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41、后4：白玉灵芝

　　南武这些年在任寒州的统治下，越发壮大，相比于之前三分天下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是南武一家独大了。势力越大，统治者的心里也就越发痒痒，尤其是好战的武官从旁鼓动煽风点火，这心火便越发有些难耐了。
　　任寒州终于御驾亲征，率领南武大军，一举灭了青鸾，征战泰安，也真，终于将三国全灭，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唯一的主人。庆功宴上，有将士呈上了一份贺礼，并未说送礼之人是何人，来人只说是一位故人。一个木制的匣子，打磨地精致，微微散发着檀香味，将士担心里面有诈，离任寒州远远地，先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纸，微黄，有些年月了。将士取了这纸张，递了过来。任寒州接过，打开一看，四字惊心，“君子一诺”，顿时像烫手山芋，赶紧丢开。然后似乎不舍，又急急捡起来，折好，塞进怀里，才吩咐道，“把送礼的人带上来。”
　　将士回禀道，“陛下，来人说送礼的人已经死了。”
　　任寒州，啊，“死了。。。”对哦，是死了，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想起那时骑在马上，一脸明媚的两个少年人，击掌为誓，“此身不死，此诺长存”，“君子一诺，虽九死亦不悔”。
　　任寒州突然将脸埋在双掌之中，恨恨地想，你不能怪我，你都死了。。。你如果没死，我必然不会毁约的，但是你死了，你都死了，哪里还管得住我啊。。。感觉到眼泪跌落在自己掌中，对不起。。。对不起。。。
　　龙榻上，任寒州突然惊醒，看了看四周，还好是做梦。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翻来覆去地，有些辗转难眠。良久，终于才又缓缓睡去。
　　早朝。
　　任寒州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将军分析现如今的局势，建议先吞并青鸾，然后再伐泰安，攻城略地，趁机扩大势力，再灭也真。。。欸，跟他梦中一统天下的步骤都是一样。。。而保守的文官则认为应该以和为贵，让臣民休养生息，打仗毕竟劳命伤财。。。任寒州摇摇头，不想听他们做口舌之战，便打发了退朝。
　　自己往花园走去逛逛，看着百花开的娇艳，想起在也真的时候，她手上拿着那朵鲜花的样子，夸它味道清香好闻，不自觉往一朵花上靠了过去，花香扑鼻，果然好闻，精神都为之一振，站起身，看着这花，心中默默地叹息道，“十年了，你再不回来的话，可就管不住我了。。。你曾说我是这一辈皇室中的佼佼者，我想踏平天下，证明你眼光不差，可是我又曾允诺你，还天下太平。。。你再不回来，我就当你是真的死了，身死诺毁，将来到了地下，你也怪不着我的。”
　　昨夜不曾睡好，早膳也没有用，便匆匆去上朝了，这时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感，想着找些吃的，不想让人伺候，便打发了跟过来的宫人，独自往膳房去了。
　　到了膳房，发现有些吵闹，心想必是管事的公公不在，这些人才越发没了忌惮了。正待好好教训一下，纾解心中烦闷，却听到一个小宫女声音清脆地说道，“我刚刚回去问过皇后娘娘了，她说这个白玉灵芝，以前就是有的。”
　　年纪大一点的御厨跟她说道，“姑娘，你是刚进宫，不清楚情况。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御膳房中，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白玉灵芝这道菜。”
　　小宫女气势十足，“皇后娘娘说了，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她说这个白玉灵芝，是一个也真来的大厨做的，是陛下当年特地从也真带回来的。”
　　任寒州在膳房门口，听到这对话，停下了脚步，愣住。白玉灵芝？
　　御厨也不甘示弱，“皇后娘娘才嫁过来几年啊？我在这御膳房十几年了，就从来没有听过白玉灵芝，也没有见过也真来的大厨。”
　　任寒州听得心砰砰跳，但还是镇定自若地走进膳房，众人见到是皇帝，都躬身行礼，噤声。任寒州挥挥手，“都出去吧，在外面等。”
　　于是膳房中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退到门外，候着。
　　一个时辰后，任寒州招呼众人进去，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四道菜，其中一道晶莹洁白，状似灵芝的，必然就是皇后娘娘说的白玉灵芝了。让人给皇后送去，然后叮嘱伺候皇后的那个小宫女，“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品灵阁的大厨做的。。。如果没有问起，那你也不要多嘴。”交代完，任寒州便径直离开。
　　九公主，哦不，皇后娘娘拉着顾辞坐下用膳，“你看，这个就是你说的白玉灵芝了吧？”
　　顾辞笑嘻嘻说道，“是啊，当年在赤云城吃过一次，觉得很特别，想不到这南武皇宫中竟然藏着也真来的厨子，也是有口福。”
　　皇后笑道，“这些人啊，不会办事，非要你说清楚才知道找谁做，不够伶俐。”
　　顾辞起筷挑了一块，放入口中，感叹道，“嗯，真是不错。”
　　小宫女在旁边伺候这，神色有点怪异，皇后觉察到了她的异常，便问道，“绿珠，你怎么了？”
　　被唤做绿珠的小宫女轻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谨记皇帝的交代，“无事，娘娘。”
　　皇后还是觉得奇怪，她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便问道，“这白玉灵芝，是何人所烹？难道有问题？”
　　绿珠慌忙摇头，“娘娘，这菜没有问题。嗯，是一个品灵阁的大厨制作的。”
　　皇后哦了一声，点点头。顾辞却听出了异样，“品灵阁？”
　　绿珠惊道，难道记错了名字？不应该啊，皇帝说了之后，她还特地默念了几遍的，便肯定答道，“嗯，是品灵阁。”
　　顾辞冲着她微微一笑，洞察她的窘迫和浑身不自在。
　　饭毕，有宫女通报皇后，说刚才皇帝来过了，但是看到皇后有客人在，不便打扰，便先行离开了。皇后示意知道了，便打发人下去。领着顾辞在殿外随意走走散步。
　　然后跟顾辞问道，“你，难得来了，不见见他吗？”
　　顾辞打趣她，“你可真是心大，让我去见你夫君，你就真的放心？”
　　皇后淡淡说道，“心大？我可比不过你心大，让我纠缠了你夫君大半年。”顾辞听她这样说，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看着皇后，相顾而笑。所有年少轻狂发的疯，都泯然于这相视一笑中。
　　顾辞看到那边有桌椅，便要走过去坐下，随行的宫女立时说道，“贵人，还请换个地方坐吧。”
　　顾辞疑惑，“为何？这不能坐？”
　　皇后淡淡道，“无妨，让她坐。”
　　顾辞便坐下歇脚，有伺候的宫女立时过来给顾辞和皇后倒茶。顾辞接过茶喝完，才问道，“小九，为何这小丫头说这里不能坐？难道还有人在椅子上下毒了不成？”
　　皇后笑道，“哪有？只是这些小宫女不清楚情况，这个位置，别人坐不得，你坐，却是无妨。”
　　顾辞更觉奇怪了，“难道还有专门给我准备的椅子？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皇后摇摇头，“不是，只是皇帝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冥思，有时候会自言自语，于是慢慢的，这里的桌椅，便成了禁区，只有皇帝能坐，其余人都怕万一擅自坐了，会冲撞了他。”
　　顾辞哦，还是觉得奇怪，“你们这皇帝这么奇怪？不会这几年，心魔太盛了吧？哈哈”
　　皇后看着她的眼睛，试探问道，“你，真不知道？”
　　顾辞微微往后一缩，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知道什么？”
　　皇后问道，“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坐在这里冥想，所以问了宫里的老人，才知道，多年前，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曾带回来一个泰安的公公，二人曾在这桌椅上，谈心。据说皇帝后来发现这公公，原来不是公公，而是一个女子，可惜被前任皇帝册封了公主，断了跟皇帝的缘分，后来这公主坠崖而死，皇帝便常常在此处缅怀她，跟她说话。。。”
　　顾辞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竟然是因为她自己，怪不得小九说她坐在这里，却是无妨。看来任寒州对她，还是用了心思的，只可惜，道不同，终难为谋，他们也必然是没有缘分的，不管有没有江寒。为了化解尴尬，顾辞呵呵笑道，“哈哈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小九，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突然对皇帝起了歹意？”
　　皇后笑得有些凄苦，“你心里清楚，我嫁到此处，并非我对他或者他对我有多少情意，我远嫁，是为了维护泰安和南武之间的和平，边境安宁。而他心里念着你，就更会因为顾忌到你，而放弃挑起战乱的想法，这样，对我而言，目的也达到了，岂非也是殊途同归？”
　　顾辞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突然有点心疼，心里念的那个人，不能在一起，却为了故国的太平，而不得不远嫁至此，与家人故园分离。不想气氛这么悲凉，顾辞想了想，便逗她，“难得你能这么想，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后不解地望向她。
　　顾辞哈哈笑道，“你果然是一颗和亲的好苗子，哈哈哈哈”
　　皇后被她这话逗得噗嗤笑出声来，是啊，谁成想，当年一时玩笑的话，竟然成真的了呢？
　　任寒州在寝殿，但是并未歇息，灯光下，正认真地翻读一册书。
　　顾辞倚在殿门口，笑笑说道，“在等我？”
　　任寒州闻言，放下书册，起身，走向她。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不知道第一句该跟她说什么，毕竟差不多十年未见了，一时无语凝噎。
　　顾辞站直身子，走进殿，故意阴阳怪气道，“品灵阁？呵呵，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任寒州笑着答道，“是。。。这宫中之人，没有人知道白玉灵芝，所以我到膳房，听到宫女们说皇后想吃白玉灵芝，我便知道必然是你。”
　　顾辞哈哈笑道，“二皇子，哦不，皇帝陛下，你还真是个矛盾的人啊”，斜眼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想让我知道呢，还是不想让我知道，这白玉灵芝，其实是你做的？”
　　任寒州摇摇头，尴尬笑笑，“是啊，我确实是个矛盾的人。。。”
　　顾辞呵呵笑道，“有多矛盾？”
　　任寒州笑眯眯看着她，“比如说，我希望你没死。。。又暗暗希望你是真的死了。”
　　顾辞走到他书案旁，坐下，随意捡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淡淡说道，“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让我彻底死透。”
　　任寒州，“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杀你，何必这么挤兑我。”
　　顾辞，“是下不了手，还是杀不掉我？”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
　　任寒州，“你觉得呢？”
　　顾辞哈哈笑道，“我觉得，嗯。。。你手艺不错，想不到你除了做皇帝有天分之外，在厨艺上也是造诣不凡。”
　　任寒州，“嗯，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都不知道该不该觉得骄傲。”
　　顾辞哦，拖了长长的尾音，“难道其他人觉得你厨艺不好吗？”
　　任寒州，“是啊。。。而且我很少下厨。”
　　顾辞呵呵干笑，“是吗？那我真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啊。”
　　任寒州点点头，“嗯。所以，你。。。还怪我吗？”
　　顾辞抱着双臂，手指在手臂上有意无意地敲打，思忱，然后仰头看他，“怪不着你啊。。。任寒州，我刚刚掉下山崖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手刃你，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母亲跟你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她才没有助成俊，反而袖手旁观。。。但是她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约定，而且就算知道，她肯定也只会当做小孩子玩笑，做不得真的。。。所以，她做的这些打算，也是为了泰安，我也怪不得她。。。而且如果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必然也会跟你做一样的事情，甚至，做得更绝。你心里的算盘，你的隐忍，我都清楚，因为我们心性太相近了，都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所以，我有什么立场怪你呢？”
　　任寒州皱起了眉头，“既然我们心性如此相近，为什么没有缘分呢？”
　　顾辞笑笑，摇摇头，“正因为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你会为了自己利用我，我也不见得会善待你。就像太极两仪，黑白分明才是正理，强行融和，都丢失了自己。所以两两相望，不是胜过互相折磨么？”
　　任寒州呵呵无奈笑道，“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所以，咱们只能做知己？”
　　顾辞哈哈笑得开心，“也能知彼喔。”
　　两人相视一笑。
　　“夜深了，我走了。”顾辞挥挥手，往外走去。
　　“还会再见吗？”任寒州问道。
　　“看缘分吧。”身形已不见，唯有声音传了过来。
　　任寒州黯然走到门边，仰头看到那个身影自屋顶消失不见，心道，姑娘，我不是很少下厨，我是只为你下过厨，那年听你夸赞品灵阁的白玉灵芝味道好品相佳，我便留心，特意花重金求得配方和烹饪之法，想着有朝一日，等你来南武，便能亲手做给你尝尝，所以，你才会是第一个夸我在厨艺上有天赋的人，因为其他人从来也没有吃过。叹息地闭上眼，可惜，这话，我没办法告诉你，而且，即便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了。。。看缘分吧，哪里还有缘分呢？
　　这白玉灵芝，自此，他怕是再也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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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走来，终于要说再见，些许不舍，感谢各位一路相陪，有缘，再见。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