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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审神者醒来的第一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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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很多刀剑站在本丸的樱花树下，碧蓝如洗的天空在他们身后，像是一望无际的海，他们对她笑着，眸底映出不一而足的温柔。
伴随着奇怪而连续的断裂声，天空逐渐变暗，密布而上的灰黑色乌云中透出几缕不详的血色。
他们美丽而强大的身躯一个接着一个破碎成浅浅的光点，像是余烬的火光，闪耀了几下之后便隐没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别走。
——不要走！！！！
……
【 “嘛，有形之物终会破碎，我恰好在今天而已。”
三日月轻轻把娇小的审神者揽进怀里，宽大的袖口覆在她瘦弱的脊背之上，好似这样就能替她挡风御寒。
暗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绽出小小的惊心动魄的花。
明明濒临碎刀，但他美丽的面容上仍带着一丝笑意。
他将下巴靠在少女不断颤抖的肩上，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侧脸。
“别哭了，主君，笑一笑吧……”
“放开我……三日月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救大家的，先放开我好不好……”
破碎的哭腔带着虚弱和绝望，少女拼命地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满是尚未结痂的刀口。
明明他们知道她不会死的，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偏偏要挡在她的身前！
三日月是本丸中最宠她的一个，但这一次，他只是把她抱地更紧了，全然不顾自己身上隐可见骨的伤痕，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不行呦。”
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却像是在向她撒娇一样。
“主君很怕疼的……已经够了。”
他叹息着，声音越来越低。
“就让我，再抱一会吧……”
谁也不知道审神者那所谓“不死”的能力极限在哪，她已经失血过多了，能够清醒也是仅凭意志才撑到现在。
作为刀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君才最为失败。
本丸的刀剑们都清楚审神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善良、温柔、天真、谦虚，几乎能说出口的赞美的话语在她身上都能够体现。
或许是因为她的能力让她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反倒对他们抱以十分的珍视。
然而他们又何尝不是把她当做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不想让她感受疼痛，不想让她露出失落的表情，也不想让她面对虚无缥缈的未来。
让太刀打刀穿女装也没关系，少喝些酒也没关系，走出仓库也没关系，被单换成斗篷也没关系，恶作剧适可而止一点也没关系……
那么多的纵容和疼爱，最终汇聚成她如今的模样
——只要她能快乐地、幸福地活下去，碎刀也没关系。
倒不如说，死在保护她的战场中，是属于他们的荣耀。
这是整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共同的想法。
——主君，别难过。
——在这之后，忘了他们吧。
——专职也好离任也好，活下去。
——别哭。
——这样的结局，才是他们心中最理想的退场。
三日月缓缓阖上那双美丽的眸子，掩住明月下的异色。
他唇瓣轻启：
“浅羽……”
怀抱中的少女忽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了些许，乖巧地等待着什么。
……看啊，她这个样子，让他怎么忍心……
最后一刻，三日月叹了口气，缓缓垂下手臂，任凭自己的身躯化为散落的光点，被风吹散到空中。
“睡吧……”
可爱的孩子，不适合冰冷寂静的神域。
——真是的，直到最后也没能唤一声你的名字啊。
——绫奈。】
*
压切长谷部从屋檐上一跃而下，修长贴身的教服衬出他紧致的腰腹，冷峻的面容上混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还没醒。
想到醒来之后的药研一言不发地守着五虎退的本体、不迈出房间一步的状态，长谷部暗暗告诉自己，他只是担心药研的状况，所以来看看她的灵力是否恢复。
长谷部站在窗前，看着房间里安静地睡着的少女，她眼角的白纱逐渐被液体湿润，晕染出深色的轮廓。
他垂下眼睫，站了好久。
*
【 “啊啊啊气死我了！”
伴随着一阵怒吼，黑发的审神者沉着脸站起身，一把将正在显示网页的笔记本电脑扔了出去。
紫色的身影在她眼前闪过，带出一片模糊的残影。
“主？发生什么了吗？”
长谷部纯白的手套稳稳拖住被扔飞的电脑，眉头微蹙，看向电脑上显示的网页内容。
“没——”
没来得及阻止的少女眼睁睁看着他把目光落在网页之上，补救似的干巴巴道：“就是他们说话太气人了，明明不是那样的……”
匿名1：[难道没有人觉得压切长谷部是一振很让人恶心的刀吗？明明谁做他的主人都可以，他却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还真让不少人信任呢。]
匿名2：[倒不必这么说吧，不过他也确实是愚忠了……]
匿名1：[狗一样的货色，给点骨头就摇着尾巴效忠，还真是廉价。]
匿名3：[喂喂，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有恶意碎刀的倾向！]
匿名1：[我好怕怕啊，至少把证据拿出来先？]
……
“我是无意间翻到的这个帖子，里面说这话的人不是我……”
长谷部沉默着把电脑递还给急忙解释的审神者，端正地跪坐在她面前，面上看不出神情：
“我知道的。”
他信任着他的主人。
“但他或许说的……”是对的。
作为刀剑，他秉持的就是为每一任主人鞠躬尽瘁的原则。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只要是作为主人的命令，他都会……
“才不是！他说的明明就大错特错！”
骤然拔高的声调唤回了长谷部的思绪，让他愈发惭愧的神色僵硬在半空。
少女急得胀红了脸，本就不善言辞的她墨蓝色的眸底泛起了水润的光泽。
“大家们不都是这样吗？应召审神者的呼唤现身于世，把呼唤自己的人当做主人效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打刀也好太刀也罢，无论什么性格的刀剑，在主人呼唤的时候都会拼了命地来到他身边，这难道不是所有的刀剑都有的特质吗？”
她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缓缓跪坐下去，正视着他。
“说什么谁做主人都可以……长谷部，7号本丸的长谷部明明只认我一个！”
越想那帖子的内容越气的少女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副鼻间泛着红，泪珠要落不落的样子让长谷部登时慌了神。
“是的，我主。其他的压切长谷部我不清楚，但我只认您为我的主人。”
“直到我碎裂的那天。”
他抬手想拭去少女的泪水，却被她委委屈屈地抱住腰身，把头都埋进了他怀里。
“呜、不许看！”
拒绝把自己狼狈的样子让别人看的少女大声道：
“我的长谷部也好，其他的长谷部也好，都是珍贵的、令人信赖的刀！才不是廉价的！长谷部是国宝！国宝！”
“一直以来长谷部都有自己的判断，长谷部知道什么绝对不能做并且也会坚定地阻止其他人，才不是愚忠！就算是我的一些出格的要求，长谷部也会拒绝的！”
长谷部落在她背部的手掌犹豫了一下：
“……不，其实我会答应……”
“那我想喝酒！”
“不行！”
被果断拒绝的少女破涕为笑倒在他怀里，骄傲地抬头看他：
“你看吧！”
亮如星空的眸子里满是信赖和盈盈笑意，让人看了不自觉地呼吸一紧。
长谷部抬起手，温暖的手掌覆在少女的后脑处，另一只手臂扣在她腰背上，把她整个人又按回了他的怀抱。
付丧神的耳廓蔓延上了通红的色泽，一时间仿佛有粉色的花瓣自空中飘落，铺成一地的花毯。
他宽厚的身躯微微颤抖。
“？长谷部？”
“……抱歉。”
长谷部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她顺滑的长发，苦笑。
“不太想让主人你看到我此时的狼狈样子啊……”
“主人努力为我说话的样子……实在是……”
太幸福了。
——所以，只要一息尚存，他也会保护好他的主人。
彼时，长谷部半跪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曾经的记忆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他笑着缓缓闭上了眼。
“咔——”
清脆的碎裂声，再一次回响在这个浸透了鲜血的本丸里。
——抱歉，又一次违反了主命……他这回，只能以死谢罪了。 】
*
席卷神奈全身的窒息感，伴随着双眼封印的刺痛、心脏里阵阵的抽痛和胃部灼烧似的痛，让她有了鲜明的、活着的不真实感。
她漂浮在由鲜血汇成的河流上，呼吸着恍若凝成雾一般、那名为[绝望]的气体，细细地感受着体内的痛处。
她无神的双眼凝望着虚空，像是一个真正的尸体，任凭自己被河流席卷向无尽的彼岸。
等一等……等一等再醒过来吧。
她有些累了。
*
缓缓清醒过来的时候，神奈发现了站在她身边的压切长谷部。在灵力的感知中，他正伸出手想触碰她被泪水濡湿的白纱。
她原本均匀的呼吸因为这个发现猛地变了节奏，让敏锐的付丧神瞬间收回了想要帮她把湿透的白纱解下来的手。
“……长谷部？”
停留在她身边的温度眨眼间就顺着半开的窗跃了出去，余下沉默的神奈慢慢撑起身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
端着刚出锅的粥，长谷部走在寂静无人的檐廊里。
烛台切光忠在田里研究种植了一段时间的新苗，狐之助在办公室里查看文件，其他的刀都在各自的屋子里……除了爱好喝茶赏景的三日月宗近。
他脚步一转，绕开三日月宗近常待的区域。
他只是想着审神者早点恢复，履行她曾说会解决药研的问题的承诺，同时也不想让其他刀剑误会他投向了审神者那一方。
“姬君。”
付丧神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光线，在门上透出了浅浅的阴影。
“……请进。”
长谷部推开审神者房间的障子门，冷着脸将矮桌移到她身边，把端着粥碗的食盘放在其上。
那是最近跟着烛台切光忠新学习的做法，口感软糯易消化，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以为他不会再回来的神奈受宠若惊，她伸出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指，试探着摩挲瓷碗滚烫的外壁。
……是粥？
她有些出神，灵力感知出来的结果让她缓和了眉眼。
“谢谢您，长谷部先生。”
她好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长谷部没有说话，他好像并不想与审神者有太多交集，放下餐盘就转身走向障子门。
刚推开门，他就听见身后传出的微弱异动。他下意识侧过头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
少女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碗粥。
——那碗刚刚出锅的、滚烫的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