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5、冬月记事

　　那年农历和阳历挨的特别近，圣诞刚过去不久，就进入了腊月，还有一个月，就是农历新年。还有，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地冷，过去一个月，已经下了两次大雪。而过去一个月，也就是冬月，有几件事需要向你们报告。

　　如果是站在张弛和厂花一边，这几件事对他们而言，都是利多。

　　先看张弛。

　　张弛和妻子基本已经达成协议，妻子同意可以商量离婚事宜。

　　从不容商量到可以商量，折腾了也差不多一个冬月。

　　张弛被济阳工厂停职停薪没几天，就接到了天津集团人事的电话，让张弛尽快到技术部长的岗位上班，这很出乎张弛的预料，按照他的估计，天津集团至少会“晾”自己一两月吧。接到通知，张弛很快就到岗就职。张弛打算在T市期间，吃住在工厂，暂时不与妻子联系。不过上班的第二天，妻子就在工厂的食堂找到了张弛，没有吵，也没有闹，在这种场合，妻子从来都很顾及面子和体面。

　　妻子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张弛和厂花分开，然后回家，权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怎么可能？”张弛反问道，“我们都别自欺欺人了，我们早就没有情分了。”

　　听闻此言，妻子有点错愕，神情黯淡了下来。她已经明白了，他们已经不可挽回。虽然，她也知道，但是她还是希望张弛亲口说出。

　　看着妻子肥胖的的背影，落寞地走出食堂大门，张弛还是有点不落忍，毕竟，二十多年同一个屋檐下同床共枕。

　　一块很大的肥肉被张弛塞进口中，但怎么也咽不下去，又油又腻，只得又把它吐在了盘子里，泪水已经在张弛眼中存储。

　　“我是不是太狠了？”张弛反问自己。

　　妻子并不甘心就此认输，她还想通过外部的力量去拉回张弛。外部力量包括自己的哥哥和张弛的哥哥，她分别给两个哥哥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诉求。自己的哥哥将她驳斥了一顿，因为他以公职权力介入T集团事务，已经让T集团老总很是反感，他不想再干预妹妹和妹夫夫妻之间的事情，但是作为哥哥，他有义务照顾妹妹，特别是在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这种责任感更加强烈。

　　“不行，就由他去了，反正孩子也都大了。”哥哥在训斥妹妹之后，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至于张弛的哥哥，一个种地的农民，在这种事情上，更是没有主见和能力，口头上对弟妹说，“我一定好好骂他，他看他是搬着梯子上天，瞎折腾。”而实际上，这位大伯也明白，自己一介农夫，不可能理解自己这位弟弟的处世和行事，早就看不懂了，第一次看不懂就是弟弟竟然会辞去“铁饭碗”。

　　在求助无门并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张弛的妻子很快就回到了现实，打算和张弛商量怎么分财产。她以为张弛会和她争夺，但是张弛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这不免更加让她痛苦，痛定思痛，离婚协议很快就被拟好。

　　再说厂花。

　　过去一个月，厂花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三点分别是自己租的房子、父母家以及工厂。

　　厂花最近回父母家比较频繁，她一直在尝试做一件事情——让父母接受张弛。总的来说，这件事情推进的比厂花预想的顺利和快速。

　　厂花的妈妈起初是反对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主要是年龄，说到年龄，厂花还谎报了张弛的年龄，少报了五岁，的确，张弛的面相要比实际年龄小四五岁。在厂花不断讨好和威逼利诱之下，妈妈被说动了。

　　妈妈之所以不反对厂花和张弛交往，一方面是因为厂花的妈妈一直比较开明，虽然她是一个药厂的工人，但是，姥爷家却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妈妈所受教育程度并不低。另一方面，这还要感谢厂花的姐姐，厂花的姐姐也曾经交往过一个比自己大10岁左右的男士，因为母亲的坚决反对，姐姐至今未嫁，当然，姐姐未嫁与这段感情究竟是否有关、关系多大，厂花不得而知。

　　既然母亲不反对，父亲就更容易说服，因为他似乎毫不关心这对姐妹。他只是有求必应，但从不问结果。

　　就这样，厂花已经决定，在农历新年前，带张弛去一趟父母家。

　　不过，这个决定，他尚未告知张弛。

　　又是一个周五，张弛晚上11点多才从T市开车回来，当张弛打开门的时候，厂花已经睡下。

　　虽然张弛已经尽量放轻脚步，还是吵醒了厂花。厂花要起来，张弛不让，说你好好睡你的。

　　“厨房有米饭和菜，你要吃吗？我起来给你热。”厂花还是坐了起来，对张弛说。

　　“不用，吃过了，我在公司食堂吃了才取车走的。”张弛答。

　　厂花便不再问什么，继续躺下睡觉，今晚特别地冷，虽然有暖气，但是厂花坐起来了一会，就感觉到了。

　　张弛去浴室洗澡，水声哗哗啦啦，厂花睡意全无。

　　洗完澡的张弛钻进被子，平平地躺下，突然间，就很是疲惫，可能两个小时连续开车吧。最近，这种疲惫感似乎比以前更甚了，今天在办公室的时候，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要知道，自己可是从来不午睡的。

　　不清楚，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有趣和有劲了，包括工作、包括家庭，甚至包括厂花。张弛有点乱，结束头脑混乱的最好方式，就是睡觉。

　　今天，张弛很累、很累。

　　但是，他的累，厂花并不知道。累，这种事情，也是很难看出来的。厂花在他身上摸索着，一双纤细和灵巧的手，从上而下游走，不过，它也很累，没什么反应。

　　厂花正觉得无趣，用被子蒙住自己，想要倍加呵护的时候，“咚”的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阳台的玻璃被震动得噔噔作响。

　　“什么声音？”厂花问。

　　因为声响巨大，两人赶快下床，披上睡衣，来到阳台。

　　从阳台望下去，借着路灯，可以看到银白色的水流，冒着热气，向四处蔓延，已经开始有人在周围聚集。

　　显然，不是什么大事，是暖气水管爆裂了。

　　张弛和厂花回到屋里，默默无言，重新躺下。两人背对背睡着，一动不动，都以为对方睡了，其实，都没有。一来，楼下响起的救援车辆的声音、嘈杂的人声、抽水机的声音、起重机和挖掘机的声音，一起作响，很难入眠；二来，两人都有心事，张弛想给却无力给，厂花想要但要不到。

　　好了，既然因为暖气管道爆裂扰了大家清梦，不妨让我们说点与“暖气管道”有关的事情吧。

　　为什么暖气管道会爆裂呢？这种事情，在北方不少城市的冬天，都比较常见。但是，今夜的暖气管道爆裂，说来话长。

　　厂花租住的这所公寓楼，在J市坊间有“情妇楼”的别称。

　　该楼宇在出售几年之后，就出现漏水、墙皮脱落、大面积停电、暖气管道快速老化等问题，楼宇住户反映一次，市政被迫修复一次，住户和开发商至今还矛盾纠纷不断。还有另一层原因，该楼宇开发的时候定位于商住两用，后来，由于质量问题，住户纷纷搬离，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很多单身白领租住在此，其中不乏年轻单身女孩。如此，坊间才有这样的称呼。

　　当然，这些信息都是在厂花出事之后，我从网络论坛上看到的。

　　抱歉，我好像“剧透”了。有人看到“出事”，就会想到“死”。

　　你们猜对了，厂花“死”了。

　　并且，还有张弛。

　　——这个冬天，特别冷，远远望去，看不到一点春天要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