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Chapter 8 ...
-
长这么大,鹿茸的性格都很难去具体描摹。
非要一言概之,大约算个铁头葫芦娃,加身百变卡布达。除却昱哥,虞城没谁能轻易让鹿茸欠下人情。
几年来,能让鹿卢这小子从完全封闭变得有点孩子样,鹿家和俱乐部,以及五尺巷的邻里付出的不止一星半点。这点微乎其微的成果在几日之间,就被谢然占了个干净。
看鹿卢狗皮膏药似得黏在谢然大腿上,比起人情,鹿茸先多了份不爽的吃味。
谢然把手放在鹿卢脑袋上,颇有些撑腰的意味:“那边新开了家潮玩店,没几个人,鹿鹿今天帮了我大忙,就买了小礼物送他,他可不是伸手党熊孩子。”
鹿茸视线划过眼神躲闪的本尊:“小礼物,用得着一车?”
谢然回:“动物主题的盲盒有点多,属实是意外。”
随即他又刻意补充道:“不过他非都要带回来让你拆盒,可见你在他心里分量很足。”
这话是哄她消火的。
鹿茸无情戳穿:“这小子游戏黑洞加非洲酋长,能开出一款隐藏我跟你姓。”
谢然避重就轻:“看来是同桌手气不错,要不,我们比比?”
这回是转移视线。
鹿茸挑了挑眉,正要应下。身旁当了小半天背景板的周子睿伸手一拦,眼神冒火,恨不得把谢然撕成八瓣。
三轮车里那位终于探出个脑袋,弱弱地助攻:“阿茸,我要小锦鲤。”
鹿茸便拍开周子睿,嘲讽道:“你当是皇上选秀呢,还挺能编排。然哥掏钱我出力,最后好处都让你占了,如意算盘打得挺响。”
鹿卢似乎早就预料到阿茸的惯常嘲讽,一脸严肃地摆出条件:“有了小锦鲤,我就去体检。”
鹿茸可耻的心动了。
月底又到了鹿卢复检并发症的时候。这小孩对医院有十分强烈的心理障碍,她们也不敢强求。如今主动开出条件,她虽然咬牙切齿,但确实是个有效的诱饵。
但她还是故作冷淡:“开不出来你也得给我去。”
话毕,靠着三轮车的边沿就麻溜开始拆盒。
周子睿顿时玻璃心了,但总归是鹿卢的事情,他不再干预,瞪一眼谢然,转身过了马路回网吧去。
谢然怔了怔,目光落在鹿卢身上,温柔地揉了揉小孩脑袋:“你抱着哥哥,小心开不出锦鲤。”
鹿卢一秒松手,还贴心地给他拍了拍裤管。
谢然的指骨修长,关节十分灵巧,拆个盲盒都带着一种飘逸大雅,赏心悦目。
就是苦了蹬三轮的师傅。
说好这趟货拉到五尺巷就给二百,他觉得没多远赚翻了,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他坐在前面都不敢动好嘛。
才开第三只,谢然便扬了扬眉:“有了。”
鹿茸长出一口气,也不在这种靠脸的事上跟他计较,下巴扬了扬道:“走吧,师傅也等的挺久了,先把这一车麻烦弄回去。”
谢然也有此意,把那只带底座的DIMOO隐藏锦鲤塞到鹿卢怀中:“坐好了,贺师傅耽搁您时间了,走吧。”
贺师傅迫不及待,贺师傅如坐针毡。
鹿茸突然疑惑:“这小子坐着车,你从电脑城走回来?”
谢然笑而不答。
鹿茸便“啧”了一声,一溜烟窜回网吧前台,取了自己的AGV黑色盔和一只兔耳备用盔,隔空将后者抛给他。
谢然单手接住,看鹿茸跨上摩托,戴好头盔开到他面前,特别拽地催了一声:“愣着干嘛,三个人等你好看啊?”
谢然也不恼,颇为新鲜地戴上兔耳头盔,长腿一跨坐上后座,还有心思调侃:“幸好今天没雨,我这工具人还不至于沦落为挡泥板。”
鹿茸嗤笑:“我的挡泥板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扣上玻璃罩前,还特意冲身后的三轮师傅喊:“我在前面开路,你跟上。”
贺师傅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如临大敌。
然后,没等他启动,鹿茸带着新晋挡泥板已经窜出了书院街,拐个弯不见踪影。
贺师傅:“……嗯?他俩人呢?”
鹿卢抱紧锦鲤,闭口不言。
贺师傅:“……”
够了,今日份迷惑已经够多了,他老贺想回家。
事实上,鹿茸也没心大到那程度,只是停在每一处拐角等着三轮追上,如此往复几次,才算是回了五尺巷。
贺师傅是个干活到位的实在人,帮着两邻家分别卸了货,才火速逃离了现场,生怕晚个一两秒生出什么变故。
鹿茸把车停在自家院子里,出门看到谢然正替鹿卢继续未完成的拆盒大业,属实佩服。
“你就惯着他吧。这些盲盒一共多少钱,我微信转你。”
谢然把拆开的包装拢在一处:“我跟鹿鹿投缘,送个礼物干嘛这么生分。”
话说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认干儿子的村头二大爷,鹿茸琢磨了一下辈分问题,顿时更接受不能了。
“无所谓,我直接搜官网价格,一分不少的给你。”
谢然总算是表情有了变化,轻轻叹气问:“你总是这样拒绝亲友的好意吗?”
鹿茸耸肩:“习惯了,再说,我们还没熟到那份上,欠着人情,万一你以后要拿捏我,岂不是很亏。”
谢然叹为观止:“我拿几个盲盒拿捏你,你鹿茸有这么容易拿捏?”
什么歪理邪说,没听说过。
鹿茸眨了眨眼,被哽了一下。索性换了个方式发起进攻:“谢然,嘴上说着亲友,我对你可算是一无所知。”
对于这一点,谢然不置可否。
她仰头看着谢然家的宅子:“听我妈说,这家人是卖房不再回来了。”
谢然平静应是。
“人往高处走,完全理解。那你呢,流回低处是来干嘛?”
谢然浅笑:“当然是为了,再往高处走。”
鹿茸注意到他提到了“再”字,莫名回忆起一些未注意到的小事。
他自称是打游戏耽误了课业;红毛提起他酷似什么K神;涂在桌底的“懦夫退圈滚”;以及猜出她比赛有问题的那份凝重……
鹿茸悟了。
这人,怕不是犯了什么事躲来虞城的吧?
她自认有几分看人的本事,私心里,她还是觉得这人不坏,人品没问题。那么,能让他躲来这穷乡僻壤,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说起来,这小子长了一副好皮相,莫非……
鹿茸悄悄按下这一番惊心动魄的猜测,再看谢然的眼神,充满了沧桑与惋惜。
谢然静候半晌,鹿茸这头却没了动静,他便也不做声。
两人咫尺相望,风乍起,吹乱了少女额前两绺龙须。
树影婆娑,午后的阳光温热却不耀眼,将两道身影拉长交叠在一处。
心血来潮前来家访的老钱就这么围观五秒,凝固在了融不进去的氛围之外,呆若木鸡。
如果可以,他想申请个呼吸机。
……
夕阳西下,班主任魂断天涯。
谢然的爷爷等了半晌,不见孙子再进门,拄着拐杖大门一开,好家伙,人不少。
老爷子笑眯眯看着鹿茸点点头,又看向伫立为雕像的老钱,变了脸色:“你找人?”
老钱回神,忽视两个学生惊诧的眼神,笑得勉强:“您好,是谢然爷爷吧?我是谢然的班主任钱少琼,孩子人生地不熟,我就想着来做个简单的家访。”
一听是班主任,老爷子立马收敛了大家长做派。
“老师有心了,快进来坐。”他拐杖戳了戳孙子的腿,催道,“还不招呼老师和茸茸进去!”
茸茸……
这称呼听得她一个趔趄,惹来谢然一阵低笑。
鹿茸瞪一眼,摆手道:“不了爷爷,钱老师家访,我跟我弟就不打扰了。”说着揪起鹿卢就往家门撤退,还不忘跟老钱摆摆手,“忙吧,走了。”
态度之拽令人称奇。
老钱是习惯了,此时反应过来鹿茸家就住隔壁,再看两个学生又多了一份忧虑。
老爷子还在不厌其烦地邀请,老钱索性揉了揉眉心,叫住鹿茸:“既然在,那就一起来吧,我正好有点事问你。”
鹿茸不情不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鹿卢身上。
结果这小子转头立马就抱着盲盒进了谢家大门,俨然进的是自家。
鹿茸:这弟弟不能要了。
鹿茸也是头一次正经八百进谢然家做客,比起上次匆匆一瞥,如今的布局软装明显更多了家的氛围。
谢然引几人落座,问道:“喝茶还是咖啡?”
几人都没这个讲究,推辞一番,谢然便泡了壶普洱分茶,又特意给鹿卢打了杯鲜榨果汁。
老钱生怕这家人再整出一顿饭来,连忙道明来意。
“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先前谢然的课桌缺了大螺丝散架了,被同学发现桌板下面用油漆写上一些威胁侮辱字眼,孩子的意思是不追究,但我们校方不能不查,这事刚刚有点眉目,就想来跟你们招呼一声。”
他刻意把先前发生的事重新概述了一遍。
老钱带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什么样的孩子心里能藏事,他自有一杆秤。对于这样的学生,他也不认为管得这么细致有什么错。
事攒着就容易酝酿成大事,这比那些鸡毛蒜皮就闹腾的更让人操心。
老爷子的反应果真应验了老钱的猜测。
拐杖不停戳着谢然脚底:“都出这种事了,你还瞒我。今天不是钱老师上门,你是就打算这么掀过去?”
谢然苦笑,不作应答。
老钱也不是来挑起家庭纷争的,连忙解释:“孩子先前的考量也是对的,毕竟闹大了暴露身份,于他无益。”
见老爷子稳定下来,他又道:“不过,学校这回顺着油漆查到并非校内作案,我就觉得还是要来问问,你在虞城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付的人?”
谢然蹙额摇头:“没有,往年除去节假回来看爷爷,跟虞城没什么交集。”
老钱叹气:“那果然还是黑……”他这回转头看向鹿茸,“职高那些人,会拿钱替人做事吗?”
鹿茸吃了半天瓜,好像明白为什么让自己留下了,懒散道:“有,不过,瘦猴那帮人不干这种下三滥。”
老钱听了满脸忧虑,说了句“难找”,谢然反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老爷子语出惊人:“不行别去上学了。”
谢然难免乐了:“那怎么能行,一辈子抓不到,我都要一辈子缩在窝里不成?”
这是大实话,没人好反驳。
谢然又道:“或许也只是小打小闹,发泄一下,不必这么紧张。”
面前的少年看起来沉稳有度,似乎已经习惯了荣辱不惊,没人知道他心底到底怎么想的。
鹿茸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她转向老钱:“还有事吗?我要回去写作业。”
老钱瞄她一眼,能信才有鬼了,但还是捡着正事问:“听说你要参加个什么比赛?”
鹿茸:?
她诡异地和谢然对视一眼,怀疑自己莫非上的是奥运会。
地下赛地下赛,人尽皆知了,还地下个屁。
谢然见她半天不回话,便打圆场道:“是摩托车越野赛,一种极限运动,有严格的保护措施,也不需要考驾照,因为是在专门的场地内活动。”
老钱想诘问的话全被堵了回去,幽幽看谢然:“你倒是挺了解。”
谢然但笑不语。
一旁的老爷子是越看鹿茸越喜欢,这脾气性格,连干的事都对他胃口,当即扯着老钱道:“孩子们有爱好是好事,来,今天老黄我下厨,钱老师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又点了点鹿茸姐弟:“不许走啊,上回就没留下吃爷爷的饭。”
鹿茸:“……”
她依稀还记得,谢然提起他爷爷做饭的表情有多一言难尽。
趁着毫不知情的老钱还在客套的间隙,她踹了谢然一脚,低声问:“怎么办?”
谢然垂眸,望一眼少女与他贴在一处的腿,隔着布料隐隐有余温传来。他勾唇道:“你不是嫌我们不够熟吗?要不,同患难,见真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