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54、闲心归卧 (1)

　　霜怀最后还是拒绝了Kim，没随他去美国。她考虑的是后果，不随他去，最坏的可能是离开这间公司，没了学费赞助，MBA之路或许漫长曲折些，可若随他去呢，最坏的结果是Kim展开追求，她拒绝，后果一样是离开公司，可破坏了夫妻感情就不值了。
　　于是她日夜兼程地读书，想趁还没失去资助的时候多攒几个学分，可顾此失彼，单刚被她冷落得常常叹气，打电话给天胜时语气就很幽怨：“你说要是我失踪了，得多少天她才晓得？”
　　天胜说：“那你就回来呗，让她也尝尝寂寞。”
　　单刚说不行啊，我走了谁煮饭她吃，只怕餐餐啃面包，多没营养。
　　天胜叹气：“我就说吧，你去了就得想回来，要不你把嫂子带回来吧，把那房子卖了，少说也能在咱家乡建个几层楼，顺带做点小生意。”
　　单刚也抚额叹气：“那是异想天开，咱家乡的生活霜怀已没法子适应．．．．．．要不你来陪我住一阵子？”
　　天胜说我也想去啊，但我丢下活计去找你，估计老头得抽死我。
　　单刚知他老头刚打本给他在镇上开了间店面，专卖手机，生意刚起步，人哪能跑开？单刚自己其实也就说说，今年来旅游的第二批人刚走不久，他荷包正羞涩着，天胜真要来了，招待好兄弟总不能马虎，那就不好办了。
　　如此他每天继续寂寞着，这天看到一单新闻说香港多剩女，才一激灵，兴奋地问霜怀在香港多不多单身的女性朋友，说想介绍给天胜。
　　霜怀不解：“天胜又不住香港，咋介绍啊？”
　　单刚的想法是让天胜嫁过来香港，那以后他不就有伴了？
　　霜怀笑他一厢情愿，别说香港的女孩子都眼界高，异地恋都奔欧美去了，何时有青睐过大陆呢，再说天胜也不一定想来啊，你不整天向他唉声叹气香港多寂寞吗，他还不怕了！
　　单刚何尝不知，但凡事总有可能，所以又打电话给天胜，谁知他还没开口，天胜已喜孜孜向他报告说他要结婚了，单刚一下呆住，这下啥希望都破灭了，没想天胜再下一城，告诉他是奉子成婚，单刚感到晴天霹雳了，他结婚都快赶上七年之痒了，连一粒结晶都没有，这小子婚还未结就后来居上了。
　　“哥啊，你可得回来一趟，兄弟我这可是双喜临门！告诉嫂子啊，叫她一定要回来替我高兴高兴！”天胜再三嘱咐。
　　可恰逢那几天霜怀要考试，不得不辜负他一片心意，于是去买了对金手镯，叫单刚捎回去给新娘子。单刚却嫌弃：“媳妇啊，你书越读人越呆了，黄金多俗啊，就不能整点浪漫的东西？”
　　霜怀没时间跟他磨叽，只说：“新娘子我又不认识，送金最实际。天胜那份，你自己去琢磨吧！”
　　单刚只好一个人返乡，一路上他倚着火车车窗向外看风景，经过深圳想起跟天胜一起捱的那段苦日子，再经过以前跟霜怀要殉情的那座山又想起那段往事，想得人挺惆怅的，这辈子也算是千山万水比别人经历的要多，可从前的生活苦是苦了点，心里郄没像今天这么空，老觉得平淡淡的，渴望人生有点变化。
　　等他踏进家乡，这份惆怅才暂时搁一边，开始惊讶镇上的变化，一排排崭新的楼房将老城区层迭包围，不认真去找，还以为从前那片破烂的城区消失了呢！
　　天胜的店座落于老城区边缘，但结婚的套房却在新城区，天胜苦笑着告诉他，新住家是新娘子的嫁妆，自家老头要显示门当户对，就买了间店面给他，可你看吧，老头出手就是寒酸，这破店指不定哪天就得拆迁。
　　单刚店里店外瞧了瞧，说天胜：“你眼睛给沙蒙了？这地段多繁华啊，前新后旧，都得从这经过，新城区的人流哪比得上这地段？”单刚刚才乘车得绕过新城区，眼见一些地方新是新，可行人没几个，有些看店铺的都只坐在门前拍苍蝇了。
　　天胜说我知道，可镇上旧房纷纷拆迁，这里迟早也得拆，既然要拆，何不一早买新的给我？以后又拆又搬的，多少手续要跟进！不烦死人！
　　单刚心想这小子没变啊，还这么懒！当下苦口婆心劝他：“做生意还怕麻烦？要拆也没那么快吧？好好趁着这地段繁华，生意做大了，到新城区再买一间。”天胜干劲却不大，把他推出门：“不说这，咱多久没见了，帮你洗尘去。”
　　天胜把以前的哥们都叫来，席间大家一聊开，几乎个个都当爸了，弄得单刚挺失落，就他一人是没孩的爹呀，眼前天胜也快有人叫爸了。在天胜的婚礼上，单刚见新娘肚子挺得老大，心想天胜这小子嘴倒挺密，都快生了，电话里始终都没跟我讲。他哪知天胜听他抱怨过霜怀不想生，怕他伤感，还哪敢跟他提这事？
　　婚宴时，村里老人都问单刚在香港大都巿的生活比咱这乡村热闹精彩吧？单刚笑说热闹是热闹，但天一黑，一过九点，商店都关门，哪像咱镇上现在是不夜城啊。老人们都不信，说不能吧，看电视不都说香港是不夜城？单刚说那是个别地方，在香港啊，一到晚上，都没地方玩去，闷都闷死了，我倒宁愿再回咱村住。
　　单刚嘴上是这么说，可接下来几天，无论是在家呆着，还是跟从前一起厮混的伙伴叙旧，他总觉得家乡的生活好象也变了味，周遭的环境比以前新净，也比以前进步，可秩序就是比不上香港的按步就班，一切有章可循。而家乡人的日常应酬呢，总也离不开烟与酒，生活似乎就在烟雾的迷漫里微熏的醉意里挥霍着虚度着，反之，香港人的时间则永远在往前赶，没有余暇在烟酒里多做文章。
　　单刚返回香港的前一晚跟天胜彻夜对饮，天胜饮的是酒，他喝的是茶。
　　天胜一边啜酒一边摇头：“你现在还真滴酒不沾了？霜怀不许？”
　　单刚惆怅：“一个人喝酒多闷！最初戒酒的时候挺难受，但时间久了，偶而喝一口，又觉得苦，可见酒是不能一个人喝的！”
　　天胜续摇头：“你变深沉了，烟酒不沾，话也变少，可见生活里没兄弟是不行的！要不再跟霜怀商量商量，回来得了！”
　　单刚转着茶杯又叹气：“少小离家老大回，家乡都变了！”
　　天胜笑：“你还真未老先衰啊？变的不是家乡，是你吧?”
　　单刚说：“可能吧，我就觉得在香港寂寞死了，渴望有人多说说话，可一回来呢，又觉得大家话太多了，来去都是烟酒色，也没多大意思。”
　　天胜想了想，也说：“是没多大意思，你看我吧，每天在店里呆坐着，有时就会想，卖手机能挣几个钱？不如想想做其它大生意？可啥大生意呢？还不是瞎想！”说着拍拍单刚：“哥啊，人就只能在梦里知足，大家烟酒朋友胡扯一通，不也是在说梦话？梦醒了当然没意思。”
　　单刚说：“你这才新婚呢，别说没意思！”
　　天胜搔搔头：“高兴是有的，但就是没感觉欣喜若狂，可能跟你一样，心都被蹉跎得没感觉了。”
　　单刚反过来劝他：“弟妹人挺好的，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再说你都快当爹了，心再不定下来可不行。”
　　天胜说我晓得，以前呢，总想要个漂亮的，爱得死去活来的，可现在老大不小了，能找个不美不丑的，生个娃儿，吃得不坏，穿得不难看，没灾没病，日子就不错了。是吧？哥，其实咱就普通人一个，就该过普通人的生活，想多了会未老先衰的，是吧？
　　单刚明白，经过了云霓，经过了秦海燕，天胜这些年看谁都有一个影子，虽然伴随时间，影子会冲淡，人也说要甘于现状，但心里有时不免会想起以前的那些波澜，像他自己，也常常拉着霜怀唠叨结婚之前的那些往事，与其说是留恋过去，倒不如说他跟天胜都希望在平淡的现状中再迸射出少年时都有的那股对生活的激情。
　　但天胜起码希望就在眼前，有了娃儿生活何愁没有激情？单刚拿出自己雕刻的一尊观音和几件木雕玩具送给天胜，说观音就找个地方供着，保佑孩子平安健康，这些个玩具呢，小时候咱哥俩没少玩过吧，虽然没现今的玩具花俏，可都凝聚着古人的智慧吶，以后手艺要失传了，给孩子当古董，卖了还能兑现。
　　天胜被他的玩笑逗笑，可也真觉得他想要个娃的心思有多热切，就说放心吧，嫂子迟早会有女人的觉悟，女人嘛，总有想当娘的那天。
　　单刚当晚抽空打电话给霜怀：“媳妇，我明天就回家，想我不？”
　　霜怀传来的声音中夹杂震天的音乐：“．．．你说．．．几点到家？”
　　单刚凝神听她那头的音乐，大声问道：“你在哪？”
　　隔了一会，他总算能听清霜怀的声音了，想必是挪了地方。
　　“给一班同事硬拉来唱Ｋ，我就回去了，等回家再打给你。”
　　单刚心里来气，暗想她没空来参加天胜婚礼，倒有空去应酬同事！一会儿霜怀真打电话来了，他就赌气不接听。
　　接到单刚电话的时候，霜怀正在K房里如坐针毡，本来她就不怎么擅唱，且这几年她心思都在学习上面，已跟时下的流行歌曲绝缘，所以一整晚都缩在角落里听别人唱。接完单刚的电话，她正好有借口对同事说得先回去了，老公催呢。刚巧有位女同事也说有事要先走，Kim此时自动请缨要送她俩回去，霜怀怕麻烦缠身，说她坐地铁很方便，那女同事却硬拉着她走：“你傻啊！有私家车不坐坐地铁？”
　　那女同事的家比霜怀近，霜怀托词要到地铁站买点东西，想跟她一起下车，却被她一把推回去，理由是霜怀太靓女，一个人走夜路危险。
　　霜怀警戒心起，怀疑女同事是不是被Kim收买来帮他达成什么企图，接下来，她不停向窗外张望，怕Kim不知会将她载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