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36、一面之约

　　又是四月，万物放肆生长，一派欣欣向荣之春意。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鲜红的长龙在这一片片的青翠中，尤其亮眼又喜庆。清风观山脚下，车队停下来，稍作休息。身着红嫁衣的九公主缓缓下车，闭眼，深呼吸，感受这暖风拂面。素衣的女子蒙着面，眼色冷清地自车上下来，跟九公主致意之后，足尖轻点地面，顺着清风观高不见顶的台阶一路飞身上去，身形轻盈如燕过柳林，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众人歇息的时候，一个头戴草帽的男子，勒住马停在众人身前，侍卫们正当警觉地要围上来的时候，九公主挥了挥手，声音清脆中带着惊喜，道，“无事，退下。”然后笑嘻嘻看向他，“江寒，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江寒取下草帽，别在马背上，笑道，“公主，可安好？”
　　九公主哈哈笑道，“江寒，你是来跟我嘘寒问暖来了吗？”
　　江寒自袖中掏出一枚木制戒指，虽然古色古香，但是乍一看，平平无奇，递给她，“你大婚，我曾答应一定会去观礼，然南武路途遥远，我便在此送别你。这个，给你，宫廷复杂，也许会帮得上你。”
　　九公主接过戒指，一一在指尖尝试，发现只适合第二个手指。戴好之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有什么特别吗？”
　　江寒回道，“若遇疑难，不可辨认是否有毒之时，只需无意将这戒指掉落，颜色无异最好，若是轻微泛绿，则有异，不可触碰或者食用。”
　　九公主开心戴好，“江寒，谢谢你能来。我知道，此后再不会相见了，我羡慕表姐，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她能得你所爱，而我不能，总以为只是她运气好，比我更早地遇见了你而已。。。直到后来，她因为一句诺言，而丢下你，一个人远去南武之时，我心里便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江寒静静听她说，不知道如何接。
　　九公主笑了笑接着说道，“我那时候刚好缠着你，而她还是放心地离去，而你明知南武的皇子对她有觊觎之心，也敢让她一个人去。你们心中对彼此的绝对的信任，是我做不到的。。。再后来，我听说她为了救人，自己也一起摔落悬崖。我想，我应该还舍不得也做不到为了救别人去死。”
　　江寒淡淡说道，“个人心性不同而已，你没必要跟她比。你有自己的优点。”
　　九公主看看江寒，神色怪异地问道，“江寒，表姐跌落悬崖，这么多年，肯定早就死透透的了，你还不信吗？还不肯往前看吗？”
　　江寒神色一冷，“我相信她没有死。”
　　九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她，我听说，你顺着那条河，已经找了好几年了，如果她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没有找到？”
　　江寒有些落寞，“也许，她受了重伤，昏迷多年未醒。。。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九公主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跌落悬崖，就算侥幸未死，可能也摔得容貌尽毁了呢？所以这么多年，才故意躲着不见你。”
　　江寒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是一个问题，再怎么容貌尽毁，他也可以治啊。
　　九公主挥挥手，“算了，你走吧，继续去找她吧，希望你有朝一日，终能找到。”
　　江寒微微躬身行礼，算是正式告别了，“小九，保重。”转身，牵马，便要跃上马背。九公主突然出声叫道，“等等。”
　　江寒转身，“等什么？”
　　九公主缓缓吐气，叹道，“等一个人，等一个结局”，招手唤人送过来酒壶，递给江寒一只，自己打开仰头喝了一口，说道，“江寒，如果是以前的我，必然是就这样看你走远。。。”
　　江寒接过酒壶，不明所以。
　　九公主接着说道，“但是现在，看你这个沧桑的样子，唉，哪里还有以前半分飘然世外的清冷模样？”
　　江寒拿着酒壶，不喝，仍旧不明白九公主这番话的意思。
　　九公主笑了笑，“江寒，我，希望你能一生喜乐，哪怕这喜乐半点都不是因为我。”一口酒喝下去之后，突然呵呵笑道，“江寒，你还记得上次在牢里，表姐说我是和亲的好苗子，我当时觉得她是嫉妒我的身份，故意气我，结果你看，今日我果然去和亲了，哈哈，世事难料啊。。。”
　　自顾自地跟江寒碰了一酒壶，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到咳咳两声，才又说道，“而且，她对身份，其实一点也不看重，只想做简单自由的自己，不为名利牵绊，我以前，一直小看她了。”
　　一壶酒喝完，九公主眼角瞥到千阶梯上走下来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指尖往他左后方一指，跟江寒说道，“你看那边。”江寒顺着她的指尖，看到了由远走近的两个人影，虽然这个女子带了面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五年的那个人，顿时眼眶一红。九公主看得他的样子，知道一切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扬手招呼众人，“出发。”送亲的队伍像一条红色的长龙，缓缓游走。
　　江寒声音颤抖，唤她，“默默。”心中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她摔坏了脸，可能失聪失语，甚至失忆忘了他，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手都有点微微发抖。
　　这女子听到呼唤声，停下来，看着他。主要也是他现在的形象跟之前相差有点大。认出是他之后，撇下小不点，跑向他，一如多年前，扑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叫他，“江寒。”
　　小道士看着这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呆立原地，不做声，眼珠滴溜溜地转。
　　等顾辞自他怀中站直了身子，江寒手有些发抖地伸向她的面纱，安慰她道，“默默，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样子，你相信我，我一定能。。。”
　　却听顾辞轻轻一笑，伸手便扯下了面纱，笑着看他。
　　江寒倒是吃了一惊，本来以为必然是毁了脸，她才会蒙面。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我只是不想别人知道我还活着。”
　　江寒啊地惊讶道，“那，小九？”
　　顾辞笑笑，“她不会说的。。。任寒州知道我死了更好，才更会好好对她，何必让他知道我没死成，徒增烦恼呢？小九又不傻。”
　　小道士觉得这个时候一定得要让她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便脆生生叫道，“娘亲。。。”
　　江寒，嗯？什么？看着这个小道士，一脸惊喜地问顾辞，“默默，这，这是。。。我的。。。孩子？”看不出是男是女，不好妄自猜测性别。
　　顾辞看着他，答道，“是”，眼睛却对着他眨，微微摇摇头，示意实际不是。
　　是她的孩子，却不是他的孩子，看来她在南武的时候，受了委屈，江寒赶紧安慰道，“不妨事，只要是你生的，那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顾辞愕然瞪大了眼，突然明了他心中所想，哭笑不得道，“你。。。哈哈。。。想到哪里去了？我武功这么好，谁能欺负得到我啊？”
　　江寒愕然，“那他是？”
　　顾辞轻轻靠近他耳边，低声道，“故人之子，”看了看这个小家伙，又对江寒说道，“但是现在，是我们的孩子了。”
　　江寒走过来，一把抱起这个圆嘟嘟的小家伙，说道，“嗯，是我们的孩子。”
　　小家伙不多时便趴在江寒身上睡着了，顾辞牵着马，慢慢告知江寒这几年发生的一切。那日，她被成俊拖着摔下山崖之后。。。思绪被拉回到当日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