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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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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吉言。”谢之凛淡淡答。
洛长宁本能地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话题,至少对于眼前的男人而言,这个话题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禁忌。洛长宁清了清嗓子,努力把飞远的思路扯回到自己身上,他还有相当多的疑惑亟待解决。
“那个……陛下,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这个称呼让谢之凛眸色微暗。“叫我名字。你想谈什么?”
“是这样的,虽然我现在相当搞不清状况,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这好像有点蠢,无论是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还是问题本身。洛长宁刚开口就有点后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把它问完。他无比确定现在的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和自己的同桌一样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上历史课,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又足够真实,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谢之凛的体温。
谢之凛反手攥住他的手,又很快松开,男人应该还在发低烧,那掌心的温度有些烫。
‘真可笑,明明你才是我的癔症。’
他听到心声。
“我不知道。”谢之凛最后答。“你觉得呢?”
他决定不对对方的心声做过多的评论,洛长宁挠了挠脸颊,笑道:“也是。人的心中好像一直有一片荒芜的夜地,留给那个幽暗又寂寞的自我。如果你真的只是我的幻觉,那说不定也只不过是我精神世界的反馈而已。”
谢之凛明显没听懂,好看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凤眸里染上些许愠怒,又很快转化为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而他忙着思考自己的内容,他没看到,只自言自语道:“但是为什么呢?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那必然有它相应的原因,这里是幻觉?梦?精神世界?还是我真的拥有某种能够让精神力穿梭于古代和现代——”
谢之凛突然暴起,双手揪住他的领口拉近,以至于他不得不迅速回神。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他极近地与男人对视,在对方的凤眸中看到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总是这样,嘴上说着我听不懂的东西,然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朕的身边就那么难捱?”
“不!我完全不能控制我什么时候会走!”洛长宁反驳道:“以及我每次提及到我们之间的差异时你都显得很暴躁!这是为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心声,男人踌躇片刻,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吞进了喉咙。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初次见面的那天就是这样,谢之凛把他从火海中捞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把他按在床里又亲又摸;现在还是这样,他被迫吸入男人有些灼热的气息。谢之凛对他没有任何正常社交的‘距离感’,望着他的表情宛如溺水之人抱住顺流而来的浮木。
洛长宁警觉地用手抵住男人的胸口,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炸了起来,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危险。
“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大手按住洛长宁的手臂,他眼前一花,吵吵嚷嚷的声音飞速从远方逼近,一直到耳边炸开,周遭嘈杂极了,洛长宁甩甩头,看到身边程橙正抓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
“下课啦,我好饿,我要吃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怎么了?历史课做噩梦啦?这次是期末考大题全不会?”程橙笑眯眯地松开他。“要一起去超市吗?”
哦,原来是下课了,原来我还坐在教室里。
属于谢之凛的体温凭空消散,他下意识整理自己的领口,那里光滑而又平整,没有半点褶皱。
洛长宁长出一口气,对程橙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自己去吧,我想吹吹风。”
第一高中应该是玕市所有省重点高中里硬件设备最好的高中,新校区窗明几净,最重要的是每个房间都配备中央空调,让广大学子能在最舒适的环境中认真学习。洛长宁站在出风口抹了把脸,寒冷空气将他额头上的汗珠吹得冰冷。
正在发卷子的班长把洛长宁的卷子拍到他怀里,顺便说了句“小心感冒”,而洛长宁忙着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墨菲定律讲,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洛长宁今天一整天都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而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在当天傍晚,发生在学校门口。
从走出校门开始就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跟在他身边,速度跟他步行的速度差不多,也不鸣笛,却也甩不脱。驾驶室里的司机在这个炎热的傍晚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放学时间门口车辆行人都有很多,洛长宁在拐入小巷和停住脚步之间选择了后者。
司机打开这边的车窗,一股冷气迅速吹到他小臂上,司机客客气气地对他一点头:“少爷,我也只是替人办事,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这里毕竟不是私立学校,站在这里被围观的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升高。洛长宁已经听到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正在变大,他不想多生事端,更不想在校门口闹,于是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后座。
“开车。”他简明扼要道。
高三生的放学时间远比高一高二晚得多,洛长宁放任自己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目光呆滞的盯着司机的白手套。窗外霓虹灯光光怪陆离,车子从市中心逐渐驶向稍显偏僻的郊区。今天是星期五,他差点忘了,按理来说他每个周末都应该在‘家里’度过。之前的几个星期他以上晚自习为借口住在校门口的出租屋里,最多只是把手机外放,借着继母的谩骂声完成他的作业,直到今天继母终于放弃了相隔甚远的谩骂,派司机来校门口堵人。他是真的不喜欢郊区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那栋房子里除了金钱的臭味什么都没有,但他又同时没有反抗的能力,毕竟房子的主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他的学费生活费,他的一切费用都由那位只会做生意其他什么都不会的男人承担。
“哟,这不是大忙人洛家的洛长宁吗?”车停下的时候继母正站在门口抽烟,对他的方向弹了弹烟灰。“来,过来让妈妈看看。”
洛长宁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比外表娇小的继母高了半个头,他的目光在女人眼角处的细纹上短暂地停留,旋即垂下眼,顺从地跟继母走进所谓的家门。这间房子从来没有给他留下过任何好印象,又或者说从生母在他十二岁那年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能享受过名为家的温暖,只剩下没有尽头的折磨。
“你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最近特别好。”女人在‘特别好’这三个字上咬字很重。“就是你特别喜欢把你的作业借给你同桌抄。”
开始了,噩梦开始了。洛长宁想。
他从书包里摸出谁都看不到的乌木簪攥在手心,继母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带他进餐厅坐着,餐厅里充斥着方便面的添加剂气味。
“真是和你妈一模一样,看不得别人好。”继母对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将泡好很久的、已经冷掉的泡面送进微波炉。“生怕别人分数考得超过你哪怕一点。”
洛长宁用力将簪子刺入手臂,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涌出来。与他的预想相同,继母看不到簪子也看不到血,毒蛇般继续嘲讽。洛长宁闭上眼,尽量把继母的喋喋不休隔绝在大脑之外。他太了解继母的行事习惯了,当年他曾经当着继母的面把桌子掀了,换来的却是继母趴在他名义上的父亲宋建玉的怀里嘤嘤哭泣,抱怨自己是为了洛长宁好而洛长宁却不领情。
微波炉叮的一声,继母将滚热的碗捧出来摆到他面前,早已泡得稀烂又变凉的泡面被微波炉二次加热后的卖相相当不好看,女人却拿了副筷子摆在他手边。
“吃吧,吃,妈妈看着你吃完。”
洛长宁几乎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冷脸走人后继母会对宋建玉怎样造谣:我给他准备了晚饭,结果小孩子就喜欢吃泡面,嗨,叛逆期嘛,可以理解,我为了他的健康才倒掉了他的面,结果他跟我耍脾气。
继母是造谣的一把好手,自从搬到外面住之后洛长宁已经放弃了跟宋建玉辩驳什么,他一点都不想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家里有多么登不上大雅之堂。
匆匆吃过二次加热的泡面后洛长宁几乎是用跑的上楼回自己的卧室,卧室里无处不是被翻动过的痕迹,好在他早就已经把所有对他而言相对重要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出租屋内,这里更像是一家价格高昂的临时居所。他跑进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厕所把胃里的食物统统呕吐出来,在添加剂的加成下,吃进去和吐出来的东西味道闻起来都差不太多,他又呕了半晌,确定把胃里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后才直起身,而手上原本被簪子扎破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
虽然第二天并不需要早起,洛长宁还是决定趁早睡觉,继母有晚睡晚起的习惯,如果明天起得够早,应该可以避开继母和——
“哥。”有人推开他的卧室门,甜甜腻腻地叫他。
忘锁门了。洛长宁绝望的想。
宋玦是继母生的儿子,不但继承了继母的恶毒性子,还继承了生父宋建玉所有的优良基因,生得又矮又壮,此时手里正拎着一袋刚撕开的薯片,用沾满了油的手抹了把洛长宁刚洗干净的脸。
“哥,”宋玦又叫。“你回来啦,我请你吃薯片。”
一整袋家庭分享包薯片都被倒扣在洛长宁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