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13、其虛其邪 (3)

　　霜怀看到的却全是热闹，周围张灯又结彩的，令她回忆起前年外公七十大寿，妈妈难得的赶了回来，在酒店筵开两席，请了些亲朋好友，酒席上，外公笑不拢嘴，妈妈坐在她的身边，舅舅喝红了脸，表妹表弟吃得脸颊鼓鼓的，那时候真开心呀，只希望一家人永远都这么样，可惜妈妈隔天又走了，每回都是来去匆匆。

　　她瞧着墙边的一个红灯笼出神，心想今年除夕爸爸和妈妈可会回来？

　　单刚坐她身边，留意到她惆怅的神色，在桌底下轻轻碰了碰她手臂，霜怀转头，从他眼里看到了关心的询问，便向他笑了笑，表示没事，一会儿见了单刚跟人敬酒时的应对，她心里还挺感慨，看他这样，大人似的，越来越像个二叔了，然后又想，那晚一定是看错了，于是在心里谴责自己竟然对单刚起了那种天理难容的猜测。

　　过后云霓随着霜怀上天胜家的店里去参观，第一次见识到茶叶竟有各色等级、春夏秋冬之分，还有琳琅满目的茶具配备，煞是大惊小怪了一番，旋即又摇头叹息：“你爸怎么放心把这大一间铺子交给你俩小子看管呢？也不怕客人来了卖错东西给人？”

　　天胜说：“这你放心，店里还有位老师傅坐镇呢，况且刚子现在本事可也不差，啥茶叶啥等级啥价钱，又配啥器具儿才能喝出茶味儿，他清楚着呢。”

　　云霓嗤他：“那你呢，合着就坐那混饭吃？”

　　“哪能啊，我得考察巿场，把它搞红火，我爸说了，让我跟我哥天保在省城管理的那间竞争，谁搞得出色来年就奖励多一家分店。”

　　“那你准得输。”

　　这边俩人抬杠着，那头单刚和霜怀谈得其乐融融，单刚说起上次在街上见到一店铺，也是卖茶叶的，那时可羡慕死了，想不到现在竟有机缘参与管理一间更大的。霜怀说那你可得好好干。单刚压低声音又说，但我的理想可不止这样，将来等我有钱了，我就自立门户，把公司扩展到南方，深圳啊广州，甚至香港。霜怀也小声说，我支持你，二叔，到时我也去帮你剪彩，不过你不会有钱了就想请明星，不要我这平民了吧？单刚说不可能，我家霜怀那可比明星还明星，千金都难买。

　　“叔侄俩说什么体己话呢？”云霓忽然蹦了过来。

　　单刚和霜怀吓一跳，脸上都红了红，随即又为刚才那对话相互笑了起来，云霓问，笑啥呢，笑啥呢，说来听听。单刚和霜怀一起走开，异口同声：“不告诉你。”

　　云霓撇着嘴去找天胜：公子，他们欺负我。

　　天胜携过她的手：娘子休恼，来，为夫带你去喝茶。

　　云霓摔开他的手：去你的，占我便宜。蹬蹬蹬的就跑到楼上他们住的地方继续参观，边看又边有意见：才两间房啊，以后霜怀要想在这住一晚两晚可睡哪呢？厨房也太小了，你们自己做不做饭啊？

　　天胜说：“霜怀要是过来住，房间都让给她，我们全部睡厅，厨房嘛，您老要是过来为我们做饭，我立马将它扩大。”

　　单刚向霜怀解释：“店里还有一位老师傅是本巿的，所以这里平时就我和天胜住，几个跑货的只有遇上天气不好才会暂住，也算得安静，你别担心人多吵杂。”霜怀只笑听着，心想我怎么可能过来住呢，就算是亲戚，那也是男女有别。

　　楼上参观完了，又一起回楼下，刚开张也没什么客人，四个人就坐店门口，摆一茶几，天胜拿出店里他所谓的镇店宝茶来款待她们，一起品茗赏街景。可惜的是风萧萧兮茶水凉，云霓冷得打起抖：“这要换作夏天的话，是挺有情调的，可现在是冬天哪，不如咱换酒吧，煮酒论英雄。”

　　其他三人嘘她：你当这是酒庄啊。

　　茶过三巡，单刚感叹：“不久前我跟天胜还是俩混吃混喝的痞子，整天骑一摩托啥也不做，就到处打横，想不到现在也人模人样了。”

　　天胜切他：“就你那样，顶多熊样。”一会又正经道：“这回我家老头可真下足本了，咱得好好干，不能让人说咱黄毛小子成不了大事。”

　　云霓举起杯：来，以茶代酒，祝你们事业有成。

　　单刚也举杯：也祝你们高中状元，前程似锦。

　　轮到霜怀：祝亲情友情长存。碰杯后，她又饱含感情地吟诗：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

　　大伙儿一齐瞪着她看，又一齐掩鼻掉头：好酸!

　　霜怀呵呵地笑，头顶虽然没有明月，街灯却也明亮，茶也香浓，亲朋又聚首，自从舅舅一家遭逢不幸后，她首次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打那之后，霜怀几乎每天一放学就朝店里奔过来，从学校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晚上再由单刚送她回去。云霓有时也过来，跟她一起旁听单刚向客人侃起茶经，瞧他把茶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的，背后就偷偷叫他奸商，被单刚听到了，哼哼着晚上要罢厨。霜怀和云霓立刻又跟在他后头谄媚：良民，你是良民。

　　皆因单刚烧得一手好菜，煎炒炖煮样样都不赖，连天胜也惊讶：以前咋不知道你小子还是个大厨呢？单刚洋洋自得：这叫无师自通。

　　可谁也不知道，在他来白水巿之前，求着他妈传授了他十八般厨艺，还找了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告与他妈：“翔子哥把霜怀托给我爸，但天高皇帝远，我爸可鞭长莫及，做儿子的帮他尽尽孝心，以后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我爸对翔子哥也好交待不是？”害他妈欣慰地闪着泪花对他爸说，咱儿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话再说回来，因为单刚不凡的厨艺，云霓也越来越喜欢过来蹭饭，吃完搓着肚子，再捏霜怀的脸颊：“不愧是当二叔的啊，好饭好菜供着，你看补得这皮肉娇嫰的。”调侃完又呼喝天胜去洗碗。

　　天胜不依：“为啥是我呀？”

　　云霓推搡他进厨房：“不是你还有谁，二叔烧饭，我跟霜怀要学习，要知道我们本来是得在学校自习的，就为了熏陶些书香给你们，都跑这来了，你说要不要报答？”

　　结果俩人就一起在厨房呆老久。

　　客厅里霜怀跟单刚关掉电视，一起坐一桌，霜怀温她的功课，单刚看他的闲书，偶尔厨房里传来云霓和天胜的嘴皮杂耍，两人相视而笑。

　　日子和乐地一天过一天，可渐渐地，霜怀发现这表面的热闹友好里仿佛淌着暗涌，且不说云霓和天胜这对欢喜冤家的发展趋势，单单说她和单刚，有时她感觉怪怪的，两个人独处时这感觉尤其强烈，像晚上送她回学校的那段路，单刚经常把自行车骑得很慢，也不说话，她只听见风声簌簌地从耳边掠过，可又没感到多冷，似乎从单刚身上传来一股潮涌，令得她心中焦躁不安，因此由里而外的热，但她又不敢深想，到底这股潮涌只是她的想象，抑或真实存在？

　　然而不久，终于在单刚生日那天，她再也不用猜测，因为这暗藏的潮涌切切实实地奔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