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99、一波又起

　　鲁迅曾经说过这样一个观点：一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裸体，如此巴拉巴拉。鲁迅的结论是——国人想象力惟有在这一层面可以如此跃进。

　　这的确是鲁迅说的。

　　百年来，这一结论仍然正确。这也足以说明国民劣根性的顽固，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中对此大加批判。

　　刊登在《证券报》上的一篇闪烁其词的文章，迅速引起轩然大波。

　　户外股份的发行价为29.2元，在创业板上市一个月来，一路拉升，目前已经到达了40多元，在过去20个交易日，有两个交易日出现涨停。不少机构的调研报告，将户外股份的目标价格标定在50元以上，而对户外股份的评级均是“买入”或者“持有”。

　　可以说，无论是基本面还是未来趋势，大家一致看好户外股份。

　　然而，在《证券报》刊登出那篇文章之后，当天开盘，户外股份即跳空低开，以43元开盘，当日最低跌幅超过9%，但是尾盘出现大量买盘，以40.2元报收。

　　早上开盘之后，何伟就打来电话，“看吧，我就有这个担心，股价上就反映出来了，这就是中国股市，一点舆论就能上蹿下跳，散户投资人太多的缘故，大家都是见风使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事情的影响。”何伟在电话中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我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是糟糕的结果却因我而起，我略有自责。

　　“那你有什么打算？”我问何伟。

　　“先看看吧，看是否需要发澄清，我再和你沟通。”何伟匆匆挂断了电话。

　　当日股市收盘之后，何伟再次来电。

　　这次已经不是商量的语气，而变成了“通知”——

　　“老马，是这样的，我们刚开完会，会尽快发一个公告，文本已经草拟好了，报监管审核，晚间就会发布，我先把文本发你过目。”

　　随即，我手机上收到了何伟发来的公告（草拟）文本。

　　这份草拟待提交的公告，有两个意思，其一，“经查，马克戟同志系我公司员工，已经从副总经理岗位离任，不在公司管理层序列。该员工行为不影响户外股份正常运营。”其二，“我公司目前未收到任何公安机关提交的员工涉嫌犯罪线索，公司运营一切正常。”

　　在我看来，这份公告十分高明，显然是“高人”操刀。

　　对“涉嫌猥亵”新闻报道而言，公告“毁誉参半”，各打五十大板。

　　“你不是提到我公司副总吗？我们承认，你说得对，但是已经不担任副总了，离职原始文件都在，可供查验；你不是说他犯罪吗？但是没有公安机关来询问，你信口雌黄。”看到公告的时候，我心中这样想，“并且，公司的确有我的离职文件存档。”

　　于是，我微信回复了何伟——“公告我没问题。”

　　回复完何伟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无来电号码、无号码归属地。

　　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不慌不忙地设置了录音，这才接通电话。

　　“马总，别来无恙啊。”对方江湖气很重。

　　“报道您看了吗？你们公司股价今天也不咋样啊？”对方说。

　　“是的。”我冷冰冰道。

　　“是这样的，马总，我实话实说，咱们也商量着来，我手上还有录音和证明，没有放出来，但是已经有人求购了。我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直接交易？”对方语气平缓。

　　“怎么交易？”我问道。

　　“马总也是爽快的人，就100万吧。我给您个账号，钱到，这件事情，我们就此结束。”对方说。

　　我突然想到，他说有人要买他手上的消息，“莫不是何伟？”我心中猜测，“何伟想要通过钱来息事宁人。”

　　“你说，有人要买，是谁啊？”我表现出很感兴趣。

　　“这个不便透露，不过，我只能说，和你们公司有关。”对方表现得很是坦诚。

　　“那就是何伟安排的。”我想。

　　“行，你提供个账号，我记录一下。”我说。

　　对方向我提供了一个银行账号，开户行是一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村镇银行。

　　“我考虑一下，尽快给你汇款。”我回应道，并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我就向双河镇的警方报了警。

　　由于“户外股份极限蹦极项目”属于双河镇当地年度重点工程，而我，又是该项目的项目经理和总负责人，当地警方十分重视，一位资深的王警官迅速与我取得了联系，我将刚刚的通话录音提交给王警官。王警官认为“此事重大，需要与我会面商谈。”

　　我欣然同意，考虑到当地村干部对该事件前因后果，都有了解，我建议将会面地点定在何家村村部。

　　当天晚上，在约定时间，我开车去了何家村村委会，我们三方进行了谈话，我、王警官和两名村干部。

　　我首先向当场的各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几乎就是前几天向村委会干部解释的复述。

　　“根据我们之前的了解，也是马总刚才讲的。”等我讲完，一位村干部说道。

　　“奥。好的。”王警官应了一声，单手托腮。

　　“嗯，是这样的。您说的事情，我这边都记录了，也了解了。”王警官郑重说道，“我们也需要调查，一是调查当事人，楚苗和她的监护人；二是调查世平，看其是否存在敲诈事实。”王警官表示，“这两个人都是你们何家村的是吧，地址可以提供给我一下吗？”

　　“可以的，都是我们村的。”一位村干部马上说道。

　　“好，那今天太晚了，就先这样吧，我们保持联系。”王警官站起身来，伸出了一只大手。

　　“麻烦您了。”我握住了王警官的大手。

　　隔天，王警官再次与我联系，向我反馈了他们获得的两个信息：第一，他们联系了在省会X市的楚苗，楚苗否认了猥亵。第二，他们与世平取得了联系，世平表示并未实施敲诈行为，并未与我进行联系。

　　“好吧，谢谢您们。”我发微信表达了谢意。

　　回复完王警官，我突然觉得挺对不起小苗的。

　　可能是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我本以为，当我将10万元交给楚姐，这件事情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我不希望任何人再向小苗提起，虽然，我不知道在那个雨天，在跑到我宿舍之前，在小苗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小苗第一时间想到了我，跑来找我，可能是寻求帮助，也可能是寻求安慰，或者只是单纯的害怕，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来找我，就是对我的一种信任。

　　我，就有保护和呵护她的义务。这一义务从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建立起来了，至少在我这里建立起来了。

　　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回忆起那件事情。

　　然而，现在，王警官联系她，并且要求她再一次回忆、再一次复述。

　　这很残忍。

　　我突然就觉得我很无力，甚至无能。

　　我瘫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办公椅上，很疲惫地向后靠去。

　　此时，手机响起，是微信消息，何伟发来的。

　　“今天公司股价又是大跌。”微信消息显示。

　　附带着的——是一张户外股份股价K线图，一路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