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28、北风其凉 (2)

　　天胜跑去翻他的背包，见他那尊宝贝裸雕还在，笑翻天：“哈哈，你就嘴硬吧，这东西不是还没送出去么，这么说破处行动失败了？”

　　单刚悻悻坐下：“就差临门一脚。”

　　这一脚他原以为很快就能进去，所以整个春节都过得很有盼头，但人算不如天算，天变坏了，球赛要取消，这一脚，再等吧。

　　霜怀这次的寒假很短，比单刚开工的日期还早几天，开学那天单刚要送她，霜怀不让，怕太亲密会令他家人瞧出点端倪。

　　回学校后，霜怀发现，从同学到舍友，乃至传达室的阿姨，一个个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似笑非笑的，特别有意味似的，起先她还以为是由于李剑铭的缘故，这人打从开学后就又像以前那样，午休和放学的时候常常突然跑出来拦住她的路，但说话却我我你你的，欲言又止。霜怀不耐烦他，一句话也不给，掉头就走。后来才觉得不对劲，前面提到的那些人常会在她的背后嘀咕些什么，等她一回头，说话又终止。大概在开学的第三天晚上，她从水房回宿舍，到门口听到里面说：“真不要脸，还有没有羞耻心啊？”“这种人跟禽兽已经没区别了，还谈啥羞耻心？”

　　最后这句是莫欣说的，霜怀不知道她们在说谁，待进去见莫欣一脸鄙夷地瞟她，就猜是在说自己，思索着她们话里可能的含意，霜怀心惊胆颤，一夜都没好睡。

　　第二天上课，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很异样，到第二节课休的时候，班主任过来喊她：“单霜怀，你跟我来一下。”霜怀跟她出去，心头惴惴，又听身后的同学嗡嗡议论，声音小，她听不大清楚，只抓着了一句：“一准是为那事吧，啧！”霜怀一颗心沉到了脚底，心想，那事？难道是跟单刚的事被人知道了？

　　班主任在前头带路，也不停下跟她说句话，一直沉默着把她带到了校长的办公室。霜怀一脚跨进去就呆了，校长面前坐着的两人赫然是单刚爸和他哥。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头，招手叫班主任和霜怀都过去坐下。

　　霜怀却还站在门口，手脚无措，她看到单保卫和单强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都很沉痛。她想开口叫他们，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校长又叫：“单霜怀，你过来。”

　　等她缓慢走过去，校长拿出一个纸袋给她，语气很凌厉：“你看看，里面这人是不是你？”

　　霜怀接过，看到那是晒相铺的纸袋，里面装的自然是相片了，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把相片拿出来一看，立即懵了。相片里的人是她和单刚，镜头比较远，但取景很清晰，两个人穿着夏天的衣服，坐在那个球场的看台，她手里还端着碗，单刚挨她身边，嘴唇亲在她的脸上。剩下的相片还有二十来张，每张都是她和单刚，或牵手，或亲吻，最后几张是他们在欢乐海滨那沙滩上拥吻的镜头，还有一起出入酒店的。

　　校长又问：“这人是你没错吧？”

　　霜怀没回答，整个人像根冰棍那样冻住了，想着相片会是谁照的，竟然从去年夏天一直持续到冬天，整整一个学期，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又想，怎么办？会不会被开除？

　　校长看她那表情，也知道不用问了，转向单保卫和单强说道：“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有人揭发，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按理说这事我们学校也有失职，可我觉得主要的责任还在你们家长，两个都是你们家的孩子，连你们都没有察觉，我们老师更不可能火眼金睛了，是不是？”

　　单保卫和单强都是乡村老实人，对他这番连推带缷的话只能诺诺听着。

　　校长见他们没什么话说，语气缓了下来：“其实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早恋的事在学校也常有，一年到头我们处理这类事件也不在少数，只要不弄出个事来，一般都是教育处分了事，可像这种……近亲的，还从来没有过，现在全校师生都传开了，可能也已经传到家长们的耳中，我们不得不考虑事件影响的严重性，所以请你们理解，单霜怀这个学生，对不起，我们不能继续将她留在学校。”

　　单保卫和单强还是没话说，心里是沉甸甸的自责和羞耻，怎么也没想到两个看起来相处和睦的孩子竟会发展成这种关系，只怪自己平时太粗心太放任，才会导致丑事的发生，因此相比之下，霜怀被不被开除并不是太重要。

　　霜怀也说不出话来，她是被吓的，其实以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只是不敢也不愿去深想，到真遇上了，才意识到后果真的可以这样严重。

　　被开除了！什么十载寒窗，什么巍峨的大学殿堂，统统都成泡影!

　　霜怀看着校长，脸色煞白，想哀求，可是辩驳有用吗？铁证如山，况且事实如此。

　　校长似乎急于解决问题，也不再啰嗦，直接了当让单保卫跟霜怀去收拾了东西就可以走了，以后也不用再到学校来。单保卫人老实，文化又低，遇到这种事自然是老师怎么说就怎么做，把霜怀带出校长办公室后，他向单强说：“我跟霜怀去她宿舍，你去天胜那把那混小子给我带回家。”

　　单刚前一天下午才跟天胜回店里，今天刚开工，正忙着，听他哥叫他回家，便问什么事，他哥黑着脸说：“别问了，回家不就知道。”跟天胜说了声，拖了单刚就走，搞得天胜莫名其妙，追出店门口问：“到底啥事？”

　　单刚更摸不着头脑，路上直问家里出啥事了，单强怒冲冲：“回家说，家丑不能外扬！”单刚听了这话，就是驴脑袋也得开窍，闭上嘴不敢再吭声，心里七上八落，寻思着怎么被知道了。

　　到了家进厅里，只见除了那些个孩子，大人都在，全是又气又痛的神色，他妈都掉眼泪了，霜怀坐一边，眼睛也是红的。

　　他爸一见单刚进来，怒火冲天，操起根木棍大喝：“给我跪下！”

　　13. 北风其凉 (二)

　　单刚被他爸的汹汹气势所吓到，不由自主扑通跪下去。

　　单保卫高高举起木棍，厉声道：“混帐东西做的龌龊事！你说这事要传出去叫霜怀以后怎么嫁人，你翔子哥那里我们怎么交待？”

　　单刚低着头，没吭声，他爸其实有好几年没打过他了，手里端着那根大粗棍子，人虽气得发抖，可也没真下得手去，哪晓得单刚突然说：“我们是真心相爱，不能说是龌龊事。”

　　他爸气炸了肺，手上那一棍终于重重落到他背上：“你还敢说这死不要脸的话！啥叫真心相爱？你是她叔，她是你侄女儿！”

　　单刚梗着脖子说：“那又不是亲叔，还隔了几层肚皮呢，最多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不就成了。”

　　单保卫又给他一棍:“不要孩子也不要做人了？这事要在村里传开，老子看你还有啥面目做人！”

　　单刚还硬气地挺着：“那我带霜怀走得远远的，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单保卫简直要被他气疯了，下手再也不分轻重，狠命地一下下抽他：“老子打死你没脑子的混帐东西！”

　　单刚支撑不住，被打得扑到地上，他妈上来拉住他爸：“别打了，再打要打死了。”

　　他爸把他妈推开：“打死了干净，老子就当没这个儿子。”

　　霜怀在旁听了单刚的那些话，心中因为被学校开除而产生的那些个怨啊伤啊，全都消散没了，只看着他被打成这样，心都揪疼，跑到单刚身边向他爸跪下，哭着说：“要打打我吧，是我不好，不关他事。”

　　单刚爬起来，直挺挺又跪着：“爸你接着打吧，打完了我带霜怀走，是儿子不孝，你就当没生过我。”

　　他爸被单刚气得七窍生烟，抡起木棍又欲再打，却被他妈死死抱住，他哥赶紧过去把单刚拖起来，拽进房间去，他姐和他嫂也把霜怀拉到她房里。

　　他妈看人被带走了，才放开他爸，这一通闹下来，把她浑身力气都快折腾没了，坐倒在椅子上痛哭：“这造的啥孽呀？好端端的两个孩子咋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爸只能在心里哭，既担心这事要传开了，一张老脸要往哪搁，又不晓得要怎么给霜怀爸妈一个交待。

　　那边单刚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哥给他上药，他嫂过来帮手，偷偷扯他哥：“你问他对霜怀做过那事没有？”他哥心也烦，还愣问：“啥事？“他嫂气结：“还能是啥事？”单刚却听见了，赌气大声回道：“做了，我跟霜怀啥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