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2、工厂小花

　　在讲述“王洁和张弛”的故事之前，我有必要申明的是——

　　王洁和张弛的故事，“素材”有三个来源，一是我的所见所闻所感；二是某天我和王洁登山期间，王洁对我的讲述；至于第三，是我分析基础上的猜测，反正，我有大把的时间，成为一块键盘的过去几天里，我对自己的一生，以及周遭人的经历，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复盘。

　　让我们开始。

　　大学毕业之后，我没有选择北上或者南下，而我的大多数同学，都去了北京或者上海。我留在了济阳这样一个四线城市。

　　原因无它——我没有北上或者南下的动力。

　　我既没有干一番大事业的野心，也没有一探花花世界的好奇。

　　我在这里上学，毕业了，便在这里工作。或许，也会在这里结婚生子、养老送终。

　　毕业之后，我应聘到济阳市一家从事工程机械零部件制造的企业，该企业是天津重工集团在济阳的子公司。

　　我入职的岗位是机械设计技术员，做一些零部件设计、夹具设计以及材料改进的工作，工作按部就班。

　　一晃，两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某天，我记得是在春节过后，我正埋头设计处于研发之中的一款消音器，公司人事领着一个女生，去了我的对面。

　　“喏，这就是你的工位，你自己先收拾吧。”说完，就走开了。

　　“你好，我叫王洁。”一种好听的女中音。

　　我抬头，我从宽大的显示屏上移开眼镜，缓缓向上看去。

　　一个很有英气的女生，站在我对面的工位前，面带笑意，不卑不亢。

　　我当然知道，王洁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姣好的脸蛋、标致的身材、深邃的眼睛、齐肩的短发、小巧的耳郭、纤细的腰肢、白皙的皮肤。

　　但是，当我看到王洁的第一眼，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女生好英气。

　　到底什么是英气呢？或许掺杂了一点男子气概吧，脸型立体、消瘦，动作飒爽、利索；或许，少了女孩的娇柔和造作吧，直率而敢为。

　　我喜欢她，准确地说，王洁身上的那股英气，很吸引我。

　　就这样，我们成为了同事。

　　她坐在了我的对面，我坐在了她的对面。

　　当我在黑底白线的CAD制图软件中勾勾画画眼睛干涩的时候，当我苦苦寻找某个工件合格率不高原因但是毫无头绪的时候，我悄悄抬起脑袋，越过LED显示屏上端，还要越过半米高的工位玻璃挡板，我窥到王洁一头的黑发，以及脑后的马尾。我刻意地伸了伸腰身，看到王洁如水般温柔的脸庞，如泉眼般深邃的眼睛。多说一句，王洁是回族的。

　　我该不是爱上她了吧？脑中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我很是恐慌。

　　我不知道，不承认，也不否认。

　　王洁在入职两周以后，和公司的人渐渐熟络了起来。午餐的时候，我们时常围坐在食堂的一张圆桌上吃午饭。

　　“如果咱们厂要选美的话，王洁估计就是厂花了。”同桌的一位女同事说。

　　“行，那我们以后就叫厂花，也是名副其实。”有男同事起哄。

　　就这样，天津重工集团在济阳市的一家子工厂，就拥有了自己的“厂花”。

　　厂花就是王洁。

　　我不置可否，在我看来，厂花——这个外号，包含有嫉妒的赞美。一方面，她很美，至少在可触及的范围内，属于漂亮的最高级；另一方面，花——这一个字包含着嫉妒的成分，花者——招蜂引蝶也。

　　总之，厂花就是王洁，王洁就是厂花。

　　一旦王洁有了这样的名号，我自然更加“望而生畏”。

　　“厂花，似乎与厂长，有着某种联系和瓜葛，毕竟，它们都是‘厂字头’，而我，仅仅是一个小职员。”在厂花和张弛确定了关系之后，我常常这样去想。张弛，名义上是工厂技术副总，其实也算是厂长，至少算小半个厂长。

　　我知道和确认他们已经成为恋人的时候，是在厂花入职公司两个月以后，春天将过、初夏将临。起先，是同事悄么几地给我说的。

　　“你知道吗？厂花和张总好上了？”同事附耳说道。

　　“胡说！怎么可能？好上是什么意思？”我大声呵斥。

　　“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个了呗。”同事语气暧昧。

　　我无言以对，一听了之，心虚地不敢深入打听，整整一天，我都心烦意乱，无心工作。

　　找了一个机会，我胆怯地向厂花证实。

　　“你和张总？张弛？”我小声地问。

　　“是的。”厂花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感到失望。不过，反复想了几天，我觉得，毋宁说失望，不如说是走眼。

　　“或许，我人为、自大地给了厂花某种光环，而现实可能是，她本来就不是我幻想中的那样。”我这样劝慰我自己。

　　“就算，厂花没有恋情，我恐怕也不会表白，可能永远都不会吧。”我这样自哀自伤。

　　彼时，我不明白，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接近40岁的大叔，他们的年龄几乎相差了两倍啊？

　　直到后来，厂花和我讲述了他们恋爱的过程。

　　我才觉得：

　　——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