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金手指炸了》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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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员上菜来，理发店主停了停，然后继续说自己的。郝开心和曾凡只在适当的时候点头，或应和一句“是啊”、“不容易”之类。郝开心见店主边咀嚼，边大声说话，有时饭菜渣会喷出来点，她吃饭的胃口顿时下降不少，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就听店主在对面演讲。

　　店主的声音突然断了，他的眼睛从看向店门口的方向，直移到柜台的方向。郝开心和曾凡顺着店主的目光回头看去。有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柜台前，她高出柜台一头多，梳着低马尾，两手搭台面上，左手的手背有烫伤的疤痕，她的眼睛盯在柜台后的老板娘身上。老板娘打开冰箱，取出个饭盒，又把饭盒放微波炉里，加热了，交给小女孩。小女孩说声谢谢，跑出去了。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理发店主叹息一声。

　　郝开心问：“她怎么了？”

　　“她家里困难，怪不容易的，”理发店主说，“她家里就她和她奶奶两个，老太太腿脚不好，动不了，全靠小孙女照顾。”

　　“她父母呢？”

　　“唉……”理发店主又叹一声，“她爸失踪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也许死了吧，就是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她妈养这个家，那时候老爷子还在，得了大病需要一大笔钱，房子卖了，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后来搞捐款，我也出了点。她妈打好几份工挣药费，过劳，人就没了，老爷子也没活多久，现在就剩下孩子和动不了的老太太了。”

　　郝开心听得鼻子泛酸，喉咙像有东西压着，说不出话来。

　　桌下面，曾凡的手包裹住了郝开心的一只手。曾凡看看郝开心，没有出声，接着听理发店主往下讲。

　　理发店主说：“她家里凑合能过下去，就是苦了孩子了，那么点小就得买菜做饭、洗衣服。”他大声问小饭馆的老板娘：“老板娘，刚才那孩子找你来干嘛呢？”

　　“过来拿饭的，”老板娘说，“他们家冰箱坏了。”

　　“你心好。”店主说。

　　老板娘笑了笑，“您几位吃好喝好，不够再叫啊。”

　　“诶。”店主应一声。

　　曾凡问：“那孩子的家在哪？”

　　“就旁边小区，从这出门往右拐进去，几号楼就不知道了。”

　　“她叫什么名字？”

　　“全名不知道，以前听她妈叫她，什么来着……苗苗？妙妙？忘了。”理发店主瞅瞅郝开心的神色，再瞧瞧曾凡的，说：“你们想献爱心啊？”

　　“孩子看着可怜。”曾凡说。

　　“那就去吧，周围邻居应该知道她住哪、叫什么。”

　　三人再聊一会儿，理发店主声称有事，就先离开了。

　　郝开心和曾凡出来，按理发店主所说，右拐进小饭馆背后的小区里。

　　郝开心说：“我们买点东西再去吧？”

　　“不急，先看看情况。”

　　郝开心停住脚，“你是怀疑什么了吗？”

　　“没有。我是觉得，如果你想帮助她，买了东西直接上门去不大妥。”

　　“哦对，她奶奶动不了，她现在大概回学校上课去了吧。”

　　“还是先问问邻居比较好。”

　　小区内有个窗口小卖部。曾凡过去询问有关那孩子的事，对方说一半就闭了嘴，向他身后招了招手。那孩子从旁边的楼出来，挥挥手回应，小跑过来。

　　小卖部的人对女孩直接说道：“他们来找人的，听人说了你家的困难，想来帮帮你。”

　　“是吗。”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仰着笑脸说：“我先谢谢你们了。我还要去上课，能等我放学回来再说吗？”

　　郝开心微笑回答：“好啊。”

　　“哥哥姐姐再见！”小女孩挥手。

　　“再见。”郝开心也挥手。

　　小女孩转身走了。

　　与小卖部的人再聊了聊——那孩子家有救助金，奶奶曾买过保险，如今每日有护工过来照顾两趟——，郝开心和曾凡离开，转去接着调查王先生的“恩人”。小女孩家的状况，确实如理发店主所言。于是他们决定，等到放学的时间，再回来这里，与小女孩见面。

　　在天空渐暗的时候，郝开心和曾凡在小饭馆右侧的拐角处，等到了小女孩。

　　小女孩面露惊讶，说：“我没说放学时间，你们在这等了一天呀？”

　　“没有，刚来这没多久。”郝开心说。

　　“跟我过来吧。”小女孩绷着脸说。她绕过他们，当先往家去了，途中与小卖部的人打了招呼。

　　郝开心和曾凡跟上。

　　小女孩的家在一楼，开门进去昏昏暗暗的，浓重的潮味和油烟味直往人脸上撞，家里的东西都是老物件，靠边摆放着，不站落脚的地方，但还是显得凌乱又拥挤，阳台处透进一点点微弱的光来，借着那光看，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地上放着食用油的油桶、几颗土豆等，旁边是灶台，灶台贴着的那面墙熏得黑了。

　　郝开心眼见这一切，心头沉重。

　　小女孩说：“你们等等，自己找地方坐，我先去看看奶奶。”屋里黑也不开灯。她轻轻跑走，不多时，又轻轻跑回来，书包放里屋去了。“你们坐啊，不要干站着。”划拉过去两把矮木凳子，曾凡赶紧接了，与郝开心坐下。小女孩问：“你们也认识我爸？”

　　“不认识。”郝开心说。

　　小女孩疑惑，“那你们是干什么的？”旋即又改了口，“算了，这个不重要。你们不是想帮我吗，我能提请求吧？”

　　这出乎郝开心的意料，她问：“什么请求？”

　　“你别看我家里这样，其实什么都有，也不缺钱。”小女孩说：“我想看书，你给我买几本书吧。”指左侧的墙壁，墙壁贴张一开大小写了多半的纸，“你们捐赠的东西我都记上面了，以后一样样地还，捐款，捐物，把你们的爱心散播出去。”

　　郝开心笑了，“你要什么书？我现在就给你买。”抬起手腕，点击手表到购物界面。

　　“我不要电子书，买纸书吧。”

　　郝开心看看小女孩两只光光的手腕，心下了然，女孩大概没有阅读电子书的设备。

　　小女孩像是猜中郝开心的心思，说：“我也有手表，在书包里。但是用来看电子书太费眼了，买纸质书方便，而且我奶奶要每天看电表的，虽然家里不差那点电费。”

　　“好，你想买什么书？”郝开心拉大购书界面，转屏面向小女孩。

　　“……这个等等再说。”小女孩被界面上的书深深吸引了，却迫使自己移开眼睛，说：“我还想画画，你帮我买点画纸和画笔吧。”

　　曾凡问：“你会画画？”

　　“当然了。”小女孩小小声说，“尽管画的不怎么样，”又放大了音量，“也是在班里得过奖的。”在郝开心看来有点虚张声势。小女孩说：“怎么了，反悔了？是不是看我太横，不想帮我了？快走吧，就见不得你们这种有钱人。”

　　曾凡刚是想起那张画来，无意去戳小女孩的痛处，更不是嫌她要得多了。他早就看出来，这孩子根本不希望有人特意来帮她。

　　郝开心说：“他不是那个意思。画画分很多种啊，他是想问你需要哪种画笔和颜料，纸也是不一样的。你想画什么，蜡笔，彩铅，还是水粉？”

　　这下轮到小女孩不知所措了。她板着小脸想了想，扭头轻轻跑掉，再回来，手中拿着一幅画，亮给他们看，“这样的就行。”

　　16开的一张纸，画着孩子心中的海底世界，右下边角的位置，一字一字写着：六年三班，朱妙心。

　　郝开心愣了，这孩子看上去还不到十岁，已经六年级了？还有，这小学生字体好眼熟！

　　曾凡问：“你平时都用这样的纸画画吗？”拿过那幅海底世界，双眼盯着字也移不开了。

　　“不是，这是学校发的纸，我在家画画不用这种。”

　　“那你用什么？”郝开心问。

　　朱妙心拧起小眉毛，“这个也问？”

　　“好奇，就随便问问。”郝开心心说这孩子挺有气场的。

　　朱妙心满脸无奈，像哄小孩儿似的如了郝开心的愿，“好吧好吧，就给你看看。”去打开一小矮柜子，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来。“这还是我爸临走前留给我的。”

　　曾凡看了纸，“你有没有画过全家福一类的画？”

　　“当然有啊，学校美术课要求过。问这个干嘛？”朱妙心越发认为对面两个奇怪了，幸好外面的牛姨知道他们进来，她心里还有个底。

　　郝开心与曾凡对视，然后点击手表，调出那张画来。不等郝开心询问，朱妙心叫起来：“这是我画的！怎么撕了？我爸爸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冷静一点，听我说。”曾凡说：“我们不认识你爸爸，这半张画是我们在一个地方捡到的。”

　　“在哪捡的？我爸爸是不是就在那？”朱妙心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就听里间有人喊：“妙啊！妙啊！”是颤抖又苍老的声音。

　　朱妙心快速揉揉眼睛，赶忙跑过去。

　　郝开心和曾凡留在原地，没有动。

　　“你爸爸回来了？”

　　“没有啊奶奶，你听错了。”

　　“我听见了，听得真的，你喊爸爸。”

　　“可能是我说梦话了吧。”

　　“……妙啊，写作业了吗？”

　　“在学校就写完啦。”

　　“好好好，好好学习，像你爸那样考个好学校，千万别像他不回家。”

　　“知道啦！”

　　“去吧，写作业去吧。”

　　“奶奶你饿吗？”

　　“不饿。”

　　“渴吗？”

　　“不渴。去写作业吧。”

　　“哦。”

　　朱妙心啪啪跑回来，恰见郝开心擦眼睛的手放下来，曾凡揽着她的肩。朱妙心说：“你要纸吗？厕所里有。”

　　“不用，谢谢。”郝开心又抹了下眼睛。

　　“我们说话小声点，要不就去外面，不行，还是在这说吧。”朱妙心说。奶奶醒了，她得听着动静。她小声问：“你们在哪捡到的？是不是在查我爸？我爸犯罪了吗？”哪怕他犯罪被抓起来了，也比不知死活好吧，她想，假如爸爸死了，她就不用再盼着他回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