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石上山》犹怜草木

130、直播卖货2

　　没有一蹴而就，没有一步登天，没有逆天改命。

　　小苗折腾了一周左右，直播卖货成绩平平，有订单但无爆款，有销量但无人气。

　　我无需眼睛去看，也无需小苗向我汇报，我仅凭一天之中的“叮”声密度，就基本可以判断出销量多少。“叮”的响声是那款直播软件的下单提示音，响一声，就意味着一个订单。

　　好几天，“叮”的声响都很稀缺。

　　所以，我推断，直播卖货业绩平平。

　　究其原因，无非是那三条——引流、选品以及竞争，小苗做的不够，甚至不及格。

　　引流上，我其实可以推断，小苗没有更好的引流手段，无非是小苗略胜的姿色。选品上，小苗有一定的眼光，可能展示的款式会令人眼前一亮，但是距离爆款还差一大截。竞争上，我推测，直播卖货既然门槛如此之低，而又如此火热，主播之间的竞争烈度不会小。

　　所以，小苗直播卖货成绩平平。

　　不过，我依然有一个疑惑——小苗为何不向我求助？

　　我确认，她的卧式有一台与众不同的电脑，而她的前男友太宰“住”在这台电脑中，并且，这台电脑的“脑子”比她自己的好使，这台电脑甚至可以给她出主意、想办法。她完全可以求助这台电脑，求助太宰。

　　但是，她没有。

　　整整一个周，小苗很早就睡了，很早就起来，不再触碰电脑桌上的耳机。

　　为此，我甚至有点心急。

　　我其实可以帮她，也有能力帮她。只是，我需要她提出来。

　　在我看来，任何求助都是以放弃一定自傲为前提的。如果一个人没有放弃自傲，那就说明——她还不需要帮助，还没有到需要别人帮助的程度。

　　所以，我只能听着，听着小苗不断地从外面回来和出门，喘着粗气，应该是搬回来衣服和出去寄快递。

　　我只能听着，听着小苗的声音从响亮变得嘶哑，音量从亢奋到微弱，终于失声。

　　那天晚上，小苗大哭了一场，就是小苗失声的那天晚上。

　　当时，小苗趴在电脑桌上吃饭，我通过吸溜声判断，那应该是一份清汤面。突然，小苗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移动鼠标，点亮了屏幕，迅速找到了桌面的一份文档，双击打开。

　　那是我此前撰写的一份关于直播卖货的指导文档，其中，我指出了直播卖货的三个关键，即流量、选品以及售后。

　　周围很安静，文档右侧的进度条被鼠标指针缓缓地下拉。我知道——小苗在认真地阅读。

　　此前，我耗费了几乎一个晚上，撰写了三分文档，分别是“直播话术”“选品原则”“个人形象提升规划”，还包括一份直播策略的文档。我将如上文档在桌面循环播放，希望小苗一起床就能够看到。我记得那天早上，小苗起床之后，已经阅读过如上文档。

　　现在，小苗打开的是最后一份文档，我猜测她可能是想重温，以便找到新的思路和办法，走出目前的困境。

　　突然，一种很细微的声响传来。那是一种类似于从很深的地下传来的嘶吼声，被压抑着的悲恸。我猜测小苗在哭。

　　失声地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紧接着，是一声干呕，电脑座椅被使劲推开，小苗猛冲进了洗手间。我听到椅子重重地撞击到床栏的声响，我还听到小苗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卫生间门被拉开的声音。

　　剧烈的几声咳嗽之后，是掏心掏肺的干呕，接着又是咳嗽，继续干呕。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马桶抽水的声响。

　　小苗没有重新坐回电脑桌前，而是扑到了床上，应该是用被子盖住了头，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嘶哑的哭声和抽泣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感到悲伤，但是我不能帮她。

　　这是我的理智告诉我得——她需要依靠自己去成长。

　　那天过后，小苗的直播卖货生意，风生水起。

　　第二天，在这两室一厅的不足50平方米的屋子里，“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当天傍晚，有三个快递员在客厅打包衣服。我听到“刺刺拉拉”的响声，那应该是撕扯塑料胶带的声响，我还听到了小苗和快递员的对话。

　　“你这生意真好，今天应该有两百多单吧？”一位快递员问。

　　“不止，还有一些预售的单子，我这边没货了，明早去拿货，中午再发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这是小苗的声音。

　　“那今天，你这边有多少个订单一共？”另一位快递员问道。

　　“我看看哈，马上到600个了。”小苗应该是看了一眼直播后台。

　　“牛啊，马上就成大主播了。”另一位快递员有奉承的意味。

　　小苗不再说什么。

　　我也不想说什么，我有点担心，担心小苗。

　　小苗的生意之所以出现大逆转，从平平无奇到瞬间火爆，原因很简单——小苗直播间流量大增。而之所以流量大增，也很简单——小苗回应了。

　　在社交互联网时代，成为热搜的法则很简单，那就是突破“底线”，即人的行为突破伦理、道德、人性的底线，即便没有既成事实，也应该有足够的想象空间。在社交互联网时代，让热搜瞬间冷却的法则也很简单，没有对手。不回应、不答复、不辩解，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热搜替代旧热搜。

　　小苗曾经一度处于“热搜”边缘，甚至中心。“网文作家太宰病逝出租屋月余被发现”“上市公司高管涉嫌猥亵少女”“少女破键盘数万卖出涉嫌暗中交易”，这三件事情都是自带“热搜体质”，也曾被大量的网友关注。不过，很快又偃旗息鼓了，因为没有人去回应和答复。

　　现在，小苗在直播间进行了回应、答复和交流。

　　我清楚地听见了小苗在直播间与粉丝进行了互动，总结一下，小苗大致说明了三点。

　　第一，小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小苗在直播间主动介绍自己。“我是太宰的女友，也是户外股份马总的朋友，还是我，将键盘卖了两万元。”这是我听到小苗在客厅说的话。

　　第二，小苗解释了事情的缘由。“我之所以没有发现我的男友病逝，没有去看他，是因为疫情导致学校封闭，根本出不去。”小苗在直播间解释道。“置于老马，他是我妈妈的朋友，并没有伤害我。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那些新闻，都是误会。”小苗语气有点着急。“还有键盘的事情，那也是一个好人，说是太宰的网友，两万块是资助的钱，说是要太宰的一个东西留作纪念，我就吧太宰电脑的键盘给他了。我还给太宰的家里汇了一万元。”小苗很是委屈地说。

　　第三，小苗不忘了给直播间拉人气。在表明身份和解释清楚之后，小苗没有忘记给自己“涨粉”。“我觉得我是被人误解的，一直都被误解，学校还让我休学，所以，我就做直播。我现在主要是卖一些衣服，有女装，还有男装，如果有人喜欢。可以直接在直播间下单的，衣服真的是很好看的衣服。”小苗对带货节奏的把握，已经有点老道了，“我还能帮你们搭配，私信过来照片和喜好，我来给你们搭配。”

　　小苗的这一套操作，结果可想而知。

　　当天的直播，把小苗累坏了。

　　在送走快递员之后，小苗走了进来，扑在了床上，不一会，我就听到打呼噜的声响。

　　我不知道，小苗有没有吃晚餐和洗漱。“应该没有。”我推测。

　　听着呼噜声，我想象着床铺上的小苗。

　　她突然就无畏了，无所谓的无畏，没有了羞涩和顾虑，不羞涩承认自己的男友，不顾虑网友怎么想自己；她突然就放开了，有点任性地放开，任性地表明态度和博取同情，只要能卖货，只要有订单，其它随便。

　　我不知道，今天的小苗，这样的小苗，是我期待的还是厌恶的？我是有这样的期待，期待小苗有天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成功；但我也同样厌恶，厌恶羞涩的失去和嗜血般地功利。

　　有的人，真的会让人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