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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弹尽粮绝 ...

  •   昨晚我哭了,大哭一场。

      好几年没有这样大哭过,上一次这样大哭还是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

      我真的把自己哭累了,以至于忘记了恐惧,就那样睡着了。

      几天以来,昨晚终于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大亮。为开始收拾睡袋和帐篷,准备出发。

      置于狼,随它们去吧。我也不去想它们昨晚是否来过,或者叫过。随它们去吧。

      收拾完行囊,骑上雪地车,继续前行。

      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大脑。“是的,我要更加理智。”我这样告诫自己。

      大约在骑行了两三分钟之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腾,我总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非常诡异。

      停下车,转头望去。

      那是什么?两三个黑点站立在白雪之上,就在我刚才搭建帐篷的地方。

      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大眼睛看去。不错,应该是狼,它们在距离我千米的地方。两只站立着不动,还有一只在前后走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模样。它们没有我幻想中的可怕,有点像狗,但是比狗有气魄。站在白雪之上,蓝天之下,如同国王,守护者自己的领地。

      我索性转身,挺直站立,与它们遥遥对视。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五分钟,我不知道。我看到天上的云朵在漂移,从空旷的大地上方转移到一座雪上的上方。

      我以为,它们会跑过来。但是,它们却转身了,跑向更远的地方,直到我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嚎叫,没有慌乱,好像,它们就是这样安排的——远远地与我诀别。

      好吧,再——见——。

      “再见了,你们。”我喃喃低语。

      我要继续前行。重新上车,机械地踩踏雪地车脚踏板。

      机械而坚定。

      “今天是25日,争取在28日抵达湖边。”我心想。

      深吸一口冷气,我感到非常地冷静,或者说平静。我的平静,不是因为威胁和压力消失,而是我战胜了它们,远远地与威胁对视,看着它们走开、跑远。“原来恐惧,当你直面它们的时候,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前所未有地平静,如这山涧的雪、如这天空的云,清冷而自在。

      不过,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干粮吃了。

      30日下午,我走出了雪山区,抵达邦达措南端。

      比计划晚了两天。雪山消失了,眼前是冰封的湖面,看不到尽头。湖边,从雪地中裸露出一些黑色的泥土和石块,远远望去,如同雪地上长了斑秃。我还看到湖边不少地方都有了绿意。我走到一块“斑秃”面前,蹲了下来,发现一种草,有着长长的藤蔓,藤蔓上发出了指甲盖大小的嫩叶。而藤蔓根是一节一节的,白色,很像小时候村里常见的折耳草。

      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能不能吃。

      是的,我打算吃草根。

      过去两天,食物消耗远超我的预估,虽然我已经想尽办法在节省,包括每次冲泡半包泡面、麦片和泡面混搭一起冲泡、将调料包冲水喝,等等。但是,今早,我还是吃完了最后一小包麦片。每天长途跋涉和体力消耗,饥饿来得特别快。此时,我多么后悔,后悔将糍粑丢失以及浪费饼干,真不应该。

      总之,现在,我弹尽粮绝。

      按理,成功走出雪山区,我应该成就满满,并且信心十足,因为只要再过一周左右,我就能跨过邦达措,走出无人区,完成此次探险。但是,走出雪山,我很低落和失望。

      低落,是因为饥肠辘辘。在近10个小时时间里,我没有进食任何食物,中间三次将雪水煮开充饥,期间多次打开驮包和背包,多么希望里面落下了一块饼干,或者泡面,或者麦片,或者其它任何可以送入口中的东西,但是没有。

      失望,是因为怀有希望。在我们仨出发之前,吴立曾经提到,只要穿过雪山区,抵达邦达措南岸,就会看到不少牧民的房子,因为夏季湖边水草丰盛,很适合放牧。他介绍这些情况的时候,语气轻松,我信以为真。但是,实际上,空空如也,眼前皆是荒凉。“或许,我到达南岸的位置不对。”我心想。

      但是,一想,又不对,“我完全是按照吴立规划的线路走的啊。”

      想到这,我取下背包,摸到手机,按下开机键,打开地图,再次确认了目的地,“没错,这就是吴立设定的目的地”。

      环顾四周,站在湖边。周围的景色,其实非常单调。我背后,是白茫茫的雪地,雪山已经隐退,两条交错的车辙,一直延伸到很远。我前面是冰封的湖面,呈现灰白色。湖的边缘,不连续的裸露的黑色斑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上面点缀着零星的绿色。

      走到这里,我没有丝毫征服的快感,而只有被四周包裹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我在努力克服我的胆怯,用理智。

      现在我的面前,有两条线路。

      一条是沿着湖边骑行,优势是比较安全,这也是我们规划的线路。但是,其风险在于,耗时较长,而我已经没有了食物;还有一条是在湖面上骑行,风险是冰面开裂,结果我已经领教过了。但是优势是耗时较短,我估计可以缩短两天的时间。

      “我,或者说人,能不能挨饿挨过五天。”我在思考这一问题。

      我有点纠结。不过,纠结很快就不复存在,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草根可以吃。

      是的,草根可以吃。

      准确地说,不是草根,而是藤蔓。我不知道这种有着长长藤蔓的草叫做什么名字,但是,它们应该可以吃。

      我扯出来一段,大约有十几厘米,白白得,一节一节得,签字笔笔芯粗细。我将一头放入口中,仔细咀嚼,微甜的汁水立马充沛了口腔,并且,它们是脆的,有少量的纤维,有点像,甘蔗或者青翠玉米秸秆的味道和口感。

      我对这种藤蔓是否有毒,还有疑问。“甜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我又试图说服自己。

      “不管了,就是它了。”我说。

      于是,我放下背包,在湖边近百米的距离内,搜罗了一大把这种藤蔓。握在手中,它们像是一束正在盛放的花朵,是的,希望之花。

      我重燃希望。

      我决心,走下去,直到走出无人区。并且,我决心按照既定规划线路骑行,而不是从湖面上涉险骑行。

      “我就要让这个世界看看,你们投机,你们聪明,你们巧舌如簧、见机行事、八面玲珑、随机应变,我不,偏不。我就是要守旧、固执、迂腐、死板,我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行事和走路。”再次骑车上路,看着前方,我这样想。

      昨晚我哭了,大哭一场。好几年没有这样大哭过,上一次这样大哭还是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

      我真的把自己哭累了,以至于忘记了恐惧,就那样睡着了。

      几天以来,昨晚终于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大亮。为开始收拾睡袋和帐篷,准备出发。

      置于狼,随它们去吧。我也不去想它们昨晚是否来过,或者叫过。随它们去吧。

      收拾完行囊,骑上雪地车,继续前行。

      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大脑。“是的,我要更加理智。”我这样告诫自己。

      大约在骑行了两三分钟之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腾,我总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非常诡异。

      停下车,转头望去。

      那是什么?两三个黑点站立在白雪之上,就在我刚才搭建帐篷的地方。

      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大眼睛看去。不错,应该是狼,它们在距离我千米的地方。两只站立着不动,还有一只在前后走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模样。它们没有我幻想中的可怕,有点像狗,但是比狗有气魄。站在白雪之上,蓝天之下,如同国王,守护者自己的领地。

      我索性转身,挺直站立,与它们遥遥对视。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五分钟,我不知道。我看到天上的云朵在漂移,从空旷的大地上方转移到一座雪上的上方。

      我以为,它们会跑过来。但是,它们却转身了,跑向更远的地方,直到我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嚎叫,没有慌乱,好像,它们就是这样安排的——远远地与我诀别。

      好吧,再——见——。

      “再见了,你们。”我喃喃低语。

      我要继续前行。重新上车,机械地踩踏雪地车脚踏板。

      机械而坚定。

      “今天是25日,争取在28日抵达湖边。”我心想。

      深吸一口冷气,我感到非常地冷静,或者说平静。我的平静,不是因为威胁和压力消失,而是我战胜了它们,远远地与威胁对视,看着它们走开、跑远。“原来恐惧,当你直面它们的时候,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前所未有地平静,如这山涧的雪、如这天空的云,清冷而自在。

      而就在差不多的时刻,邦达措北岸一个小镇上的饭馆里,走进来两个年轻人。

      他们都背着硕大的背包,脸色阴黑,眼神疲倦。他们在靠墙的桌子上,一人一边坐了下来,要了两盘炒面。炒面很快做好,放在两人前面,热气腾腾。他们很快就一扫而光,整个人才感觉灵动起来。

      你们没有猜错,他们是吴立和尤青。他们用25天时间,横穿整个羌塘无人区,全程接近1300公里,在户外骑行驴友中,这是目前用时最短的。可以说,他们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这样一个奇迹,被放在了“户外网”首页位置,网站甚至做了“广告飘带”,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祝贺尤青、吴立两位勇士成功横穿羌塘无人区。点开飘带广告,则是整个骑行过程的直播帖。直播贴末尾,少不了是两位“主角”比出V型手势的合照,他们的背后,是冰封的邦达措。

      欢闹,似乎与邦达措无关。

      在直播贴的留言中,多是对成功的祝贺、对勇敢的赞扬、对冒险的褒奖,那些曾经的质疑、疑惑,似乎瞬间不见了、消失了。如果再仔细浏览整个直播过程,我们会发现,“李刚”在整个直播过程中被抹去了。曾经三人一起出发的合照,被删除了,部分帖子显示被作者修改过,一些用户留言也消失了,有用户甚至在帖子中说“自己怎么被禁言了”。

      如果此时,你是一个刚刚注册“户外网”的新用户,你会看到这样一个故事:一男一女相约横穿羌塘无人区,他们历经艰难,互帮互助,成功抵达终点,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李刚没有了,矛盾没有了,不平没有了,被熨烫、被安抚、被篡改。

      而拥有修改整个直播贴权限的人,只有直播贴的作者,而作者就是“老马识途”。

      “内容生产”是户外网才开始尝试的一种运营模式。在此之前,“户外网”模式倾向于电商模式,网站主要汇集了一批户外驴友,他们也会分享户外探险过程中的照片、信息,不过是基于自愿的、自发的,内容也是零碎的,他们还会讨论一些户外装备的功能、用途、细节、体验等等,而户外网与户外装备销售方对接,投放广告以及促成产品销售。在这种模式下,户外网的发展是缓慢的,流量是自然形成的。户外网的主要用户,也是户外爱好者。

      而在“内容生产”模式下,户外网会组织某个户外探险活动,向探险者支付一笔费用,而这笔费用来自于广告商。此类活动,能够产生大量的精品、系统和详细的内容,可以吸引到一批“户外小白”。户外网“内容生产”模式的提出者和主导者就是“老马识途”。所以,“老马识途”几乎每个月都要上线两到三个直播帖。

      按说,此类直播活动,已经模式成熟,无非是按部就班,但是,此次“横穿羌塘无人区”的直播策划活动,还是挺让“老马识途”意外的。

      意外之一是发现了“旧人”。两年之前,“老马识途”还会经常组织户外活动,在一次户外活动中,认识了一个杭州的女孩,女孩虽然不漂亮,但是很有韧劲,作为户外活动的新人,“老马识途”交给她了不少户外活动的知识和技巧,两人还相处了大约一个月的男女朋友。那个女孩,就是尤青。在组织此次活动之前,“老马识途”其实并不知道尤青也是参与者之一。但是,吴立将三人合照传送回来,“老马识途”一眼就认了出来,但是,他没有告知吴立,未来也没有告知的打算。那是旧人旧事,没有再提的必要。

      意外之二是出现了“事故”。按照“老马识途”和吴立的约定,此次骑行是三个人,线路是横穿无人区,在骑行的过程中,吴立提供尽可能详细的图片和文字内容,“老马识途”负责将其发布在户外网上。客观上看,此次骑行难度不大,并且其中两人都有无人区骑行的经验,吴立也算“资深驴友”,不过还是出现了“事故”——李刚走失。当然,这样的事故,户外网和“老马识途”没有任何责任,他是只是“购买”了吴立提供的“信息内容”。

      意外之三是引爆了“网络”。“老马识途”上线的“横穿羌塘无人区”,创下了过去一年引流最多的直播贴,初步统计,有超过5000人进行了回帖,有超过60万人查看该直播贴,其中有过半的人,都是新注册用户。“老马识途”也有过分析,很多人都是抱着“混乱男女关系”的心态看直播的。这虽然有点让“老马识途”反感,但是看着巨大的流量,他还是妥协了,甚至打算推波助澜,计划让吴立和尤青“现身说法”。不过,随着回帖中开始充斥大量“低俗”和“语言暴力”,“老马识途”被迫将直播贴进行了重新组织和修改。

      吃完饭走出饭馆的吴立和尤青,没有直接去车站,然后各回各家。他们询问了最近派出所的位置,他们想要了解一下李刚的消息,找到人了吗?是否还生还?搜救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而此时的我,李刚,正将一把草根塞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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