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25、天堂游魂3

　　每一个人都有潜能，区别在于受到的威胁有多大，以及不同人的抗压能力。

　　来杭州，何伟带的钱不多，几乎消耗殆尽。这逼迫何伟不得不想办法赚钱。

　　何伟白天要上班，虽然那份工作无法体现自己的价值，白天不可能去做另一份工作；他是一名大学毕业生，也不可能去做如搬运、送货之类的事情，他抹不开脸；他不善交际，也不会在周末去做促销、销售之类的兼职，他张不开嘴。

　　唯一可以赚钱的渠道，只能求助于网上。

　　何伟决定做网上兼职，说干就干。何伟注册了国内最大的从事众包业务的平台账号，看能否赚点外快。在这家叫做“悟空网”的平台上兜兜转转了一整天，何伟也逐渐摸清门道，对“书生无用”这句话也有了更深的体会。

　　在“悟空网”上，需求最多的是“设计图”，包括室内设计、机械设计、舞台设计等等，这类技能，在“悟空网”，交易量最大、交易效率也最高。何伟浏览器每日成交量前列的“大神”，最高的每天赚数千元，一张机械设计图，就被几百元买了下来。但是，这些技能，何伟不会。何伟大学四年，所学的是亚当斯密、凯恩斯、纳什均衡以及帕累托最优，没有人需要这些知识，这些知识似乎也无法解决何伟目前面临的财务困境，至少在“悟空网”这个平台上，没有人想要这些知识。

　　何伟决定学习CAD制图，这是机械设计的入门钥匙。买书、看书、练习、逛论坛，何伟几乎将下班后的时间，都用在了CAD制图学习上。

　　成果在三个周以后开始显露：何伟在“悟空网”上给客户设计的图，有两个被客户认可，不过都是几十块钱的小钱，甚至有人在“悟空网”上给何伟发了私信，问起是否考虑到自己的公司应聘制图员，何伟有点心动，但是他怕露馅，就回绝了。

　　何伟已经被认为是制图的熟练工了。

　　从小白到熟练工，三个周时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但是，如果我们了解何伟的经历，或者就不这么认为了。

　　何伟的专业是经济学，这是一门十分宽泛的专业，囊括了会计、经济、计量、营销、政经等等内容，何伟其实对经济学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但是他很庆幸，经济学竟然会开设数学，并且有三年的课程，包括数理统计、概率论、微积分以及几何学，何伟最喜欢的就是几何学，那些图形以及图形旁边标注的罗马数字，令人着迷。兴趣是最大的动力，高数课程，何伟几乎全部排名班级前五名。

　　这里具有一个疑问：在何伟高考的时候，还是文理分科的，按理，何伟应该选择理科专业，而经济学是文科专业？

　　这源于一个心结，这个心结像一把刻刀一样，在何伟心中留下一道血痕。

　　他，有使命去修复那道血痕。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何伟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的同学、玩伴和朋友。彼时，何伟与其同桌，两人都是班级的尖子生，性格也相近，包括回家的线路，三分之二都是重合的，那个朋友叫佳穹。

　　到初二的时候，何伟与佳穹，形成了“双寡头”，至少在学习上是这样的。语文、数学、英语等主课成绩的前两名中，不是有何伟，就是有佳穹。不过，两人不同之处在于，何伟的家境尚算富余，而佳穹的家境则很是困难。懵懵懂懂的少年，已经具备了通过周边信息和表象信息去探求背后信息的能力。佳穹家境艰难，大约是因为母亲不辞而别而导致父亲酗酒的缘故。所以，佳穹的鞋子偶尔会有破洞，佳穹的衣服也不总是那么干净和明亮。

　　临近初三毕业的时候，班级里计划组织一场旅游，目的地是市郊公园，需要每位同学缴纳50元的费用，用于购买车票和公园门票，同学们全部在一个周以内缴纳了，除过佳穹。费用是学习委员负责收取的，学习委员是一个很害羞的女生。学习委员找到何伟，说佳穹没有交费，让何伟问一下。何伟“奥”了一声，然后跑操场去玩。

　　何伟听进去了，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知道怎么和佳穹开口，他很担心伤害这位朋友的自尊。何伟还有一个主意，父母学期开始去做生意走的时候，给了何伟50元钱，何伟一直将其压在枕头底下，从来没有用过，他已经在盘算，自己可以悄悄地给佳穹交了，但是，这对何伟来说，也是一笔“大钱”，自己都舍不得用，何伟有点纠结。

　　因为纠结，周四上学的时候，何伟没有带上那50元钱。到了学校，看到学习委员，何伟才想起来，何伟有点后悔，想着明天，也就是周五带上，交给学习委员。然而，就在当天，老师上课的时候宣布：班级旅游从周六改到了周五，何伟当时就更加悔恨。

　　全班人坐在一辆大巴车上，除过佳穹，浩浩荡荡地去公园，何伟全程都是埋着头、低着头、垂着头。在何伟返程回家的路上，何伟看到了佳穹，他提着一个篮子，在路上慢慢走着，何伟追上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何伟问。

　　“我去卖菜，刚卖完回家，”佳穹答，“其实，我今天把菜卖完了，就够50了，不过旅游提前了。”

　　一时，何伟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句“我要快点回家”，就飞快地跑开了。

　　这件事情，成为了何伟的心结，甚至，激励着何伟的整个高中。高三分班的时候，何伟坚定选择了文科，尽管他理科也不差，并且自己似乎更加喜欢数学和物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何伟坚定选择了将经济学作为第一志愿，而不是父母想要的法学或者师范，因为，他有了使命。

　　使命就是，一定要帮助如佳穹那样的人，使其不再忍受贫穷之苦。而让人变富，在何伟看来，首选经济学。

　　但是，总是扛着“使命”是容易让人疲惫的。在大学四年，除过阅览了大量与经济学有关的书籍之外，何伟偶尔也会遵从自己的兴趣，他不仅认真地学习高数，而且还选修了工程制图这门课程，这门课程几乎就是几何学的应用课。

　　如上，学习CAD制图，何伟并非全无基础。所以，他才能在短短三周以内，掌握这门“手艺”。

　　走遍东西，看遍古今，不如一技在手。现在，何伟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因为，一位大客户找到了何伟。

　　这位大客户大约是在凌晨时分在“悟空网”发布了一个需求，要求某个表演舞台的施工图。当时，何伟还在伏案练习画图，毫不犹豫就承接了下来。可能是因为着急，怕别人抢了活，也可能是因为有点犯困，何伟没有看清清楚客户的预算，预算高达2000元，如果知道这一数字，何伟算不敢结下这个活，这一数字的活，在何伟的能力范围之外。

　　何伟几乎花费了一个整晚来绘制这幅图，到了早上八九点，何伟将图发给了客户，然后沉沉地睡去，今天是周六，何伟无需上班。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何伟醒来，打开电脑，客户发来了很多条的信息。大概的意思就是：CAD图画的有很多漏洞和错误，包括升降台位置不合理、减速机安装错误等等，已经重新找了一个人来修改和绘制，希望何伟与另个人合作继续完善，并提供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至于费用，你们两个人协商分配，”客户在信息中写道。

　　“你不是专业的吧，像是半路出家，”何伟还没有看完对方的信息，对方又发来了一条。

　　何伟只能老实承认，说自己的自学了半个月，想赚点外快，现在的工资太低了。

　　“你在哪里？”对方继续问。

　　“H市，”何伟回复。

　　“奥，”对方回了这一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何伟只能与客户提供的□□号码进行了联系，对方头像是一个女性。闲聊几句，何伟基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郭可，女生，杭州科技学院大四，建筑设计专业，已经与某设计院签约，但是还没有去报道，正在学校准备毕业设计，时间多，偶尔在“悟空网”接单赚钱。

　　郭可一出手，就能看出科班和非科班的区别。郭可不仅直接标注了图中多出错误，而且部分明显的错误，郭可直接进行了修改，还有一部分错误，希望何伟自己修改。何伟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面子”，做这张图，对她来说，手到擒来。

　　两个小时之后，何伟将图提交给客户，客户将资金转给了何伟，何伟给了郭可一半。

　　“谢谢，”郭可在□□上发来信息。

　　“其实多半都是你做的，我不是专业做这个的，其实对半有点不合理，”何伟回复。何伟的确是这样想的。

　　何伟等了两三分钟，□□都不再跳动。

　　“你住的地方距离我们学校不远，明天有空，可以来我们学校玩，我请你吃饭。”郭可发来邀请。

　　何伟有点踌躇。不过最终，他还是接受了邀请，“好啊，明天我可以去看看，”何伟想了好久，才将这句话发送过去。

　　“那就说好了，你那边应该有901公交车，可以直达我们学校，我刚查的，”看到了这句，何伟有点感动，“这是一个心细的女孩”。

　　如果说，在这句话之前，何伟只是应许，明天也可能不去。但是，在这句话之后，何伟决定明天要去，一定要去，无论明天刮风还是下雨，闪电还是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