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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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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茸觉着老爷子这道藤椒鱼真不错,又多捞了两勺在小碗里,这才有点看戏意味地望向谢然。
一瞧这人但笑不语的架势,鹿茸心中替老钱叹惋。
这八成是不愿意去了。
果不其然,老钱正欲催问,谢然抢先一步开了口:“我这两年落下课业太多,名额这么少,给我实在浪费了。”
老钱不同意了:“怎么能叫浪费,你们高老师说了,看得出来你落下步子,但基础扎实,做题常有新解,在本地脱颖而出不在话下。”
谢然低眉浅笑,暖灯投射下来,将他睫毛倒影映得纤长。
但少年开口却不似外表柔软,带着绝不悔改的执意:“新解只是凑巧,真上了考场,一紧张或许就成了死脑筋。学生真没这个本事,替校争光。”
老钱还想说什么,顾虑到谢然过往,最终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老爷子。
这是想换个人出面打感情牌。
老黄也是人精,油锅里炸出来的老油条了,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破天荒给孙子夹了块没肉的骨头:“多吃点,补补脑子。”
谢然哭笑不得,无奈道:“爷爷。”
老黄装糊涂:“怎么,嫌爷爷这伙食跟不上你用脑消耗?行,赶明儿想吃什么菜谱你定,口味都按你说的来。”
谢然才不信这老头画大饼,知道这是在帮老钱说服自己,默了半晌,才问:“钱老师,年级里成绩好的学霸也不少,为什么找上我?”
他一个刚来没多久的转校生,还落下这么多课,就算侥幸做出过几道题,也不该是一个合适的押宝选择。
谢然有些怀疑。
老钱听这话明显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下意识用食指揉了揉鼻子:“这,咱们虞城的教学质量受限,别看着排名靠前那几个孩子应试不错,可要拎出去,跟大城市那些孩子比一比奥数思维,那还是差的太远了。”
他又摆着手:“没得比,说不准有些心气太高的还挫伤积极性,反为此一蹶不振了,不划算。”
鹿茸这回听明白了。
谢然是个挡枪的,不管能不能拿到成绩,他出身够高,对于赛场会是怎样的局面心里自有一番预设。
而虞高这些学霸,说到底也只是三观未健全,天地也未见识过的温室花骨朵,学校不想冒险。
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饭桌上的诡异对峙气氛便在无形之中被瓦解。
鹿茸一边擦嘴一边感叹:“工具人啊,谢然。”
谢然浅笑着剜瞧了她一眼,又语调温和道:“钱老师,这恐怕也不是全部吧?”
话说的清浅,语气里却有一份笃定。
似乎他这么问,只是为了圆老钱一个面子。
老钱心中叫苦,越发觉得班里这一个两个都是刺头,心眼还多,根本不好管理。
他心中盘算一番,只好如实相告:“你父母联系过我。”
谢然的笑当即淡下去。
连老爷子也摸起拐杖敲了敲,嘴里嘟囔着:“他们还有脸露面。”
老钱硬着头皮道:“你母亲问起你学业上的事,我顺嘴提了奥数竞赛的事,她便自报身份,说跟你爸爸都是数理方面的教授,你自小奥数奥物打底,希望能给你一个名额。”
鹿茸低垂着头扒着碗里的饭,暗中扬眉。
这么一对比,突然觉得她们家崔女士十分和善,属实是难得的通透之人。
老爷子听闻这话,比孙子先一步暴怒,拐杖戳地,恨不得遁出个大窟窿:“又来这招,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了,还没活明白,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得什么教授,误人子弟!”
他盛怒之下,连带老钱也心惊胆战起来。
反是谢然眼皮微掀,给老头杯中添好新茶,推过去平静道:“润润嗓子。”
老钱:“……”
润嗓子干嘛?这不拦着还打算让他开骂不成。
鹿茸则缩在一边旁观,她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没表面上那么温柔和善。
见爷爷总算是偃旗息鼓,谢然心中清明,老爷子这是先发制人,自己怪罪了儿子儿媳,孙儿憋在心中的气或许能消散一些,也不至于太怨他们。
他仍是坐在原位,看向老钱时,却释放出一种很能拿主意的话事人既视感。
这是老钱之前在谢然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是被逼得露出原本面貌了。
谢然开口,将此事板上钉钉:“我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奥赛这事我确实没法参与,希望钱老师理解。”
老钱哪里还敢说服他,只想快点应付完溜走。
于是一通虚与委蛇之后,老钱终于能打道回府,临出门前,看向守在门内的鹿茸姐弟俩,眼皮一抽抽,忍不住头疼问:“你不回去啊?”
鹿茸随手指了指鹿卢:“这得问他,我没辙。”
老钱便笑眯眯看向鹿卢,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鹿卢怪叫一声,窜到谢然身后,露出流浪小狗狗的眼神抱着他衣角:“然哥哥,盲盒。”
谢然便想起来,给这孩子买的盲盒貌似还没拆完。
他忍不住笑,摸着鹿卢脑袋道:“小家伙主意还挺正。”
鹿茸装模作样赞叹:“是啊,跟他心心念念的然哥哥一个样。我看,干脆你俩做亲兄弟得了。”
谢然有些好笑,牵起小少年的手跟老钱打包票:“给他拆完盲盒,我会送他们回去。钱老师放心。”
老钱:。
你这么说就更不放心了好吗!
老钱勉强露出笑容:“你们两家邻居,安全,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黄老爷子开心地就差没拿大喇叭了,挥了挥手:“邻居也要送,他一个男孩,应该的。”
老钱默不作声,索性快步出门火速道别,离开这让他头疼的现场。
黄老头退的悄无声息,仿佛拥有什么土地公遁地的技能。
谢然手里牵着个小的,看向大的征询意见:“进去拆完再走?”
鹿茸懒洋洋挥手,一副皇帝大赦天下的架势。
谢然在前面随口问:“你姐在家也是这幅八面威风的样子吗?”
被问话的鹿卢很是乖巧,仔细回忆一番,严谨道:“不是,阿茸在家很懒的。”
鹿茸:“?”
这话是能对外人说的吗。
没想到她可爱的弟弟还能说的更多:“她跟妈妈比着犯懒,我谁也管不了。”
谢然侧过眸,望着鹿茸无声笑了。
鹿茸耳尖泛红,毕竟她魔王鹿哥的名声在外,还是有那么点偶像包袱的,没什么底气地瞪了谢然一眼,嘟囔道:“平时社恐的,见了人像见了黄鼠狼的鸡崽,如今怎么话这么多。”
鹿卢想了想,有点委屈地回头:“阿茸,你不喜欢我说话吗?”
小少年紧张地攥着谢然手指,生怕听到让他害怕的答案,瞪大的双眸中也泛出氤氲水汽。
鹿茸:“……祖宗,敞开了说,姐不怕你黑。”
谢然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少女一定满脸憋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鹿卢手指,他勾唇给鹿茸换了个话题:“你比赛不用准备吗?车还是那辆?”
鹿茸呆了一瞬,似乎没反应过来谢然换话题的速度和跨度。
直到前面两人进了厅门,鹿茸才后知后觉追上去:“你怎么确定我就一定会参赛?”
谢然已经带着小孩坐在沙发上,一边拆着新盲盒,一边抽空望她:“那我都劝了,你会不去吗?”
他眼中带着事与愿违的了然,半分无奈嗔怪,却还多了一些鹿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主动坐在隔壁的单人沙发位,理所应当道:“自然不会。”
谢然便将目光重新归于一掌之间:“比赛是哪一天?”
鹿茸挑眉,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怎么,想举报我?”
谢然笑:“是啊,顺道看看能不能多收集些证据,加点黑料,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说的轻佻,又不带分毫恶意,鲁茸都提不起火气,只觉得这人若是行骗,恐怕是天生一把好手。
她琢磨一下,摸着下巴反问回去:“你呢,是让人拿捏了什么把柄,才需要躲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谢然抬眼,与她对视。
但见那少女眼神清亮,虽然坐没坐相,却难得流露出一股浩然正气。
谢然不知想到什么,笑道:“我没什么把柄,只是暂且有些倦了,换个活法。”
这话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社畜说出口,总还让人觉得有那么个味了,可换了个高中少年来说,便觉得哪哪都怪异,甚至有些好笑。
这向来是成年人固化思维下的拿手好戏,鹿茸没这毛病。
她正儿八经与谢然对视,才道:“你既然知道我会去参赛,肯定也能猜到原因。”
谢然点头:“你还挺好猜的。”
鹿茸:。
“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谢然知道她指代什么,只是故意皮这一下,对她这副直不楞登的拽样,他似乎总是忍不住蔫坏一点。
“错了错了,”有些雅正之气的少年终于放过她,回到正题,“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恐怕都能刺激你热血重燃。以你对摩托车的热爱,已经可以溢出来变成实体让周围人感受到了。”
鹿茸对这一大通矫情又肉麻的发言没什么感触,甚至还很享受。
她仰了仰头坐正身子:“没错。”
谢然笑:“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鹿茸奇怪的看他一眼:“这种事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我爱这行,恨不得昭告天下姑奶奶在这死磕到底了,谁也别想拦着。”
理不算直,但气足够壮。
惹得谢然被他一通话说得思索起来。
鹿茸趁势追击:“所以说,你呢?换个活法,就真的能说换就换了?”
谢然不知道。
他虽然如今看起来一副万事自有拿捏定夺的样子,实则脑袋空空,心底也空空。
但好在他面对鹿茸意外的直白,这也许是因为对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答道:“我不知道。”
鹿茸翻了翻眼皮:“你来这真的有一套深思熟虑后的打算吗?”
谢然平淡:“没有,什么也没想。”
鹿茸咋舌,鬼鬼祟祟瞅一眼厨房,见黄老爷子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才道:“你来这破地方,你父母竟然能同意。”
谢然浑不在意地冷笑一声:“能让他们让步,自然是犯了难以弥补的大错,才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鹿茸又开始开动脑瓜分析脑补了。
她想到先前的猜测,进一步推测出完整戏码——高高在上的天才K神被门阀世家大小姐看中,高知父母却只会责怪,最终少年被强取豪夺,厌世离去。
鹿茸怒了,一拍桌子:“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比鹿南识还不如。”
谢然挑眉,不知道她又触动了哪根神经。
鹿茸左思右想,觉得被凌辱这样的事,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实在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重量。她不能戳穿,反而要小心翼翼地守护好这个秘密。
于是,向来拽惯了的鹿爷爷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身体前倾,冲谢然用尽毕生温柔道:“放心,以后有我罩,在虞城没人敢动你,可以慢慢思考,热爱的那条路,是否真的要为了一个渣滓放弃。”
谢然明显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他知道鹿茸必然是误会了些什么,但却对这种误会乐见其成,甚至还生出一些乐不思蜀来。
手里的盲盒早就拆完了,鹿卢在旁边听两人跳跃式的对话,云里雾里,不由打了个哈欠。
鹿茸回神,看向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
鹿卢的生物钟极度接近于家里养的那群动物,甚至有时候精神头来了,起的比鸡还早。
这个周末就是如此。
只不过小孩子的体力撑不了太久,这个时间点便已经犯困。鹿茸戳了戳他歪到一边的脑袋,将人喊醒:“走了,别在这睡,回家洗漱完再睡觉。”
鹿卢撇了撇嘴,手指攥上谢然衣角。
谢然便笑:“没关系,然哥哥可以背你回去。”
鹿茸一脸嫌弃:“再惯着他,就要变成牛皮糖黏在你身上不下来了。再说了,刷牙这种事总不能替,这小子牙不好,以前一眼不看着,就挤点牙膏泡沫水糊弄,结果把自己给装进去了吧。”
鹿卢不好意思地露齿一笑,谢然仔细瞧了,还真是,算不上白。
于是站起身冲鹿卢伸出手:“走吧,哥哥送你们回去,记得好好刷牙。”
鹿卢兴冲冲点头,回头望着沙发上堆成小山包的新玩具。
谢然笑道:“先带两个喜欢的回去,明天哥哥给你打包好送过去。”
他也知道收拾这些不耗时间,但带回去了,小家伙恐怕又会折腾起来,时间太晚,明天还要早起上课,索性先放在这里。
鹿茸原以为鹿卢会闹,谁知这小破孩低头想了想,冲谢然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小手握向谢然伸出的手,心满意足看向鹿茸,示意她开道走人。
鹿茸:“……”
今年的魔幻事件全集中在这个人身上了。
两家离得很近,说是送他们回家,也不过是出了院子,打开大门,然后看着姐弟俩进了隔壁的大铁门内。
等人完全进去了,鹿茸半是吃醋半是不可置信的嘟囔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谢然才失笑,往自家走。
爷爷先前刻意避开了跟他们的所有接触,这会儿藏在自己房子里,透过一条细细的门缝打量客厅。见谢然重新回来,身后也没跟着那丫头,才兴致盎然地拄着拐奔出来。
谢然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老爷子琢磨的什么。
不禁无奈道:“打住啊爷爷,人家姑娘还小,您孙儿也才即将成年,停止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老爷子被堵了话头,悻悻道:“你懂什么,感情都是提前培养的好,我跟你奶奶当年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你瞧瞧我们感情多好。再看你爸妈,工作以后相亲认识,结个婚生个孩子,就仿佛完成了任务一样,只有需要长脸面的时候,才能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儿子。”
老爷子开了话头,便是滔滔不绝:“你说这样的人,他专心搞事业不好吗,非得结婚生子,我跟你奶奶又没逼他。”
谢然早就习惯自家老头这超前又时髦的理念,轻笑道:“他们结婚生子只是不想被人诟病,哪能跟您跟奶奶比。”
老爷子听这话舒服多了,翘了翘胡子:“所以你啊,还得听我的,青梅竹马最好,隔壁这鹿丫头真不错,配你小子都是便宜你了。”
谢然连忙打断老头的无脑牵线行为:“爷爷,青梅竹马那是形容从小一起长大的,您孙子都快成年了。”
同样的话,换个意思又把老头堵回去。
黄老爷子还不认栽:“我都跟她妈妈打听过了,她打小长大身边都是大她一轮的,估摸着是父母那辈留下来的关系。既然没有竹马,你现在四舍五入就勉强算是她的竹马,多好啊。”
谢然:“……”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得了,跟老爷子说不通,他选择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