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司契

14、请求

　　陆离打算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慕深没有留人，把他送到了楼下，人走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许不舍，走到单元门的时候，陆离委屈巴巴地开口：“你都不带挽留我的吗？”
　　慕深没说话。
　　“负心汉啊。”
　　“……”
　　“下次我来的时候，还可以来你家待会儿吗？”
　　“不行。”
　　慕深淡淡的两个字，但是陆离好像压根不会管他的回答：“那下次来了，你能给我弹钢琴吗？以前就想听来着。”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很好奇那架钢琴，但是那个时候并没有听到，在慕深家里的时候，当他从新看到那架钢琴，他真的很想听慕深弹钢琴。
　　还想听慕深唱歌。
　　慕深没说话。
　　空气好像在那一瞬间凝滞了。
　　“那个……白布盖着的是钢琴吧……我记得是钢琴来着……”陆离仿佛感觉到气氛不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
　　慕深看了一眼陆离，眼神在那一瞬间对上，他又错开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单元门的路灯有些昏暗，他舔了舔唇，最后嘴角勾起，略带了点自嘲的味道。
　　“我不会弹钢琴了。”慕深的语气像是淬了冰，又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不会再碰了。”
　　准确的说，除了听歌之外，大部分关于音乐的，他都不会再碰了。
　　陆离在慕深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有些自责地开口：“对不起，我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啊。”
　　“没事。”慕深目光看向远处，“跟你没关系。”
　　是他的错。
　　昏黄的灯光映在慕深的脸上，那双眼睛太过幽深，像是一汪幽潭，让人看不到所包含的情绪。
　　“走吧。”
　　他的话音落下，陆离刚想尝试安慰一下慕深，突然间有一束车光照亮了周围，一辆车缓缓驶了过来，陆离打算开口，却看到一辆双拼色的车停在了他们身前，那一瞬间，他有些吃惊。
　　陆离并不是很了解车，但是他还是能认得出来，那是一辆迈巴赫——双拼色的迈巴赫，可是更让他惊讶的是，车上的人是慕深的哥哥——杨国庆。
　　也就是杨述。
　　杨述看到陆离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眼光，说实话，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里看到慕深同学的出现，他急忙下车，像是看到的什么稀奇生物一样看着陆离。
　　“这是个人？”
　　“……”
　　“……国庆哥，你这句话说的好像有点奇怪。”
　　杨述一副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啊，第……”
　　“咳。”慕深假咳一声，及时打断了杨述的话，“你送他吧。”
　　杨述挑眉，自然是反应过来了，他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行。”
　　“哥啊，这年头开商店这么赚钱么？”
　　陆离看着那辆双拼色的迈巴赫，具体价钱他不知道，但是在他的印象里，起码都是七位数起步。
　　“指不定我还干点坏事呢。”杨述的笑听起来很轻巧，眼神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上车吧，一会儿时间更晚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国庆哥。”陆离看着那辆迈巴赫，两眼开始放光，“我还没坐过迈巴赫呢。”
　　“呦，那你还赶上了。”杨述拍拍车，“今儿刚提的，除了我还没人坐过呢。”
　　陆离在车里等杨述，杨述和慕深说了几句话后就上车了，陆离把地址告诉杨述后，就看向了慕深，透过窗户，他的眼神和慕深对视上。
　　慕深整个人站在灯光下，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的发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人看起来也是平淡的，但似乎在那光线下，在他的眼睛里，慕深骨子里的温柔像是被光照亮了一样，萦绕在身边，他像是静默又温柔的神，眼里装着一汪看不见底的潭水。
　　他摇下窗户：“慕深！谢谢你今天收留我！”
　　慕深怔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变化，语气淡然一如往常：“拜拜。”
　　车子缓缓调转方向，等要离开时，陆离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神明好像笑了。
　　“你整的跟之后不会见面了一样。”
　　杨述的话突然打断了陆离酝酿起来的情绪，他没有说话，缓了几秒钟又开口：“庆哥，你大慕深几岁呀。”
　　“九岁吧……是九岁。”
　　“我去，完全看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国庆哥只比他们大两三岁而已。
　　“是吗？怪不得我穿木头校服进你们学校没人认得出来。”
　　木头？慕深的小名，陆离悄悄记住，觉得好玩。
　　“大哥你还干过这种事啊？为什么要进去……学校那地儿你进了可不一定能出来啊。”陆离疑惑，不过又突然觉得，这种行为好像还蛮符合他的作风，
　　“小事儿。”杨述好像想了一下，然后又以及其平静的语气吐出了后半句，“进去揍人。”
　　“……”
　　杨述笑了笑，和陆离说起了当时的事情，听完之后，陆离愣了两秒，想起来孙培柱他们好像提过这件事，他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来自校外的力量啊。”
　　“嗯？已经这么传奇了吗？”杨述听完陆离的话，嘴角的笑意更加浓烈，“不过说实话，木头他自己也打的过。”
　　“毕竟也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要是打架还打不过，多少有点说不太过去。”
　　“啊？”陆离疑惑，这他还真不知道。
　　“以后慕深自己告诉你吧。”
　　提到这里，杨述便没再开口，前面遇到红灯，迈巴赫缓缓停下，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陆离，默了两秒又开口：“小陆，你是不是以前和木头认识？”
　　陆离点头。
　　“大概是几岁的时候？”
　　“十岁。”
　　杨述撑着下巴，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那是他不在南城的时间。
　　“后来没见过面？”
　　“……嗯，今年才遇上了，不过他不记得我了。”
　　杨述沉默，慕深记性很好，如果不是车祸，可能还会记着对陆离的记忆……毕竟他听到陆离的名字时，都觉得格外熟悉，当然，这也不排除他本身就对名字很敏感的原因。
　　杨述犹豫几秒，思索片刻，见绿灯亮起，又发动了车，车子逐渐加速，他才缓缓开口。
　　“那你知道为什么慕深会忘了你吗？”
　　陆离摇头：“时间太久了？”
　　“时间多半不会影响他的记忆。”杨述笑了一下，又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开口，“他出了一场车祸，头部受了伤，神经遭受压迫，导致耳朵听力变弱了……记忆也有点模糊了。”
　　他没看陆离的表情，只是盯着路。
　　“那场车祸我俩没了爹妈。”
　　“木头也因为这个，性情大变。”
　　杨述停顿几秒。
　　他想他弟好。
　　这一刻他像是在赌博，将所有赌注压在了陆离身上，希望着他没有赌错。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拉一把慕深。”
　　“他把自己困住太久了。”
　　……
　　慕深回到家时，看了眼那架被白布盖上的钢琴，他不由自主地，步子有些犹豫地，走到了钢琴前，手将白布掀起。
　　那是一架红木钢琴，他小时候就一直摆放在这里的红木钢琴。
　　慕岚和他说，这架钢琴原本是奶奶送给杨述的九岁生日礼物，希望他可以和自己一样喜欢音乐，但是杨述不喜欢，后来他出生，他哥觉得奶奶的音乐之路可以换个人继承了，于是大手一挥，把这架钢琴给了还没有一岁的他。
　　结果也不出所料，他的确很喜欢这架钢琴，也很喜欢音乐。
　　慕深抬起琴盖，黑白琴键不染灰尘，虽然这架钢琴他没再碰过了，但是杨述一直都有好好保养着。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琴键出神。
　　明明车祸的记忆可以一同模糊掉的，但他却偏偏记着。
　　慕深的音乐天分很好，这大概是从他奶奶那里遗传来的基因，慕岚曾经随便哼了一段音乐，他居然用钢琴弹了出来，后来父子两个闲得没事干，将那首歌写了下来，并且填了词，慕岚还决定在慕深生日那天，带他去录音棚，把这首歌正式地录下来。
　　当时将近年末，事情逐渐多了起来，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他一开始也有耐心的等着，直到翻过年，慕岚他们才闲下空，却又在那几天里，决定去住在道清市的姥爷家过年。
　　一家人便离开了南城。
　　他开始害怕慕岚忘了，便在到达道清的当天夜里，和慕岚提起了这件事。
　　慕深伸出手，手指放在琴键上，没有摁下去。
　　他记着慕岚和他道了歉，本是想着过完年再去的，但是因为看到他的不开心，慕岚和申悦就在第二天联系了道清的录音棚，当天就带着他去了。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车祸。
　　汹涌的海浪，刺耳的鸣笛声。
　　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两位至亲，此后三年里，家里的老人也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并且他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申悦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
　　他在医院里醒来，已经过完年之后，自那之后，他们家好像就不再过年了，自他除了听歌，不再碰过任何乐器，也不再开口唱。
　　自那之后。
　　他肉Ⅰ体仍存于世，灵魂溺死在了那片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