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修改版》城崽

2、没什么大不了

　　2.
　　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说不上精彩，但确实累人。青春期时候的美好幻想全数破灭，也没成为一个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打拼，终于让我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了饮食男女。唯一跟大多数人不相同的一点，我是同性恋。
　　当然，这完全不值得拿来炫耀。
　　但到了这种年纪，已经不会抱怨世界黑暗什么的了。日子一直那样过去，每天早上起来，短暂的茫然过后，就会告诉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不干别人的事。
　　虽然开始和白驹同居时，还有过一阵子激情。每天耽溺在莫名其妙的粉红色泡泡里，成天脑子里就只有彼此。
　　过了三四年，这种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早上起来，看见他穿着内裤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精壮的身躯也只会让我感叹“人果然还是要多运动运动”而已。根本就没动过要亲热的念头，最多来个早安吻还会嫌他口臭。
　　即便是亲热时，也不会像最初那样，被碰一下就好像有电流穿过，浑身酥到软。相处得太久，在床上基本要靠技巧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开始看不过对方的一些缺点。也吵过几架，闹过几次冷战。但后来就渐渐认了。这辈子估计也就他，想想虽然挺不值但也不错。

　　那天也是一样。他比我起得早，他就负责去买菜，我就开始做家务。刚把客厅的地板脱完，就有警察发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许白驹的家人。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样赶到现场的了，好像慌张之下还没拦车，就这样光着上半身一路狂奔到车祸现场。
　　那时候救护车也赶到了，把几个伤者搬到担架上，准备运送到医院。其中就有满脸血污的他。
　　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冲上去抱着他。旁边的医生围着问我是不是他的家属我都无暇回答。我看着他的脸，我狠狠地看着他的脸，脑袋一片空白。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每天洗澡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大喊：“对不起先生，我是来送披萨的。”
　　更不会有人在周末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叫我一起去爬山。尽管我一直觉得爬山是件很蠢的活动。
　　我想跟他说，嗨，白驹，早上好。
　　但估计也是说不成了。

　　后来被医生抢救回来了，却因脑震荡丧失了部分记忆，也有些精神失常。
　　那时候我来看他，他会指着我，说：“威尔•史密斯。”
　　即便我无法想到我和威尔•史密斯之间的任何联系。
　　我告诉他我叫习容。他说我知道，你是我爱人。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什么叫爱人，他说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类似于狗和狗粮之间的那种关系。
　　我又问他，可我们都是男人，你不会感到不适吗？
　　他摇摇头，指了指天花板，说，爱跟天空一样没有限制。

　　一个人浑浑噩噩，进去这一扇门又要面对另一扇门。我不知道我已经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那天凌晨我被医生的电话吵醒。来不急洗漱，十万火急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在院门口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打闹声。很多个医生护士来回跑动，神色急切。其中几个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呼叫道：“习先生！”
　　我赶紧随他们跑到病房，还没进去，一个铁盘子就砸了出来。我侧身避开，见到身着病服的白驹赤脚站在地板上，尖叫着。
　　旁边有两三个医生想阻止他的医生，却总是被他甩开了，他甚至还握起本应打在他身上的安定剂针筒，威胁着他们不需他们靠近。
　　我连忙喊道：“白驹！”
　　他狠狠睨过来，但在发现是我后，突然平静下来。他微笑着说：“你今天来的这么早？”
　　我挣脱门口那些医护人员的阻拦，一步一步走近他。
　　他神色一厉，嘶吼着说：“他们想杀我！”作势又要胡闹。
　　我呐喊：“没有人想杀你！白驹！你冷静下来！”
　　他听我这样一说，扬起手，好像要打下来似的。我连忙冲上去抱紧他，拼尽力气摁住他的手，用我最大的声音喊：“白驹你不要这样！没有人想杀你，你是安全的！我求你，我求你冷静下来……！”
　　他浑身一震，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问我：“你怎么啦？我想摸摸你脸都不行吗？”
　　我愣了愣，脑袋一片空白。
　　他说：“你是不是嫌我手脏？我手不脏的，你看……”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就软了下去，瘫在我身上。是安定剂起效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那一众医生护士迅速地为他量测体温，做心电图检查，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也沉沉地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像个小孩似的。
　　我搬了条凳子在他床旁，握紧他露在外面的手，却什么也不敢想。

　　他醒来后一直没讲话，可能还耽溺在昨晚的情绪里。中饭也没吃多少，显得闷闷不乐。
　　我也不敢打扰他，就一直坐在他旁边，翻翻报纸看看杂志……怎样都好。
　　只是临走前，他突然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
　　我站在门口，闻言一怔。
　　“……怎么会呢？”
　　“……”他深深看着我，沉默。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飞也似地离开了。

　　晚上突然停水，我连澡都没洗就上了床。昏昏沉沉打了个盹，忽然听见轰轰的打雷声。
　　惊醒过来，看见窗外已是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起身关上窗户，心里却油然生出股烦闷。
　　自然又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呆坐了十几分钟，打开房灯，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本相册。
　　这些照片里面的他，年轻帅气又健康，跟现在苍白憔悴的样子比起来好太多。我仔细端详着它们，心里想，怎样都好。
　　我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这些没什么大不了。”
　　我爱他，就这样。
　　其它的都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