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39、挑灯夜战

　　仅仅从渠道而言，商业遵循这样一个规律——离厂家越近，利润率越高，与用户越亲，利润率越高。

　　小苗可能不会总结出这样的规律，但是有这样粗浅的认识。

　　这也说明——小苗是有商业头脑的。

　　小苗出门之后，7点多才回来，和小苗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男人，两个扛着巨大包裹的男人。

　　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走进卧室，将包裹扔在地上，依旧喘着粗气。

　　“连电梯都没有，这累死人。”一个男人嘟囔着。

　　“你们，楼下还没有搬完，一共是八个口袋。”小苗在客厅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转身走出卧室，出门下楼去了。

　　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搬运工扛着袋子走进卧室，我其实是有点困惑的。

　　“现在我们根本不需要将货物搬过来啊，品牌方可以直接发货的啊。”我心想。

　　不过，在我看到包裹上用黑色油性笔写的字体，我就基本明白了。

　　那上面写的是——西安市青青草服饰厂。

　　目前，授权苗苗电商在线上销售服装的合伙商，其实是品牌的两个经销渠道，它们做了二次授权。这样一来，苗苗电商与厂家“距离”就变远了，价格自然也较高。所以，小苗找到了这家青青草服饰厂，直接从厂家拿货，这样便有了价格优势。

　　现在，苗苗电商基本掌握了消费者，与用户是很亲的，而要获得更高利润，必须要与厂家很近。

　　商业逻辑是通顺的。

　　只是，这样会很辛苦。

　　小苗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左手提着一个挂烫机，右手拿着一把剪刀。

　　我已经猜测到她要干嘛了，她是想拆包裹、剪线头、熨衣服。

　　问题是，现在已经9点多了。

　　“这是挑灯夜战的节奏啊。”我略有不满，“仅仅是卧室这几包，这至少也有五六百件，一晚上也干不完啊。”

　　很快，我就发现，我低估了小苗，不仅低估了小苗的商业头脑，而且低估了小苗的组织能力。

　　“马上就来，”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小苗放下手中的挂烫机和剪刀，出去开门。

　　我看不见客厅的情况，根据叽叽喳喳的声音判断，至少有四个人，并且，都是女生。

　　“好了，都闭嘴吧，开始做正事。”这是小苗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很强势。

　　随即，小苗走进卧室，从床头柜上翻开包包，又走了出去。

　　“这是我说的工钱，干完500，人人有份，现在就给你们，干活干活。”我听到小苗的声音，“你们两个，负责拆包裹和熨烫，李静，你负责拍照，王鹤，你操作电脑。”

　　听闻小苗这样说，四个女生马上各行各事。

　　我看到两个女生走进了卧室，开始拆包裹和熨烫衣服，这两个女生很是眼熟，我想起了，她们是小苗的同学和舍友。根据声响判断，一个女生应该在客厅拍照，另一个女生应该是在侧卧打包快递盒，我听到撕扯胶带的声响。

　　按照小苗的安排，流程应该是这样的：将大口袋中的衣服取出来，剪线头、熨烫，然后送到客厅拍照，一件衣服拍完之后，一个女生填写商品规格，因为我听到从客厅传来念念有词—“胸围30A、大小L码。”诸如此类。

　　“不错，这里一下子就变成了流水线。”我苦哈哈地想。

　　不过，该说不说，这五个女生，在今晚的确挺励志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8点左右，进入这所房子的每一件衣服，等于是被重新“上手”了一遍。

　　我可见的范围内：塑料包装袋、编织袋、纸箱子、泡沫，堆积在一起，有半米高，三个女生，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有一个甚至还传来鼾声。

　　小苗抬着腿，一步一迈地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来，将一块硬盘插入USB接口。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接下里，就是我的工作时间。

　　“你们工作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是轮到我了。”我心想。

　　看着直播软件自动弹出到桌面，然后数据开始上传，小苗心领神会地离开。

　　我开始读取硬盘中的数据，图片、参数、规格，然后将数据上传到区块链系统，这样的工作，机械而单调。

　　就在我上传数据的时候，太阳升了起来，是一轮红日，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屋内，突然感到某种反讽。

　　“一边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一边是昏昏沉沉的少女，堕落人间。”我心想。

　　那一瞬间，我感到后悔，后悔自己做出这套所谓的直播区块链系统，将小苗以及她们，甚至更多的人，陷入到一种机械、无趣、耗能的系统之中。

　　甚至有那么一瞬，我产生了将这系统彻底摧毁的冲动。

　　也只是冲动罢了，理性命令我，断不能那样做，毕竟，小苗对此寄予厚望，毕竟，我在上面花费心血。

　　我在努力地计算着，进行着复杂的计算。因为我设计的直播区块链，为了避免数据被篡改和仿冒，引入了“哈希算法”，需要十个小苗均完成验证，这需要我进行十分复杂的计算。

　　在进行这些计算的时候，我听到风扇在加速运行、内存在不断读取、硬盘指针滋滋作响。

　　“怎么一下这么热呢？”我突然感觉不对。

　　我感到自己身体温度的不断升高，算力也骤然降低。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似乎正在袭来。

　　我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我赶紧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停止了硬盘数据的上传，虽然商品数据即将上传完毕；

　　第二，我以最快的速度购买了直播软件的云服务器，将整个区块链系统上传到云服务器。此前，我一直犹豫去做这件事，我对云服务器安全性有忧虑。

　　第三，我将我掌握的所有账号和密码进行加密，输送给虚拟小苗，并快速经过十个角色的验证。

　　做完这三件事情，我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即便我死了，直播区块链系统依然会运行。”我想。

　　“火，火，着火了，你们睡死了啊！”小苗突然冲进来大喊大叫。

　　“奥，原来如此，是着火了，难怪突然温度升高。”我心头疑团解开，“也难怪，机箱周围堆满了纸箱和泡沫，出风口都堵住了，不着火才怪呢。”

　　几个女生惊魂地起身，不过，没有慌张，捡起地上的服装，在电脑周围一通乱打，我看到黑色的烟雾在升腾，这说明火熄灭了。

　　“机箱，机箱，别把电脑烧了。”小苗冲了过来。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一个想法如利剑一般刺入我的脑海。

　　还不等小苗赶到电脑桌前，我迅速黑屏，将这台电脑的操作系统彻底破坏。

　　从“灵光一闪”到“操作完成”，整个过程不超过10秒钟。

　　现在，我眼前是一团漆黑；现在，我的耳边寂寂无声。

　　是我自己要这样的，我没有责怪任何人。

　　等于是，我残杀了这台电脑。

　　我也没打算重生，至少现在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感到疲惫，疲惫不堪。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人有负于我。

　　我暂离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

　　那套叫做区块链直播的系统，依然在那个世界运行着吧。

　　那个叫做楚苗的女孩，依然在那个世界奋斗着吧。

　　不过，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