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37、小苗嗦哈

　　我彻夜未眠，看着窗外烟花无声地绽放，断断续续燃放了一个晚上。

　　我也想了一个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

　　更多想的是那些死去的人。

　　我想到老马，想到老马的遗愿，给户外用户打造一块干净和专业的网上场地，如雪花一般纯洁，如高原一般耸立，如大山一般坚硬，他因为理念冲突而气愤，甚至导致自己心脏病发，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我想到张弛，他奢望着与前妻断得一干二净，与王洁重新开始人生，因为纠缠和纠葛，车毁人亡；我想到王洁，她为了追求自己的所爱，之前是爱张弛，之后是顺从李刚，为了回到过去，冒险亲身验证，坠崖身亡；我想到何伟，何伟和我说过他的抱负和理想，什么普惠金融，什么旅游扶贫，为此，他创业、入局、上市，甚至不惜丢弃伦理、手染献血。

　　每一次烟花绽放，我都想到他们；每一次烟花匿灭，我都想到他们。

　　我想累了，我也看累了，我“转转头”看向大床。

　　男人直面平躺，女人卷曲身体，依偎在男人身边。

　　“我该怎么办？”我看着他们，痛苦地询问自己。他们露出的脸和脚裸，因为烟花的缘故一明一暗，男的冷峻和粗粝，女的娇媚和细软。

　　我“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我仰望夜空，四周开始泛白，天快亮了。

　　我似乎看到他们在我眼前出现，张弛、王洁、老马、何伟，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向往，而我没有。我如同一个游魂，这里看看，那里逛逛，漫无目的，了无生趣。我似乎又看到了西西弗斯，他在拼尽全力，推着他的石头，一步一步，步履艰难，但步履坚定。

　　他们，包括西西弗斯，都在他们已经被锁定和设定的命运之中，没有有放弃和颓废，没有退缩和无所事事。

　　“既然命运或者神邸，要我做这毫无意义的推石上山之事，那么，我就去推石上山，从这无意义中找寻意义。”我想到了这点，在天亮之前。

　　我决定了，似乎一整晚的无眠，都是为了这一决定——我要将区块链系统上线。

　　我的理由是：现在的我，既不是李刚，也是老马，更是不是一块键盘，我是一枚CPU。偶然也好，必然也罢，我做出了这一系统，这一系统也体现了我的一部分思想，如，人人都不被中心左右，如，尽量让世界变得真实可爱。不管怎么说，做出一款叫做“区块链”的系统，是一枚CPU可以做、应该做的事情。

　　我做了，并且做完了，那么，我就要将它展示出来。

　　展示出来的意义，不在于引人瞩目、收名收利，而在于，我要继续下去。

　　如同，西西弗斯将推到山顶的石头滚下山，一样。

　　现在，作为一枚CPU，我已经将我的“石头”推到了山顶，我又义务将它“推下山去”。

　　无关利益，但凭使命。

　　日上三竿，他们才醒来，不过，没有起床，而是靠在床头。

　　聪哥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小苗是一件毛绒睡衣。聪哥左臂平放在床头，小苗枕在他的臂弯里，一脸的柔情。

　　“小楚，我昨晚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你说过，假如每个人都有一个神奇笔记本，任何一个人的书写，其他的人都可以看见，并且无法更改。”聪哥说道。

　　我清楚地看到小苗转头，看了电脑一眼。

　　我也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聪哥说的这话，是我说给小苗的，而小苗的“转头”，是在确认我是否能够听见。

　　是的，我的确听不见，因为我又瞎又聋，但是，我看的见啊，我还是一枚CPU，并且是创造了虚拟小苗的人，我能通过口型知道他说了什么。

　　“对啊，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更改，都需要其它人进行验证，而验证需要复杂的计算。”小苗仰着头回应道。

　　“小楚，我真的觉得你是天才。还有，那天不是复制安源项目的资料吗？你还复制了你电脑里面的代码，我看了你写的代码，真的太美了，和你一样。”聪哥心情似乎大好，伸过一只臂膀楼主了小苗。马上又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缩了进去。

　　“对了，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你说的记录是账目呢？比如说交易，如果交易应用了区块链系统，也就无法被更改？金融区块链？”聪哥突然从被子里面钻出头来。

　　“你可以试试。”小苗回应。

　　我无法读懂小苗的这句回应是否是一个“双关语”。

　　我看到小苗紧闭的嘴唇和皱起的双眉，我看到被子被供起，在蠕动。

　　我心平如水，毫无波澜，转过头去，窗外阳光高照，今天是一个暖和的冬日。

　　如果我猜的没错，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小苗向聪哥转述了我关于区块链的解释，并且，在小苗复制给聪哥的安源项目文件中，无意间复制了我存于D盘中的区块链代码，聪哥也懂得程序和代码，并且，似乎还挺热衷，聪哥想当然地认为小苗写了代码以及提出了区块链的假设，由此，而对这个少女产生崇拜；小苗呢？可能是为了寻找慰藉，也可能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她也需要“资本”和炫耀让这个男人喜欢上自己。

　　我很理解，并且觉得理所当然。

　　尽管如此，我依旧会与小苗“合作”，推动区块链上线。

　　但不是现在，我估摸着小苗的意思，应该是不希望我“暴露”，所以，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

　　我原以为，这个男人会在小苗家待几天，这对小情侣应该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光，这是他们应得的，也是小苗该得的。

　　但是，没有，聪哥在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里。

　　送走聪哥之后，小苗回到卧室，坐在床边。

　　“这算什么？”看着坐在床边略有没落的小苗，我有莫名气愤，“这算什么？一夜情？圣诞夜的狂欢？”

　　我第一次对这个女孩埋怨和鄙夷。

　　小苗坐在床边良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起身来，走到我的眼前。

　　扬声器的音频输出插头和耳机、麦克风音频输入插头，被重新插回插孔。

　　我又听到了人间的响动，汽车声、人声、喇叭声，甚至风声、树叶碰撞的沙沙声以及空气自由流动的声音，真真切切。

　　这让我特别清醒。

　　“我们上线直播区块链吧！”我将文字转为语音，以最大的音量播放出来。

　　小苗被吓了一跳。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既想表达我的怒气，也想吓醒小苗，遗憾的是，语音是机器人的声音，而不是我的。

　　“醒醒吧，我的朋友，我们还有正事，别沉迷在你的小情小爱之中了。”如果我是一个人类，我一定这样在小苗的耳边怒吼。

　　但是，我不是。并且，我还不能挑明“我已经知晓昨天发生的一切”，所以，这样的话，我只能憋着。

　　过了约莫一分钟，我听到传来一声“好”。这是小苗的回应，很轻柔很乖巧的一声“好”。

　　我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我是不是太过严厉和冷酷？一个成年的女孩，不应该抓住突如其来的爱情吗？只要她自己认为那是爱情就可。再说了，什么算爱情？什么不是爱情？谁能定义和设定标准呢？又何须外人指三道四？”我深深地怀疑和反驳自己。

　　“有人投资了我三万块钱，我实在没钱了，已经用来支付货款了。”我听到小苗解释。

　　我当然知道，小苗口中的“有人”值得是谁。我也百分之百地确信那人是“投资”，而不是“赠送”。我也相信——小苗也一定是相信了“投资”这一词语，才会接受这笔款项。

　　“是‘投资’而不是‘给’。”我相信，小苗一定在心中反复确信过这一点。

　　否则的话，我眼前这个女孩，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苗，而是一个愚蠢和糊涂，被迷惑了心智的人，与世间大多数人，并无二致。

　　对于小苗的说辞，我没有说什么。

　　而是在电脑显示器上呈现了一份清单：公司注册信息、品牌授权书、商品图片、存货数量、发货地址、商品参数表、售后服务、商品价格表。

　　小苗反应了过来，起身走去客厅，拿回来一个硬盘，插入了电脑的USB接口。

　　无需小苗操作，我迅速读取了硬盘中的所有文件信息。

　　我不得不夸赞小苗一句：小苗做的很棒。

　　我所需要的文件，被整理成为一个个的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都有单独的名称。

　　公司注册完成了——名称为“西安苗苗电商有限公司”，简称“苗苗电商”。

　　品牌授权书有了——两个服装品牌进行了授权，但是条件是支付3万元的货款。

　　商品图片和视频有了——大约有3000多张商品图片，1000多件商品的视频资料。

　　发货地址有了——由品牌提供发货服务。

　　商品参数图有了——包括服装样式、规格、颜色。

　　商品价格表有了——一张EXCEL里面有1000多件商品的零售价格。

　　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

　　作为一枚CPU，我要记录下这一时刻——

　　圣诞节过后的第一天，下午3点14分，苗苗电商直播区块链系统，正式上线。

　　当回车按键被点击，一场赌局开始了：

　　小苗——嗦哈了自己的全部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