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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扶光(一更) ...

  •   两人间莫名的气氛,赢霁看不明白。
      即使今有争端,巫阴当也不会摆到明面上。
      从前两人更是鲜有交集。

      他道:“怎么都站着,我这屋倒显得拥挤了。”

      连赢启也觉出几分怪异,看着两人。

      因赢霁的话,四人上前到小案边坐下。虽案几小,地面铺的席子却不小,足够四人坐。

      巫阴不提给赢霁看伤的事,羲瑶安静地在他身边坐着。
      感到猜不透巫阴的心思。

      赢弈与赢启在巫阴的另一侧,向赢霁询问身体的情况。
      扶樗为他们添茶。

      羲瑶心中都是想要知道那日的另一人是谁的思绪。

      赢霁的可能性最大,但此时屋中的这几人,却又都有可能。

      她听着他们似乎并不真心的寒暄,渐渐感到此处无趣。

      在旁候侍的扶樗注意到羲瑶低着头,处在这屋中几人所聊之事的氛围之外。
      她走上前,俯下身,轻声问:“奴带神女出去走走,看看扶光殿的景色。”

      羲瑶抬头,她身侧巫阴也听到扶樗的话,知晓羲瑶于此枯燥,“在廊中走走,莫出去淋到雨。”

      “诺。”扶樗应了他。

      羲瑶些许欣喜地起身,随扶樗离开。

      赢弈回头看了一眼,看她的身影出了屋,一时竟也分辨不清巫阴待羲瑶是何种感情。

      出了屋,走在长廊下,扶樗侧眸看着身侧的羲瑶。
      阴沉沉的天幕下,她依旧似一颗明珠,熠熠泛光。

      又或者说像一颗嫩笋,浅青的外衣包裹着脆嫩出水的肌肤,脸上浅浅的笑容,浑身透着春日里勃勃向上的生命力。

      让人生出膜拜之心。
      想让她将那无尽的生机赐予自己。

      她带羲瑶出来,本是想替赢霁博一些好感,令她与赢霁多一些亲近。
      神女之身,可以定夺许多事。但此时却已没了多余的心思。

      在神女面前,心不该不纯净。

      廊外,雨又下大了,雨声哗哗作响,陶瓦被击打的噼噼啪啪。水帘自檐上落下,遮了院中许多景色。
      但并未影响到羲瑶。

      赢霁的院里,松石花草,景色丰富。雨帘朦胧的遮掩里,又是别样的一番景。

      “神女能保佑公子霁吗?”羲瑶忽然听耳边的扶樗道。抬头看向她。

      扶樗比她大几岁,身量更高,约莫高出一个头。

      总是会有人向她许愿,但羲瑶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对方神色虔诚,愿望强烈,她也就只能点点头,不让他们失望。

      她向扶樗点头。
      只是不懂她为何不是为自己许。

      忽然想到什么,她握起扶樗的手,在她手心写:己未那日晚霁去了哪儿
      眼前这女侍似乎是公子霁的近侍,羲瑶想她或许会知道。

      扶樗不知羲瑶不会说话,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却也无法回答上她的问题,“奴并不清楚。”

      羲瑶显得失落。
      难道就只能问公子羿吗。

      她从身侧佩囊掏出带来的两种药,放到扶樗手中,与她写:每日早晚换一次药忌沾水

      赢霁的伤势,羲瑶听巫阴说了个大概。虽无法亲自看,但也非十分复杂的情况。

      扶樗一愣,感激万分,倏地跪了下来。
      羲瑶忙扶她,待她起身,想了想又与她写:我方才问你之事 是天机不可说与人

      扶樗连连点头。

      看着精致美好到每一根睫毛的羲瑶,扶樗确定了她确实不能说话。心中不禁惋惜。

      回屋的路上,遇见了巫阴,他正来找羲瑶带她回奉天宫。
      与赢霁的谈话已经结束。

      赢弈、赢启走得更早些。他还留了一会儿。
      赢霁与他说了怀疑赢弈所为的事,只是没有证据,他一时也没有对策。

      羲瑶随他回奉天宫。
      路上,她拉着巫阴不握伞的一只手写字,问他:哥哥不是说给霁看伤的么

      巫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
      “宫中的医师足够了。小瑶年纪已不算小,公子霁也是男子,脱衣看伤就交给医师吧。”

      羲瑶垂下眼帘。
      男子也是伤患。
      她长大了,便不能给男子看病了么?

      她又问巫阴:那哥哥受伤了呢
      巫阴没有回答她。羲瑶心中的不解却盘旋着。

      若是巫阴哥哥受伤了呢,她的医术比大祭司要更精些。她给巫阴哥哥看肯定最好。

      为何巫阴哥哥要突然在意这个。

      “小瑶既然知道公子霁被人所伤,那知道是何人吗?”巫阴忽地问。

      羲瑶一下惊住,好在巫阴心中思量着此事并未看她。
      她低着头略微心虚慌张地狠狠摇了摇头。

      巫阴垂眸看她摇着脑袋,发间的丝带飘到了脸上,淡笑,伸手将其缕到发髻后头。
      渐渐地又收敛了笑,看向雨幕,“哥哥不救你,讨厌哥哥吗?”

      羲瑶心震,垂着眼帘,未回应。巫阴又看她,不再追问。

      羲瑶想说不讨厌,只是很难过。但巫阴未再问她,就像是不在意。

      回到奉天宫的寝院里,羲瑶的心情也未好起来。
      巫阴离开了,阿汝却发觉羲瑶心情不佳。

      她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雨,又烦躁地走到小案后摆弄蓍草,折腾了好一会儿,眼眶有些红。

      “瑶姬怎么了?”阿汝担心地问她。
      羲瑶只是看着蓍草。

      她胡乱地算了些东西,她想算算自己。但什么也算不出。
      她是不可能算出自己的。

      她想起她曾缠着巫阴哥哥,让他去找巫咸给她算一算未来的事。
      巫阴哥哥回来告诉她,巫咸算不出她的事。

      是因为,要献祭给天。所以没有未来之事吗。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是赢弈,将它打乱。

      羲瑶睡了一觉才将混乱的思绪平复。她似乎越来越在意了。

      今日依旧是个雨天。她到案前算了算,这雨还有几日会停。
      五日。

      一连又下五日的雨。
      宫中对赢霁不好的猜测更甚,朝中也压不住指责赢霁的声音。

      赢祝对赢霁的猜疑越来越重。王后与赢仲说情亦不能打消他对赢霁的怀疑。
      疑他是那日的黑鸟,不详的征兆。

      赢霁被罚了禁闭。
      禁足于寝院,不允任何人探视。

      为祛除灾厄之气,又让祭司于宗庙外做法祭祀。

      羲瑶只有祭天与禘祭之时才需要出面,一般的祭祀仪式劳烦不至她。
      但她还是站在远处看着。

      祛除灾厄的祭祀仪式由巫阴、巫咸主持进行。
      宗庙大殿之外空旷,并无旁人观看。仅仅站着羲瑶与阿汝。

      雨已经是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未放晴。

      二人身着素白的礼袍,上绘满繁复的云雷纹样。头戴贴着金片的青铜兽首冠,胸前、腰间佩着多色玉石珠串起的玉璜组佩。

      巫咸站在宗庙大殿之前,手里握着金杖,口中念念有词,距离羲瑶较远她听不清楚。
      巫阴围绕着殿前的祭祀大鼎踱步,火焰在鼎中熊熊燃烧,念着咒文。

      羲瑶极少看到巫阴完整地进行一场祭祀,他多是协助大祭司,所做的事情较少。

      之所以来此观看,是她听闻赢霁因黑鸟受到牵连,被罚禁闭。
      她觉不该如此。

      赢霁还有伤在身,需要好的照料与休养。

      她想巫阴能带她去见赢祝,为此事求求情。

      正看着巫阴陷于思绪里,忽然察觉有人影走了过来。羲瑶看过去,见是赢弈。
      她下意识要后退,但赢弈并未靠近她。

      赢弈没想到她会在此,“神女来看祭司的仪式,还是在等少祭司?”

      羲瑶也好奇他怎会来。许是她的疑惑都在脸上,赢弈道:“祛除禘祭时宗庙中出现的不详与灾厄,关乎商与父王,我来看看。”

      羲瑶知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但又不知他为何向她解释,即使是冠冕堂皇的话。
      她点点头收回视线。

      一见赢弈她就又想起在心中一直想要问的事。
      她到底要不要问他。

      赢弈本就是过来看一眼这个为了赢霁而举行的袪灾除厄的祭祀。但羲瑶竟然在这儿等着巫阴,让他的心情不那么愉快了。

      他真是很想把她从少祭司手里抢过来。

      不珍惜的话怎么配呢。

      他的目光又落到羲瑶的侧脸上,黑眸水润,睫毛长软,脸颊粉嫩,嘴唇软润。她聚精会神看着巫阴,期待着他结束。

      神女就是有让人想将她据为己有的神奇力量。
      从第一眼开始。

      她忽然露出笑,向巫阴跑了过去。
      灿烂地仿佛此刻云开雾散,天光倾泄。

      他抬眼,就与搂着羲瑶的巫阴目光对上。
      巫阴目里沉沉,似是质问他为何也在此。

      赢弈走上前,垂眸看着他怀里的羲瑶,“我来看看,祭祀如何。神女与少祭司,亲近有些过了。”他看巫阴,“天帝的女儿,少祭司仅有照顾的职责,还能真当神女的哥哥吗?”

      “神女无亲无故,她也会孤单。我照顾神女,不曾有私心。”巫阴的话毫无起伏。

      巫咸走到巫阴身侧,闻两人的话微微蹙眉,看羲瑶趴在巫阴怀里,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脸上带笑与赢弈道:“我们一直照顾着神女,她亲近我们无法避免。总不能对神女不管不问。”

      羲瑶抬起头,回头看赢弈,却又恰好迎上他的目光。

      巫阴哥哥照顾她长大,她不想变成一个人。

      赢弈收回视线,“神女既然亲近少祭司,二位不要辜负她才好。祭祀一事结束了么,望往后一切都能平安。”

      巫阴看着赢弈离开,心中被他争对的感觉越发浓了些。但他却摸不透他的心思。
      似乎也并没有向小瑶示好的意思。

      羲瑶跟着巫阴走在路上,一直等到巫咸也离开,她才拉着巫阴的手写:哥哥霁是无辜的他的伤还需要好好休养能去向王求求情吗

      巫阴垂眸看她,“王上不会听的。只会惹他发怒。小瑶就不必想了。”

      羲瑶失落的只能放弃,但她还是挂念着赢霁。

      回到寝院,她命人去往王寝,询问是否能够去看望赢霁。

      女侍是姜钦的人,很快便回来,禀报道:“神女,王上允您前往。宫中,只要是您想去的地方,都可不必禀报。”

      羲瑶从案前起身,往赢霁的寝院扶光殿去。
      因扶光殿不允外人前往,不允人探望,巫阴知晓后也未随同去。

      羲瑶到殿外时,又见赢弈。他偏头来,似乎对又碰到她也觉意外,露出个笑容。

      羲瑶后退,看他将一枚玉牌交于殿前赢霁的侍人。
      赢霁不是不允探望么。

      赢弈并未进去扶光殿,递过玉牌便离开,走至羲瑶身侧,他停了下来。
      道路不窄,他却故意停在近处,“神女来看望我的王兄?”
      “神女当真关怀每一人。”

      羲瑶抿唇,不知他的话是赞叹还是讽刺。
      赢弈自她身侧离去,羲瑶还觉心中不安,回头看了一眼。

      她进了殿中,由女侍引着到后院里,寝屋门前退到一侧,垂首,“神女勿怪,公子霁正在禁闭,不能出门迎接。”
      羲瑶留阿汝在门外,推门进屋。

      屋里,并不只有赢霁一人,还有一女侍。
      羲瑶认出,是那日她随巫阴来探望时,带她出门解闷的那位。

      扶樗本坐在赢霁身侧,小案边,见羲瑶立刻站起身行礼,“神女。”
      脸上有些慌张,“王上允了一人照顾公子,奴在屋中照顾公子。”

      羲瑶点点头。忽然想,她可就是王后提过的那位公子霁喜爱的女侍。
      那日公子霁向她问得,可也是她。

      赢霁也起身行礼,没想羲瑶还会来探望。心下感到些温暖。
      “神女。”

      羲瑶点头。

      她无法说话。赢霁让扶樗拿了帛书与笔放在案上,为防她有要说得。

      羲瑶在案前坐下,看向扶樗,摆了摆手示意她也来坐,不必站着。
      赢霁脸上一些笑。扶樗看向他,忐忑也在席上跪坐。

      羲瑶收回视线,就见案上的玉牌。似是赢弈在扶光殿前递给宫奴的那块。

      烟黄的玉牌,正中是一只墨染的黑鸟。

      她眼里惊震。
      公子羿,这是什么意思?

      赢霁也注意到羲瑶看到玉牌。他正要说话,扶樗已着急出声,“这不是公子的,这是公子羿送来的!神女,这不是我们公子的!”

      羲瑶知她误会了自己,摇了摇头。

      赢霁看着羲瑶,他知羲瑶听从巫阴,当不会害他。
      “这是方才王弟羿送来的玉牌。我想,这件事与他有关。”

      “他送这玉牌,是想害公子。”扶樗气恼之极,“他告诉公子这是他做得,但公子却不能用这玉牌揭发他!无人会信,只会让公子坐实这件事。”

      赢霁脸上淡笑,由她说了。

      羲瑶想,她说得,当是方才赢霁说与她听的。

      扶樗忽地惊喜地看着羲瑶,“可现在神女能为公子作证!”

      赢霁脸上温和的淡笑微微收敛,看着羲瑶,“扶樗,神女不该卷入这些事。”
      神女并无义务做这个证,若是出了问题只会连累她。

      巫阴不会允许。

      扶樗听出赢霁话里的严肃,噤声,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得。小心去看羲瑶。
      她神色淡,并未不悦。只是看不出所想。

      羲瑶在想,她要不要为赢霁做这个证,而将赢弈推出去。她亲眼所见,他递上的玉牌。
      但赢弈必是会因此想要她的命。

      且,若赢弈是这个天命,他不能出事。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

      扶樗也意识到,这件事不该推给不相关的羲瑶。她能来探望,还给了药,她已经十分感激。

      赢霁要出声缓解掉僵冷的气氛时,扶樗先说了话,“神女给奴的药,效果比王宫中医师的药还好得多。这几日公子很受打击,心中郁结。若非伤势恢复的不错,必是要病上一段日子。王上关了公子禁闭,神女竟然还能来探望,奴没有别的意思,望神女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着,伏地嗑了两个头。

      羲瑶扶她起身,她便是想要帮忙也无能为力。

      赢霁看着羲瑶纠结犹豫的神色,“少祭司不会允许的。神女不必放在心上。关几日禁闭,并不会一直如此。”

      羲瑶因他的话才从思绪里抽神。
      巫阴哥哥。

      自赢霁的寝屋离开,羲瑶还是为自己不能帮忙而感到难过。
      这件事与赢弈有关,是否就印证“天权”,她心中乱糟糟的。

      赢弈送来玉牌挑衅,甚至是欲再次陷害赢霁。
      羲瑶觉在宗庙大殿与扶光殿前遇到他的事越发可怖。

      他的恶在她心中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羲瑶回了奉天殿,在神像前打坐冥想。只是心头思绪万千,并不能静下心真正进入冥想。

      看着眼前青铜铸成的帝雉,她不知是否真有这样长着人的头,鸟的身体的神灵。

      她忽然又想起,赢弈说过,他胸口那道险些要他命的刀伤是因为赢霁。
      赢霁想要杀他。
      巫阴哥哥也想要杀他。

      她不明白。
      他是在骗她吗?

      羲瑶总是觉得他这样坏的人不可信。
      可他救过她。受了伤在身,还救她。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她始终没有答案,她想找他问清楚。
      又怕被他伤害。她知道他好多事。

      思绪太过混乱,羲瑶不让自己再想,摒弃了脑海中所有的思虑。
      她不懂的何止是公子羿,还有巫阴哥哥。

      上天也不能给出答案。

      在奉天殿一直待到傍晚,天边出现了霞光,洒入大殿的门槛。
      连日下雨的天放晴了。

      赢弈站在寝屋廊前,目光看到天边霞色,云霞似团团火光映在他墨一般的眼里。

      夏妺这些日子偶尔还会去王寝,每每回来心情都格外的好。
      承宠让她认为很有希望,出现在赢弈面前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除去偷摸祭祀的更勤,便是在屋中打扮自己。

      子壬站在赢弈身后,看着他的身影被晚霞如火一般的橙红光芒拉得瘦长。
      “公子羿,夏姬可是以为得王宠幸能让您得王喜爱?”

      “即使我无法让她如愿,她也能再得一子,博得父王喜爱,从而如愿。”
      “除了得到能令她受万人敬仰的权利,今于她而言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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