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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二别张弛 ...

  •   活生生的人,很少去想死。大约是觉得“死”是一件遥远的事情吧。

      “如果现在张总还在人世,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墓地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站在银河墓园的门口,我这样想。

      这个墓园的设计,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大气”,门口树立着高大的牌坊,由白色的石头筑成,两侧各建有一座门楼。如果不是悬挂着的“银河墓园”四个隶书大字,将这里误认为是某高档别墅区或者景区,也是极有可能的。

      刚才在出租车上,出租车司机已经告诉我了,“银河墓园”是天津最好的墓园,“可以说是墓园中的高档别墅区,一平方米应该在五万以上了”。这是司机的原话。即便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墓园大气的入口建筑,还是惊到了我。

      按照我接触到了张哥,他其实很有“隐世”的观念的,应该是反感“风光大葬”——活着的人世间,已经按照名利被划分为三六九等,死了之后,还要分出个高下尊卑,那就太累了。

      我在墓园接待处说明了来意,一位服务人员在电脑上一番操作,给我一张小票,让我拿着小票去停车场。停车场在门口的右侧,我看了一眼,那里停放着大约几十辆绿色的摆渡电动车,很是整齐。

      我是在看望厂花之后第二天来到天津的,坐的火车,有三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来天津,虽然济阳和天津距离很近。天津作为直辖市,果然是济阳无法比肩的,从出了火车站就能感到这一点。在火车站,我没有找到到“银河墓园”的公交车,只能打出租车,导航软件显示费用近百元,小贵。

      整个墓园的地形上高下低,有一定的坡度。摆渡车在一条水泥路上缓缓上行,墓园很大、方方正正,微风吹来,身上十分舒畅。在行驶了大约五六分钟之后,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我也跳下车。司机掏出刚才我给他的小票看了一眼,口中念念有词,“239排3号”。转头对我撅了噘嘴:“喏,就是这排第三个”。

      见笑,这是我第一次来天津,也是我第一次进入墓园。或许第一次吧,我很反感很多东西。首先,我反感这个墓园,墓碑整齐地排列着,横平竖直。这与我印象中非常不同。在我的记忆中,人死之后,理所当然应该被埋葬在山坡上,吹着山峰、欣着美景。而这里与我的家乡是那样地不同;其次,我反感摆渡车司机,努嘴指路和随意的态度。

      在这里,人如同商品,整齐摆放并随手取放。虽然,他们是亡人。

      “我在这里等你还是待会来接你,你需要多长时间?”摆渡车司机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张弛的墓地位置。

      墓地不大,最多不过三平方米,有两个形状组成,一个拱形,一个长方形。拱形是墓穴的封顶,长方形是墓碑,两个形状的周遭均被浅浅的绿草圈了起来,很是精致。

      我对墓碑碑文没有研究过,不知道墓碑上的“亡夫张弛之墓”,到底是谁的主意?特别是“亡夫”二字,很碍我眼。如果是墓园的惯例,姓名之前要加上“立墓人”对亡人的称谓,那都无所谓;如果是张弛的妻子刻意要加上“亡夫”二字,不能不使我揣测她的心理——即便是人死了,也要宣誓我的“主权”,要在墓碑加上“亡夫”二字。

      这种的揣测——可能性很大。

      我很为厂花感到不值。

      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厂花的痕迹。

      我也很为张总感到不值。

      因为,人死后,更加不能主宰归属。

      现在,他属于她,属于他的妻子,与厂花没有任何关系。

      我很不甘,亦很不平。

      猛然间,脑中灵光一现,我想到一件东西。取下背包,我蹲在墓前,开始在背包中翻找。很幸运,我找到了,一直小猪佩奇的腕表。

      在厂花和张弛双双出事之后,公司人事就开始处理相关手续,其中一项就是办公室私人物品的整理和处置。张弛的老婆专职来了济阳工厂一趟,整理了张弛的物品,我没见到过她,听同事说的;厂花办公位上的物品是我整理的,无非是一些零食、办公文具、小镜子、化妆盒之类的,我分门别类装入一个个的快递盒,然后归拢到一个纸箱中,开车送到厂花家,是厂花的妈妈签收的,她让我叫她王姨。

      我从厂花的私人物品中扣留了一件东西——一块小猪佩奇的腕表。

      我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厂花刚到工厂工作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

      一天早上,我到厂花的工位问她要一份文件,厂花在操作电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腕上新戴着的小猪佩奇手表。那是一种儿童玩具手表,粉色的,很是卡通。

      “吆,新买的手表,很贵吧?”

      “才看见,很炫酷吧?昨晚我和张总去逛夜市买的,还有糖呢。”厂花以极幼稚的口吻说道。说完,停下鼠标,嗯了一下手表旁边的按钮,蹦的一声,表盖弹开,里面果然有一小堆粉红色的颗粒状的糖果。

      “给,”厂花抠出一颗给我。

      有点嫌弃,不情愿地伸出手掌。“好小气,就一颗。”我调侃道。说完,张开嘴巴,用掌心盖住,把糖果扔进嘴里。

      一股齁甜的味道,立马在舌下蔓延开来。“显然是三无食品,”我心中嘀咕道。

      现在回想起来,彼时,厂花和张弛应该刚刚熟悉、刚开始接触罢。

      “张总,王洁应该在你这里留点痕迹,”我不由自主将心里这句话说出了声,以至于,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回过神来,将背包放在一旁。

      我挺直站立,蹲下,将那块粉色的小猪佩奇腕表,塞入墓碑前面的浅草中。站起,目视墓碑,深深地鞠了躬。

      捡起地上的背包,转身走开。

      我没有给墓园打电话,不愿他们开摆渡车上来接我。我自己会走路。

      是下坡路,走在水泥路上,总像是有人在背后推着自己一样。我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落下都很重,水泥路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张总,我走了。我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甚至,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何要来。你是我的领导,也只是领导而已,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应该还没有到‘专程凭吊’的程度。那么,我今天又为何要来呢?大约,其一,我还算能够看透你吧,在情欲、真情、名声、金钱这些俗物中,你大致还能选择本心,这有点令人钦佩,也就‘有点’而已;其二,我不迷信,但是,我有希翼,我近乎幻想般地希望,你能够泉下有知,帮帮厂花”。

      在走回墓园门口的路上,我望着远方的天空,这样告诉他、请求他。

      初春的天空,如水洗一般,湛蓝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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