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44、世界变了

　　小苗这次从安源市回来，还带了一个人。

　　这个人被安排到了仓库管理员的位置，以替代王大爷。

　　我感到心寒——王大爷离世还没有超过三天时间，工作就可以被另一个人替代。

　　“或许，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当然，我明白现代商业和经济的运行法则。自从亚当斯密提出分工以来，将每一个人都变成了“经济”这台机器的螺丝钉，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每一个人都可有可无，任何一个人的离开，需要且很容易被另一个人替代。

　　为此，我感到寒心。我不是为王大爷感到寒心，而是所谓的现代经济，让我感到寒心。

　　更令我感到寒心的是——小苗从安源市带回来的这个人。

　　你们猜，他是谁？

　　平哥！是的，是平哥。

　　当一名西装笔挺的人，应该是管人事的经理，将这个男人带进仓库，并且吩咐工作职责以及各类注意事项的时候，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男人，平头、肚腩凸出，身材魁梧，依旧是一身宽阔的西装，40多岁，似乎比我印象中更为老态。

　　我再三确认——来人就是平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姓何，名世平，来自安源市双河镇何家村。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自我介绍的。

　　彼时，他试图从老马那里索要10万元钱。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个人，我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他的。

　　没曾想，我竟然又能看到他，或者说，他竟然能够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厌恶这个人，以及他这样的人。所以，我自然也不可能和他对话和沟通，想来，他也不会有兴趣下象棋。

　　我们和平且冷漠地共处一室。

　　他，倒也安安分分，定时开关仓库门，监督出库和入库的货物登记，清扫仓库卫生，整理整理货架，协助司机卸货，偶尔和出入仓库的员工交流几句，他要求年轻人都喊他“平哥”。

　　而我呢？整天无所事事，包括白天和黑夜。有时候，我会怀念王大爷还在的日子，至少可以对弈三局，那时候，我明知道后面五步棋该如何落子，但是还要努力掩饰，不让王大爷看出破绽，当我怀念王大爷的时候，我就打开那个对弈软件，一个人在里面坐着，空耗时日；更多的时候，我都在回忆之中，回想自己长大的过程，回忆和王洁相处的点滴，想起何伟和楚姐，也会想起那时候的小苗。

　　“多想喝一口李茗冲泡的茶啊，太怀念腿上的力量发泄在山地车踏板上的感觉了！”我心中暗自感慨。

　　好像，好像自从王大爷离开之后，我就变了。

　　我像是一个老者，一位将死之人，对这个世界的变化，无比地冷漠，只想躲进往昔的日子里，将这生命耗尽。

　　然后，安静地离开。

　　另外，这个世界本就变得光怪陆离，令人讨厌。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区块链手机。

　　在小苗结婚之后的一个月，一种新的智能手机面世了——区块链手机。

　　这种新型的手机是通过直播大会的方式发布的，那场直播，我全程在线。

　　巨大的LED屏幕发射出灿白的光，映照着在舞台上踱步的年轻人，年轻但很沉稳。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淡蓝色的牛仔裤，典型的极客范。他一手拿着激光笔，一手做出与演讲相匹配的动作，或是扬起手臂，或是指向前方；每一次他转身面向屏幕，轻点手中的激光笔，屏幕的画面切换，台下就会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或者“哇呜”的惊讶声。

　　“区块链手机与目前的智能手机最大的不同是，我们植入了区块链技术和智能模拟技术，使用我们的手机，用户可以任选一种角色，并且随心所欲地给该角色添加标签和特征，使其成为一个虚拟人，而这个虚拟人，将是用户的化身，并且，由于区块链的加入，任何一个虚拟角色，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角色，无法被复制和篡改。”年轻人在台上侃侃而谈。

　　你们猜这个年轻人是谁？

　　迅雷，是的，就是他，小苗的老公，迅捷科技集团的创始人和老总。

　　所谓的区块链手机，就是由迅捷科技研发和出品的。

　　至此，我已经大致明白了。

　　我明白了——迅捷科技收购的苗苗电商一项知识产权，是何物了。

　　就是我撰写的那一套“区块链电商直播系统”，只不过，苗苗老公迅雷将这套系统移植到了智能手机之中。

　　我甚至明白了——小苗被家暴，以及小苗和老公产生矛盾的根源所在。

　　就是我撰写的那一套“区块链电商直播系统”，在售卖给迅捷科技集团之后，被发现，还被一个叫做“中聪本聪”的人使用，等于是“一鱼两吃”、重复销售。

　　“肯定是迅雷很快就在互联网上发现了比特币电子网络，然后看到该系统也使用了区块链的代码和理念，由此而对小苗产生怀疑，乃至冲动之下，出手伤人或者无意伤人。”我暗自猜测，“作为一名技术极客或者代码工程师，是很容易就能够发现这点。”

　　“况且，比特币网络现在如此火爆，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涨到了一枚100美元，再次翻了100倍。如果不注意这样爆炸性的事件，还混什么科技圈。”我心中推测。

　　我的推测合理且逻辑严密。

　　并且，极有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在线、全程看完迅雷的直播发布会，我其实并不太看好所谓的“区块链手机”，虽然在直播结尾，迅雷获得了海啸般的现场观众欢呼。

　　“谁会不想要一个真实的自己，而是在互联网呈现一个虚假的自己呢？”我在心中暗暗嘲讽区块链手机。

　　但是，我似乎错了。

　　过去几天，在互联网上，迅捷科技集团和老总迅雷被封为“神一样的存在”，而“区块链手机”也变得一机难求，是定价昂贵基础上的一机难求。在过去两天，进出仓库的员工聊天内容，有且只有一个话题——区块链手机。

　　“区块链手机不就是给每个人带上了一个滤镜，一副面具，并且是强制性的，不同的是，这副面具包含了自己的个性、癖好、偏向以及兴趣，不同的是，这副面具是独一无二的，是惟一的。人们会喜欢戴着面具的人吗？这样的人，自己会喜欢吗？我很怀疑啊！”我想。

　　但是，事实上是，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这样去做。

　　“至少从区块链手机的销量和人们对该手机的评价上看，是这样的。”我心想。

　　也就是说，现实给了我设想中的世界，一个耳光，并且，无比地响亮。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我想起崔健在一首歌这样唱道。

　　一整晚，我都在单曲循环着这首歌——

　　过去我不知什么

　　是宽阔胸怀，过去我不知世界

　　有很多奇怪，过去我幻想的未来

　　可不是现在，现在才似乎清楚

　　什么是未来，噢

　　噢，噢

　　噢，过去的所作所为我

　　分不清好坏，过去的光阴流逝我

　　记不清年代，我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

　　现在全不明白，我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

　　并非我所在，二十多年来我好像

　　只学会了忍耐，难怪姑娘们总是说我

　　不实实在在，我强打起精神

　　从睡梦中醒来，可醒来才知这个世界

　　变化真叫快，噢

　　噢，噢

　　噢，放眼看那座座高楼

　　如同那稻麦，看眼前是人的海洋和

　　交通的堵塞，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

　　还是看不过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那个那个我越看越奇怪，过去我不知什么

　　是宽阔胸怀，如今我不知世界

　　有很多奇怪，过去我幻想的未来

　　可不是现在，现在才似乎清楚

　　什么是未来，噢，噢，噢

　　噢，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更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明白

　　不是我不明白，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