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钱流入》奶白釉

15、边缘

　　毛小若的话让简阅心里咯噔一下，两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初闻消息时是下意识的震惊、推拒、不愿牵扯，也曾浅层地想过顾瞿宁的这决定意味着什么，但都是出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毕竟这事太离奇，简阅总觉得这种事怎么能和他有关。

　　可一旦联想起自身的窘况，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合理又如何，那是顾瞿宁的事。他简阅一穷二白，就算不合理，顾瞿宁又能算计他什么，他又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地方？

　　抛开顾瞿宁，只考虑自己，这就是天上掉馅饼、一夜暴富，谁不眼馋？

　　思绪不断往疯狂极端的方向走，两个人都感觉到对方的坐立不安了，毛小若咽了下口水，猛然把手覆到简阅的手上:“停一下。”

　　简阅震耸抬头，墨色瞳眸里席卷着惊涛骇浪。

　　“我们不要想远了。助理不是说顾瞿宁身体很好，而且他保镖那么多，安保工作很到位，他不会轻易出意外的，对吧。”毛小若一紧张，就容易碎碎念。

　　“嗯，他不会。”简阅的声音有些不平。

　　“我们也不会为了钱，做什么伤害顾瞿宁的事，对吧？”毛小若确认一般，直视着简阅的眼睛。

　　简阅和他对视，对他话里的含义心知肚明。他们像两个在海里濒临溺死的人攥着一根粗大的浮木，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不得不把那根浮木丢掉。

　　他受不了毛小若明亮到尖锐的视线，回避视线：“当然不会。”

　　到了说好的时间，顾瞿宁还是没回来，一天一次的电话也没了保证，简阅煎熬地又等了两三天，终于忍不住去问顾瞿宁的助理。

　　顾瞿宁的助理非常意外：“顾先生三天前就回来了，去医院看望了顾老先生，回家陪顾老太太了。他没跟您说？”

　　简阅愣了愣，毫不知情：“没。”

　　“那您给他打电话问问吧。”

　　“嗯好，没有要紧事。”

　　顾瞿宁回家了，他却一无所知，简阅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不那么好受。他和顾瞿宁的确不算亲密，顾瞿宁没义务事事向他说明，非要说起来他才是乙方，哪有乙方管甲方做些什么的？

　　顾瞿宁的父亲生了重病，回家一定有很多头疼的事要处理，可惜他还不够格知晓，更没资格分担。

　　晚上，简阅一个人在别墅里，眺望山下蜿蜒成排的路灯，忽然想去绿道走走。

　　即使有路灯，毕竟在山里，总的来说还是很幽深昏暗。从上往下能看到城市的大致面貌，以及近处建筑的灯光。夜风吹来山里植物的香气，看不清是什么花还是树，和港岛带着海水的腥咸不一样。

　　简阅孤身一人走着，碰到好几对男女，他想这绿道晚上还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弯腰扶着膝盖，背对着光站在路边。男人的外套胡乱地穿着，衣领内翻，看上去站都站不稳了。

　　简阅看不太清，但感觉那人不太舒服，想上前关心关心。这绿道说低也不低，一条道走上去走下来，不能中途反悔，中间设了好几处医疗点，就是为了防止有紧急情况。

　　这大晚上的出点事，一个发现的人都不会有。

　　他刚把手抚上那人的肩膀，一句“你还好吧”还没说出口，那人就转过身对着他吐了个昏天黑地。

　　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简阅被弄得满身狼狈，刚想拿纸巾擦擦，就看到月光下那人苍白的脸。

　　顾瞿宁。

　　顾瞿宁的眉毛痛苦地皱着，按着自己胃部弯下腰，几乎要栽倒在地上。简阅连衣服也来不及管了，连忙搀扶住他，喊了两声：“顾瞿宁，顾瞿宁，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上去啊？”

　　顾瞿宁浑身没有力气，抓住个倚靠就松懈下来，下巴靠在简阅的肩膀上喘气。他大脑被酒精麻痹，反应不过来简阅在和他说些什么。

　　简阅僵着身子任他靠着，手在空中悬了片刻还是安抚性地在顾瞿宁的背上轻顺了顺，侧头在他耳边温声道：“怎么了？晚上去应酬了吗？”

　　顾瞿宁恢复了一点精神，闭着眼睛难受地摇头：“不是应酬。”

　　“不是应酬，那是自己想喝酒？”简阅接着问，他的声音比风还轻，但在寂静的山里却让人忽视不了。

　　顾瞿宁嗯了几声，没开口解释。

　　简阅本来想着，等顾瞿宁回来，他就把遗嘱的事情和顾瞿宁讲清楚，可顾瞿宁现在这个状态，显然不适合谈这么复杂的事。

　　只有后面再找机会了。

　　快十点，就算是约会的情侣也该准备往山下走了，简阅和顾瞿宁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在路边站着，时不时惹来路过的人的注视。

　　简阅搂着顾瞿宁，尴尬地回应路人猎奇的目光，用一种近乎哄的语气对顾瞿宁道：“这里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回去把衣服换一下。”

　　顾瞿宁刚刚像是睡着了，被简阅的声音惊醒，皱眉磨蹭了一会儿，极不情愿地点了个头。

　　顾瞿宁一八几的个子，整个人一点力不使，全靠简阅把他架着走。

　　顾瞿宁身材很好，肩宽腰细，手臂也很匀称，但还是很重，简阅怕他倒了，一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箍着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要在平时简阅还可能对这种亲密的举动扭捏一番，现在他可真没心力了。

　　俩人缓慢地往别墅挪，简阅怕他醉酒难受，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顾老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一提到这个，顾瞿宁就像被触及什么愤怒的开关一样，猛地把手抽回来，跌撞着后退：“简阅，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阅的脑子一懵，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关心竟然引起顾瞿宁这么大的反应，忙伸手去拉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烦心事的。”

　　看起来，顾瞿宁今晚是因为他父亲的病而借酒浇愁。

　　顾瞿宁用力地把他的手拍开，自己往前走：“不是故意？简阅，你这副伪善的嘴脸让我恶心坏了。”

　　“伪善？”简阅不知道顾瞿宁这话是从何说起，眼看着顾瞿宁要走到绿道的边缘了，快步上前把他拉住，“顾瞿宁，你再走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这山虽然不高，但顺着边缘滚下去，不死也残废了。

　　听到简阅的提醒，顾瞿宁却笑了，他回头，凌厉的目光冰冷得让人心悸：“你不是早就知道我遗嘱的内容了吗？要不就趁现在，放手让我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