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97、登门造访

　　我决定去楚姐家看看，有浅层的原因和深层的原因。

　　浅层的原因是，我想要去看看小苗。虽然从所谓的平哥口中，得知小苗身体并无大碍，但是，我依旧不太放心。

　　深层次的原因是，我对所谓平哥，很不信任，乃至厌恶。我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平哥与楚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怕她们母女俩吃亏，甚至有可能被胁迫。

　　从厨师那里，我拿到了楚姐家的地址——

　　“那不是，看到下面那个一条线一样的村子了吗？往西看，看到那个灰色屋顶了吗？就是最西边的一家。”厨师将我从厨房拉到门外，用手指将地址指给我。

　　“很好找的。”厨师补充道。

　　山脚下的村子，其实颇为有趣。

　　天柱山脚下是一条河，这条河叫做天河，天柱山的对面，也是群山，那边群山下也有一条河，那条河叫做地河，两条河之间就是盆地，一个集镇、四个村子就建在盆地上。每一个村子都是经过规划建立的，都是一字摆开，四条直线围城一个矩形，矩形的每一条边，都是以姓氏命名，分别是何家村、毛家村、刘家村和王家村，而集镇，就叫做“双河镇”。集镇就在“矩形”东北角两村交汇处。“矩形”围成的面积以及外围，则是农田、菜地。

　　楚姐的家就在何家村，何家村的最西头。

　　在离开项目部之前，我查看了自己的银行账户，里面有十几万元的余额。“够了。”我想。在离开T市的前几个月，我已经停用了老马的工资卡，用老马的身份证重新办了新的银行账户，而老马的工资卡、银行卡，我已经统统给了李茗。

　　这十五万元左右的存款，是我的工资，是我自己做事获得的报酬，而不是老马的。

　　从项目部半山腰顺着盘山公路，开车而下，开行十来分钟，就看到了一队人正在铺设沥青，从山脚到山顶的盘山公路，重新修缮，已经修到了距离山顶三分之一处。上了沥青路，汽车轮胎在新铺设的沥青路面上，滋滋作响，十分顺畅，我心中亦舒畅，并生出些许成就感。

　　开到山脚，沥青路面与河道平行，路的旁边，有五六栋民宿，一两栋是新建的，还有几栋是翻新的，都在路旁竖立起了招牌，有各自的名字，这都是按照既定的设计图纸和规划建设的，我的成就感又增加了几分。

　　从山脚到山顶的沥青路面与何家村村道对接，所谓村道，其实就是两排房子中间的甬道，两排房子构成一对平行线。

　　我从何家村村头驶入，放慢了车速，观察起车窗两边的房子来。

　　从村干部的口中，我对何家村的村情，有基本了解。何家村以及连同一起的三个村子，隶属于“双河镇”，双河镇是国家连片扶贫村，村子人均耕地少，几乎没有什么工业产业。这从何家村的房子，其实也能看出来。何家村的房子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刚新建的房子，都是两层的楼房；一类是较早盖的楼房，但是没有贴瓷砖，红砖墙。还有就是瓦房、平房，甚至还有土坯房，这一类占了三分之二。

　　楚姐家的房子，属于第二种。红砖墙、灰瓦屋顶、两层楼。

　　我将车子停在楚姐家门口，刚下车，就看到楚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我，停住了脚步，手上端着一个塑料盆，盆里是一把菠菜。

　　“楚姐。”我喊到。

　　楚姐没有回应，转身走进屋内。

　　我赶紧关了车门，小跑跟了进去。

　　我有点担心楚姐会关上门，让我吃一个闭门羹。然而，没有，楚姐只是走进屋去。

　　我迈进屋内，屋内有点暗，没有装修可言，屋内墙面与屋外并无分别，一律的红砖，在红砖的水泥缝中，钉着十来个钉子，有的上面挂着衣服，有的上面挂着各种包包，有书包，大约是小苗的，红色，也有手提袋之类的。一面墙上，张贴着上下两排奖状，我站在墙前，仔细端详，有成绩优秀的，也有三好学生之类的。

　　“马总？”不知道几时，小苗从侧屋走了出来，站在了我的身后。

　　“嗯。还好吗？身体没事吧？”我问。

　　小苗没有回答，从屋子角落搬来一把椅子，“你先坐，我去喊我妈。”

　　约莫两分钟，楚姐走进屋内，站在我的面前。

　　“马……，有什么可说的？”楚姐冷冰冰地说道。

　　“奥，没别的事，那个，叫平哥的那个人，去找我了，和我说了那个事情。”我说道，“要不，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楚姐没有动，似乎在思索，思索要不要和我谈，过了一会，走进侧屋，出来，右手提了一把椅子。

　　“小苗身体没事吧？”我想再次确认。

　　“你说呢？”楚姐很是气愤。

　　显然，楚姐已经认定我侵犯了小苗这一事实，也据此而认定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在这样的前提下，我的任何语言、举动，都会激起她的反感和敌对。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楚姐，你给我提供一个银行账号，我把钱转给你。”良久，我直接了当地说道。

　　楚姐再次起身，返回侧屋，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张纸，我接过来，上面是银行卡号和账户名。

　　“这是你的银行账户是吧？”我想要确认一下，“不是别人的是吧？”

　　虽然，我看到开户名是“楚濂”，但是我要确认。

　　“是我开的。”楚姐语气缓和了很多。

　　“好。”我掏出手机，开始在手机银行上进行操作。

　　我当着楚姐的面，往她给我提供的银行卡上转了十万零三十元，其中，三十元为手续费。

　　“楚姐，你现在就查询一下。一共是十万元。”我郑重地对她说。

　　楚姐立刻起身，返回了侧屋。

　　十来分钟之后，楚姐走了出来。

　　“嗯，到账了。”楚姐说，“马总，这个事情，其实我……”

　　“楚姐，没事，我知道了。我懂。”我打断了她。

　　“事情就这样解决吧。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继续说道：“还有，项目部的工作，你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做？项目还没有完工，工人都还要吃饭？”

　　“行，我继续做。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楚姐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苗呢？”我问道。

　　“小苗，小苗，下来，马总给你说话。”楚姐走到院子，大声地喊道。显然，小苗在二楼。

　　“小苗，你还得多关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学校，看她还去不去？和老师多沟通。”我站起身来，凑近楚姐说道。

　　“那个小苗，就不去项目部了。”楚姐答非所问。

　　我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这样的关心询问，只会增加楚姐对我的提防。

　　“小苗，死下来啊。”楚姐急躁起来。

　　“我不下去。”从二楼传来小苗的吼声。

　　“没事，我其实也没啥说的。”我对楚姐说，“就这样吧，那我先走了。”

　　“马总，这都下午饭点了，要不吃个饭再回去。”楚姐说。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我边说便走出门外。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返回去，走到楚姐面前。

　　“平哥那里，就不要联系了，没有必要。你就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就行。也别说，我给你了钱，就说是一场误会。”我叮嘱楚姐。

　　“好，我知道了。”楚姐爽快地答应。

　　既然事情如此愉快地解决，我一身轻松地钻进车内。

　　发动车子，就要离去，看到站在门后的楚姐，我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恰在那一刻，我看到趴在二楼窗台上的小苗。

　　披散着头发，抱着双臂，下巴放在臂膀上，呆呆地盯着我，我清楚地看到她从脸颊上滑落的泪滴。

　　我胸中一阵疼痛。

　　我侧过脸去，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将楚姐家远远地抛在脑后。

　　“我尽力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我宽慰我自己，也在心中告诉小苗。

　　从楚姐家返回项目部的路上，我再无心情欣赏沿途的春光，即便是看到路边的民宿，即便是驶上黝黑的沥青路，即便是看到施工的工人，再无丝毫雄心壮志。

　　我的脑中，不断闪现着小苗趴在窗台绝望的眼神和暗淡的神情，以及无助的眼泪。

　　整整一天，我都是闷闷地，心中十分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