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75、造化弄人

　　女人清醒了过来，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王洁的脸上。

　　“你是，何……何……？”我看到女人嘴角的蠕动，“和他一起的吗？”

　　“是的，我们一起的。”我回应。

　　“直说吧，你是谁？你是王洁？”王洁问床上的女人。

　　床上的女人有点迟疑，没有回答，“你在电话里说，你是李刚？”

　　“你怎么可能是王洁？你认识张弛？刚在你说梦话，是不是提到了张弛？”王洁步步紧逼。

　　“你是王洁？你是怎么醒来的？什么时候醒来的？”我也有很多疑问。

　　“谁是李刚？你们说的李刚是济阳市的李刚吗？”女人一脸困惑。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仨在鸡同鸭讲，都想要从对方身上探索答案，但是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懂。

　　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我有种直觉——她似乎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她在说话时候，眼神总有种躲闪，她在强迫自己躲闪王洁的眼睛，不敢直视王洁的脸。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是何伟？她和王洁互换了身体，所以，她刻意躲避去看王洁。那么，她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呢？”我想到了何伟牵涉的讼案。

　　“要不，你出去休息一会，蒸蒸汗蒸，我和她聊会。”我对王洁说。

　　“不要，我要问个清楚。她到底是谁？她是王洁，那我是谁？她怎么会认识张弛？我才不信她认识张弛？”王洁很倔。

　　“好了，你相信我不？我来试试，可以吗？”我拉住王洁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情地和王洁说话。

　　王洁还想坚持一下，最终被我说服，出门去了。

　　我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正面着这个女人。就像，我遇见王洁的那晚一样。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我看着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有事？”她问。

　　我没有回话，我在组织语言。

　　“我这样说吧，有天，我去无人区徒步，遭遇了雪崩，就那样死了，我以为我死了，等我醒来，我成为了另一个人，就是你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名字叫做马克戟，他的老婆称呼他为老马。但是，我原本不长这样，我原本的名字叫李刚。”我说道，“这样的一个故事，是不是太过离奇，但是它就发生了。我就是李刚，济阳市的李刚。你相信吗？”

　　女人表情呆滞，张大着嘴巴。

　　“奥，会有这样的事？会有这种事情吧。可能会吧。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她回应道。

　　我决定再进一步，“有天，有一个人交给我一个袋子，袋子里面有80万元，他让我捐给慈善机构，我照做了。所以，我觉得，那个人还是比较信任我的。”

　　女人的眼睛开始有了闪光，我能够明确感受到她在的强压自己的情绪。

　　我决定最后一搏，“那个案子已经判了，他没事了，前两天刚刚宣判，我参加了庭审，因为追缴了大部分赃款，他无罪释放。就是你刚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个人。他其实是王洁。”

　　女人先是双手掩面，抹去了眼泪，然后双手合十，掩着口鼻。

　　“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小李。”她喃喃道。

　　“何伟，你真的是何伟？伟哥？”我很惊讶，即便我已经有了预感。

　　女人使劲地点头，一直在点头，不住地点头。

　　我已经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她的忧虑、犹豫和苦衷。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抱住了她，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打着。

　　良久，当我们的情绪都恢复了正常，我才松开手臂，重新坐在椅子上。

　　“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怕吗？多怕进去？多怕被人看穿？你都不知道过去一个月多，我是怎样醉生梦死？”何伟打开了话匣子，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有件事情，你应该明白和清楚，我和老马互换了身体，而你和王洁互换了身体。所以，你恐怕要和王洁聊聊。”我打断了何伟。

　　“这个我知道，刚才一醒来，我看到他的脸，我就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了。不过还是挺恐怖的，如同在照一个镜子。”何伟马上说道。

　　“奥，对了，有个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何伟似乎想起来什么。

　　“不用，你和王洁说，我去找他。”我边说边向门外跑去，“我要去找王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我在汗蒸房找到了王洁，汗蒸房烘烤异常，王洁平躺在一张棕榈垫上，将身体摆成一个“大”字。我走了进去，在他的旁边躺下。我需要叮嘱他几句。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我望着天花板说道。汗蒸房的天花板被设计成为一个穹顶，倒挂着一些纸伞，每个纸伞的伞柄位置安装了一个橘色的小灯，将纸伞上的风景画和仕女图映照得十分清晰。

　　“当然知道，傻子都知道，就你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就知道。”王洁只是嘴动，身子纹丝不动。

　　“但是，我喜欢你的情感，和张弛不一样，我貌似欲望，作为男人垂涎的欲望。”我说。

　　“我懂。我真的懂。刚哥。”王洁回应道。

　　“我好想更多是想保护你、维护你。”我说。

　　“你别说了，我懂，真的懂。”王洁语气有了情绪。

　　“好了，这件事就算我说过了。我给你说另一件事，那个女人，就是何伟，你和她互换了身体，她的身体是你的，你的身体是她的。我我和她聊过了，我也确认过了。”我侧转身子，对王洁说。

　　王洁一骨碌爬了起来，“那她混蛋，怎么说不认识我？我这张脸，她不认识？”

　　不等我回应，王洁已经快步离去，我紧随其后。

　　“你等等我。”我喊到，马上打开汗蒸房门，但是已经不见了王洁的身影。

　　他显然是去找何伟了，我也赶快向客房走去。等我走到客房的时候，发现客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敲门，无人回应。仔细一听，里面是王洁粗矿的叫骂声。

　　我赶紧使劲拍门，“开门啊，怎么回事？”

　　“不用你管。”是王洁的吼声，“你混蛋，妈的，还有点良心吗？这是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我隐约听到一两句叫骂，还是王洁。

　　“我打死你，妈的，太混蛋了。”还是王洁。

　　我似乎还听到碰撞木板或者床头柜的声音。

　　“再不开门，我去找服务员了。”我威胁道。

　　我准备去前台找服务人员，然后强行开门。正要转身离去，门锁“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何伟，何伟嘴角有血，脸上青肿起来了，衣服被撕开，上半身几乎裸露着，挺着高耸的胸脯。

　　“你有病啊，打人干什么？”我赶紧关上门，骂了王洁一句。

　　王洁坐在椅子上，哼哼哧哧，正在气头上，“你问她干了什么事？”

　　“不管干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说？”我驳斥王洁，让何伟穿上我的外套。

　　“是我不对，我不该打掉你的孩子，我混蛋，你打我好了。”何伟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洁面前。

　　这句话一说出来，王洁仰面大哭，声音悲恸万分。而脚下，何伟匍匐在地，不断抽泣，嘴里喃喃着“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看到此情此景，我亦十分悲哀，泪水夺眶而出。

　　命运啊，你为何如此顽皮，要安排这样一出“好戏”？

　　造化啊，你为何如此捣蛋，要这样捉弄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