经从她原先坐着的大石头上起来,丢了句:

      「很晚了,明天还要赶路,妳想继续打坐就请便。」

      说完她便往上走去了。本来这裡是任铃在今晚的扎营地附近找到的一处小悬崖,听得见不远处小溪潺潺。能在野外找到这一片没什麽虫又闲静的地方,再适合打坐不过,可是难能可贵,清唱也准了,就留下来看着。

      「啊,等等我!」

      看来她这是打算先回去,任铃赶紧追上。为保夜晚营火不熄,白虎去附近捡柴了,大概没那麽快回来,她可不想在这种深山的三更半夜裡一个人独处。

      任铃默默跟着,抬眼看了看清唱的背影,虽然护甲和棉衫让她看上去厚实了些,但从肩膀的稜角看得出来,清唱的身子骨相当瘦削。

      没想到清唱愿意和她吐露这麽多,任铃一方面意外,一方面也因她信任自己而感到踏实。虽然不是全部,任铃没必要也没资格打探她的过去,但或许时机成熟,她俩再熟稔些,清唱会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她从小被周遭的人当成宝贝捧在手心,就算有几个年龄相近的表亲与哥哥们做玩伴,说到底他们还是「家人」,又多少会因她的身份而有所顾忌与保留,「朋友」这概念对她来说是新鲜的,前所未有。

      要是真能成朋友就好了。即使现在她还得继续追查那剿灭任家的不明妖魔,这麽一想却也觉心裡暖了一些。

      隔天一早,任铃等人打包好了行李,便跟着清唱的脚步踏入山林。她说往上走数哩到了半山腰就是这座山裡唯一的一座村,最初接到的委託便是来自那裡。

      此处乃西北之境,应龙的神佑地,庚辰山。

      庚辰山是御廷国地理划分上的西北国境,人烟稀少的边疆地带。此处唯一的大型聚落就是山裡唯一那一座村,聚集了此区所有人口,因此虽然地处偏僻,村庄规模仍是比之前遭照海镜袭击、那人口不足一百的村子大上不少,少说也有千人。

      再加之此处位于边境、过了山就是异域,大多旅人都会选择在此停留一两晚补足物资、稍作休息再离开。又有王城直接管理的驿站,村裡客栈建了好几家,好是兴盛,是座比想像中还要繁华不少的村子,或者能说是座小镇。

      「因为说是山上的村子,我还以为」

      「这裡会很破烂?」

      「嗯,而且又听说这裡是应龙的山,我以为会是传统信仰比较浓厚的地方。」

      任铃边走边张望着,他们刚刚走进村子的入口,道路扩得挺宽,街容挺漂亮,大概只差金园那样的大城镇一小截。路边的商家看上去都挺气派,但实则货架上陈列的东西不多,三三两两地摆,甚至没放满,一眼就能看见空荡荡的几个位置。

      「浓厚是浓厚吧,他们奉应龙为地主神,婚丧喜庆都还是照应龙那一套来。我之前来的时候,这裡就挺热闹,虽然那也大概是两三百年前的事。」

      白虎两手抱着后脑勺,一派轻鬆地走,但他一路看下来發现不对,才又改口:

      「不过,现在也说不上热闹就是了。」

      路上行人稀少,小猫两三隻,商店全都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听说十五年前开始就已经这样了,因为剥皮鬼传闻让大家人心惶惶,旅客都不来,家裡有年轻姑娘的人家也全都逃也似地搬走。」

      清唱已经因为委託的关係来过一次,算是对镇上熟门熟路,没多久就指了指路旁一间小茶舖,向两人说道:

      「站着也不好说话,去那裡吧。我让伙计叫委託人来。」

      他俩跟着清唱推开那扇薄木门进了茶舖,伙计很快就上来招呼三人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任铃张望了下,这茶舖还挺漂亮,乾乾淨淨的,装潢不错新,重要的是这位置看出去景色极好,远方是辽阔的群山,近处则是村裡那条尽头隐没于林中的大路,美景引人入胜。

      「麻烦,一壶香片,一壶普洱。」

      「好的好的。」

      「还有,替我联络谢太爷,就说是清唱来了。」

      那伙计点头应了声,朝柜台后面那个站在茶柜边的姑娘喊了声,自己就出茶舖去了。柜檯后的姑娘这开始在那有一整面牆大的茶柜前忙这忙那,一下爬这边的梯子上去取茶罐,一下又在那边弯下腰,再取罐不同的。任铃都看傻了,这茶舖可真厉害,花样多着。

      两壶茶送上来后不久,一开始招呼三人进来的伙计就开门回来了,身后跟着个衣着华丽、老态龙锺又鬓髮斑白的男人。任铃毕竟是过着好日子长大、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眼就看出来那件唐袍用的布料上好,而且男人仪态体面,她知道那是个教养好的有钱人。

      伙计向男人指了指三人围着坐的那张长桌,男人应了,伙计便回柜檯那裡去,进去前还和清唱打了个招呼,她点头致谢。

      「清唱小姐。」

      「谢太爷。」

      清唱见人来了便站起了身,那被唤作谢太爷的老男人也向她拱了拱手以示问候。

      这便是清唱的委託人了吧。坐在她身旁的任铃也跟着起身点个头,背对着门口、坐在她俩对面的白虎只是扭头望了眼来人,转回来时顺道往旁边挪点位置。

      「想不到您真的依约再回来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哪裡,接了委託的人是我,责无旁贷。」

      谢太爷往他们这桌走来,这才注意到清唱带来了两张陌生面孔,一个是双眼雪白的小姑娘,另一个是白髮金眸,面露凶光的大个子。

      看起来两个都不是正常人啊。但谢太爷不是傻瓜,他只愣了一下,然后道:

      「这两位也是山海师吗?您的同伴?」

      「我是。」

      任铃应声站起,虽然起来得有点心虚就是。

      「来自西方,敝姓任。」

      不说全名算是一种山海师的约定成俗。山海师的身份、名字和脸被外人记住了都不好,被人知道他们以降妖伏魔为业更不好。现在这年代相信或见过妖魔存在的人愈来愈少,人们不是不怕了,而是不知道。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或纷乱,山海师才逐渐隐逸。因而山海师即使被问名字、自报名号时也从不说全名,以任家来说,人们只会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西方来的任先生或任小姐。

      「任小姐,幸会幸会,谢谢您特地过来,谢谢!」

      谢太爷很是感激地上前双手捧住任铃的手,上下摇了几下后又一鞠躬,低低地将她的手握着捧到自己额前。

      「哪裡」

      看他反应这麽激动,知道又有一个山海师来了便感恩戴德,任铃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这群人已经受妖魔之苦太久了。

      「这边这位道长,敢问大名?」

      谢太爷又转向用手肘在桌子上撑着头的白虎,他的恭恭敬敬和白虎的奔放不羁成了好大对比。

      「我不是道士。」

      白虎正开口,还想说点什麽,任铃就挤了进来,忙道:

      「他、他是和我来的!他认识应龙。」

      她赶紧上前打圆场,将白虎再回话的机会给打断。依照他的性子,一被问名字就喜欢把自己身上所有头衔都倒出来砸得对方眼花撩乱,反正这裡不归他管,信徒也不是他的还是就此打住吧。白虎若一开口就说自己是个神明,只怕又要节外生枝。

      谢太爷还没说什麽,一双眼瞪得老大,随即弯下了眉,口中喃喃道:

      「您和应龙大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太爷听见应龙名字的反应很古怪。他一脸哀愁,有苦说不出,彷彿应龙不是在这裡保护他们的地主神,而是和他们有过节、他们却不敢吭一声的地头蛇。

      清唱和任铃都看出有蹊跷了,更别说白虎。他认识也见过应龙,两三百年前来庚辰山时一定也见过那时的村人,他们都是应龙虔诚的信徒,提到地主神时不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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