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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只团子 ...


  •   午饭吃得特别丰盛。

      外婆嘴上说只简单炒几个菜,实则她亲自下厨又做了粉蒸排骨、宫保鸡丁、回锅肉、炝炒空心菜,丝瓜丸子汤,再加上她在菜市里买的那些熟食并橙汁、雪碧等饮料,满满当当一大桌,看上去跟过年似的。

      不仅几个小孩活泼聪明,曾家长辈也都是随和的性子,特别好相处,一顿饭宾主尽欢,让赵晏清恨不得明天就入赘过来当孙女婿。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大家各自回房午睡。

      外婆本想让赵晏清到楼上吹空调眯一会儿养养神,赵晏清推说在堂屋的旧沙发上躺一躺就行。

      堂屋里有大吊扇,把门一关隔绝掉室外的热气,里面就完全不会闷,甚至还能感到几分阴凉,所以外婆没有勉强赵晏清。

      赵晏清的作息规律,拢共休息了十多分钟。

      他起身后打开堂屋门走出去,发现曾时凯蹲在院坎边,手里拿着一只塑料瓶在玩虫子。

      “你没睡觉?”他问。

      曾时凯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浑身使不完的精力。他宁愿在没人陪的情况下自己跟自己玩,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去睡觉。

      见赵晏清醒了,曾时凯倏地从地上站起来,两眼炯炯有神,期待万分道:“你要过去帮初初他们搭猫爬架了吗?”

      “嗯,有这个打算,”赵晏清略一颔首,“他们起床了吗?”

      想到这儿,曾时凯又原地蹲了回去,继续捣鼓他抓来的虫子,“肯定没有起来啊!初初和勉勉每天的午觉至少得睡一个多小时呢!”

      “我们还是等着吧!”

      赵晏清却道:“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

      曾时凯跟他还不熟,眼下注意力又都在虫子上,因而任由赵晏清走出院门都没多说什么。

      泥土小路边的槐树成荫。

      午后的阳光炽烈,从枝叶缝隙间仅仅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圈,赵晏清从中走过,光影变得细碎摇曳,很有几分诗意的美好。

      贺家的院门半掩,他在门前停了一瞬,轻叩门锁上的圆环,无人应答。

      等了一会儿仍没见人出来,他只好自己推门进去,还顺手带上门闩。

      往里走了几步,就能看到贺知梅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后面,单手支着脑袋在打盹儿呢。

      她面前还摊开着一本英语书和真题试卷。

      不过她到底没有睡得太死,几乎是赵晏清的脚迈上院坎的同时,她的脑袋猛地往下一砸,瞬间惊醒。

      “咦?是你啊。”

      贺知梅的脑子晕晕乎乎的,等人走近了才看清来人是谁。

      赵晏清自觉走到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撇眼瞅过桌子上的书和试卷,淡声道:“精神状态不好,学习效率可不会高。”

      贺知梅揉揉眼,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少女稚气,“今天是例外啦,我一般很少睡午觉的。”

      堂屋背阴,天气好的时候室内照明都是借的从屋门穿进来的自然光。

      浅淡的日光层层漾开来打在少女的脸上,使得她的五官朦朦胧胧,好似自带有着光晕的柔雾滤镜。

      赵晏清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唇边缓缓露出一个冰雪消融般纯净温暖的笑,“你上学时也这样么?”

      贺知梅没明白他为什么笑,还笑得这么好看,让她的心跳都猝不及防地“噗噗”加快了速度。

      她想到诗里描绘的“檐上雪”、“云间月”或许就是如此吧?

      “对啊。”

      贺知梅觉得不仅他的笑带有蛊惑的意味,他的眼睛也好像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她捏紧手里的笔,将目光转到试卷上,不着痕迹地避免与他对视。

      “爷爷身体不好,家里的事需要我帮他分担,所以能睡午觉的时候不多,后来我就养成习惯了。”

      听她提到爷爷,赵晏清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背后的墙面。

      那里挂着一张黑白遗像。

      老人精神矍铄,身穿褪色的50式军服,眼里的光亮似是隐隐在向人述说他所经历的弥漫着硝烟和热血,以及平淡又朴素的过往。

      “你爷爷是援朝老兵?”

      赵晏清的祖父也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更是其中的指挥者之一。虽然贺爷爷不一定是祖父手下的兵,但仍让他感到自己和贺知梅有一种宿命般的牵绊。

      “嗯。”

      贺知梅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阻止不了爷爷的离世,所以最短的时间内振作起来,不再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惶惶不可终日。

      与人谈及爷爷,她已经能做到平静对待了。

      当赵晏清得知老爷子所在连队的番号,神色也变得低沉难言,“他们几乎都牺牲了。”

      贺知梅点点头,“是啊,所以爷爷总说他的命是捡来的,去世前还让我们不要太伤心。”

      赵晏清凝视她的双眸,看到她那杏仁似的眼里已然泛起泪光。

      他的心口蓦然发紧,却又深知面对失去至亲之痛,旁观者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于是他寻机转开话题,眼睛往贺知梅的英语试卷上看。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你学的文科,还是理科?”

      贺贺知梅没跟上他的节奏,表情懵然,“嗯?”随后反应过来,小脸一红,“啊,理科。”

      赵晏清闻言,眉心微蹙,“英语成绩好对理科生有很大的优势,我看你这英语分数应该给总分拖了不少后腿。”

      “你看出来啦?”贺知梅瞬间耷拉了眉,面露苦恼,“我的语感特别差,基础分都很容易丢。”

      “听力呢?”

      贺知梅的表情又变得一言难尽,“更差。”

      小地方的孩子接触英语的时间晚,学习条件也有限,除了课本上的内容,平时最多通过电视或者广播拓展英语知识。

      本来贺知梅以前有一个半旧不新的收音机,用来听电台或者听磁带都能对付,结果到了高二收音机坏了,反复修过几次都没用。

      爷爷说给她买新的,可那时家里在修房子,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贺知梅舍不得花钱,只能将就借用老师的录音机练习听力。

      更多的,却是没办法了。

      赵晏清见她的模样,手指随意给她指了一段阅读文章,“读给我听听。”

      贺知梅的视线顺着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过去,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我读吗?”

      赵晏清眉尖轻挑,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贺知梅犹犹豫豫,有几分难以启齿,“我口语不好,发音不标准,读的不好听,还是不读了吧?”

      “怕什么,我不会笑话你。”赵晏清一本正经,不似作假。

      贺知梅的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勇气,“那...那我试试?”

      “试吧。”

      赵晏清说着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不知怎么的,分明听众只有他一个人,贺知梅却紧张得心率狂飙,喉咙也发干发紧,比当着老师以及同班几十个同学的面读英语课文还要忐忑。

      她不敢再关注赵晏清的一丝一毫,而是尽力去无视他、忽略他的存在,很快她勉力静下心来,小声读道:“Here are some advertisements...”

      “噗嗤。”

      赵晏清以为自己好歹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重要场合无数,早就能做到临危不乱、喜怒不形于色了,哪里能想到在贺知梅这里翻了船?

      “对不起,对不起,”他也很懊恼自己的无礼,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

      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弥补自己的错,最后干脆坦诚道,“对不起,我不该取笑你。”

      “我...”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贺知梅闷声开口。

      她知道自己的口语口音特别重,特别奇怪,并且显然奇怪到了出乎赵晏清的预料,否则他没必要言而无信笑话自己。

      饶是如此,贺知梅还是觉得好生气!

      她忿忿地瞪了赵晏清一眼,语气幽幽,“你说好不笑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赵晏清自认理亏,眼下平日里那些目中无人的骄傲气焰一星半点都见不着,只唯恐将问题严重化而不敢再造次。

      不过他面上认错态度良好,心里却好像有一万个小人在来回狂奔尖叫,天啊!梅梅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好想捏一捏她的脸!

      可是真的捏了,她会打断我的手吗?

      应该不会吧?所以要试试吗!

      就在他跃跃欲试想越雷池的时候,无意间对上贺知梅嫌弃的目光,那一刹那,他再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散了。

      他假意清清嗓子,以打破当下两人之间突然凝滞的气氛,“你的发音受了以前的老师影响?”

      贺知梅应声,“嗯,是初中英语老师。”

      她小学就有英语课了,那会儿的老师自己都没把英语弄明白,跟闹着玩差不多,所以是到了初中才有正式学习的概念。

      奈何她遇到的英语老师是自学成才,口音浓重,甚至对音标的正确拼读都有很大的偏差。

      贺知梅在那样的环境中受到的影响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哪怕后来努力改正,逃避畏惧的心理却始终处于上风,导致收效甚微。

      她讲完前因后果,带着几分期盼地向赵晏清虚心请教,“你说我还有救吗?”

      “有就。”

      赵晏清心里门儿清,他刚得罪了人,可不能再招惹她了,自然不会反着她的话说,必然是没有也得有。

      当然,贺知梅的问题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温和地开解她,“外国人自己说话都有千奇百怪的口音,更何况英语不是我们的母语,说不好挺正常的。”

      “你别害怕,放开了说或者经常大声朗读,总会有改变的。”

      “说起来,你缺随身听吗?我那儿正好有一台,功能都全乎着,就是有点掉漆,你...”

      他话音未落,贺知梅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肯定不能随便收你的东西呀。”

      赵晏清无所谓得很,“我没猜错的话,你准备自主复习,然后明年重新高考吧?”

      “嗯。”

      “那不就对了?”赵晏清循循善诱,“我平时在部队也用不上,而你比我更需要它不是吗?”

      “再说你外婆今儿请我吃饭,我却给她孙女一件用久了的小玩意儿做报答已经显得我抠抠搜搜的了,你要再不收,我不是更没脸?”

      贺知梅还要再拒绝。

      可是她嘴巴笨,嗫嚅老半天都没组织好措辞,赵晏清便一锤定音,果断道:“别磨叽,就这么说定了。”

      贺知梅傻眼,这人怎么往外送东西都能送得这么霸道不讲理呢?

      *

      比起贺知梅有明显的短板,赵晏清可是货真价实的全能大学霸。

      加之他俩接受的教育水平也大相径庭,以至于赵晏清帮贺知梅辅导功课绰绰有余。仅一个半小时的功夫,他不仅讲完两套英语试卷,连带着还看了物理和数学。

      赵晏清颇为感叹地想,若是他老了以后回望现在,那今天中午一定是他人生中除了跟心上人婚礼以外最美妙的时刻。

      当然,如果没有调皮的小屁孩当电灯泡就更完美了。

      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曾时凯终于耐不住寂寞,一阵风似的旋进了贺家小院。

      待发现堂屋里只有贺知梅和赵晏清在,他两眼一瞪,立即气势汹汹地叉腰,扯开大嗓门冲楼上喊:“贺初初!贺星勉!你们还搭不搭猫窝了!”

      或许他认为这一嗓子的力度不足以唤醒那两个懒鬼,接着便催命似的一声接一声,“初初啊!勉勉啊!你们快下来啊啊啊——”

      “快点啊——”

      “快点啊——”

      其实贺初初已经醒了好一阵儿了,她迷迷瞪瞪的坐在床沿醒过神才弯腰下床,刚趿上拖鞋呢,曾时凯就来魔音入耳了。

      她顾不得梳一梳胡乱扒在脑袋上的小卷毛,猛地冲向客厅的床边往楼下吼,“来了!等着!”

      末了,她就霸气转身往贺星勉的卧室去。

      贺星勉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睁开。

      听到有人进屋,他半抬起头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儿,等发觉是贺初初,又慢慢吞吞地半坐起身,小奶音瓮瓮地问:“初初,外面有鬼在叫吗?”

      “是你小表哥那只鬼。”贺初初没好气道。

      她走到他的床边,人还没站定呢,贺星勉就向着她歪头过来,同时小手抱住她的腰,黏黏糊糊的撒起床气,“初初,你把小表哥赶走嘛。”

      “我好困哦,可不可以睡懒觉?”

      “你亲爱的咪咪都没有房子住,你忍心啊?”贺初初使劲揉他的脑袋,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唔。”

      贺星勉奋力把自己从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眼神还有些懵懂,“咪咪的房子?”

      “我做梦梦见咪咪的房子已经做好了呀,它很喜欢呢。”

      贺初初真的很怀疑,就贺星勉现在的智商,以后真的有灭世的能力?

      “快给我去洗把脸,一天天的,人都睡傻了。”

      她叹了口气,亲自上手抓住他的胳膊,打算帮他强制开机。

      贺星勉念念不忘他梦里的场景,嘀嘀咕咕给贺初初转述。

      他说:“初初,你穿着好看的小裙子,扇动背后两只透明发光的翅膀在天上飞来飞去。”

      “我想让你带我一起飞,你很小气的说我太重了,你抱不动我!”

      “初初,我一点都不重。”

      为了证明他很瘦,他自己捏自己的脸给贺初初看,“初初你看,我都没有多少肉肉。”

      贺初初头疼。

      等人穿好鞋子,她一刻不停地拉他往洗手间去。

      贺星勉没等到贺初初的回应,喋喋不休,“初初,你还没说呢?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只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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