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未开》拂晓之夏

25、继位

　　此时的大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鹰已经维持不住秩序，也控制不住场面了。今日本是公主大婚，群臣皆来庆贺，结果，迟迟不见君上、君后和公主的身影，大臣们自然坐不住，想一探究竟。鹰见招架不住，赶紧派人去找将军。
　　侍卫顾不得那么多，冲进偏殿就喊：“将军，您赶紧去大殿看看吧，鹰侍卫已经快顶不住了。”
　　柳朝阳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已经晚了。
　　令儿突然坐了起来，准备下地，拉着柳朝阳说：“赶快走，我们赶紧去大殿看看。”
　　“你先换件衣服吧。”柳朝阳看着穿着婚服的令儿，他想象过无数个穿婚服的令儿的样子，但没想到，今天她真的穿上了婚服，并且是为他而穿，他却都来不及多看几眼。
　　令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婚服，又看了看柳朝阳，眼神里都是抱歉，柳朝阳抱了抱她说：“没事，有我陪着你的，不怕，我们来日方长，不在乎一个典礼，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令儿的泪又流了下来，但她没有时间流泪，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逃避，她必须立即、马上振作起来，去迎接眼前这一个又一个挑战。
　　令儿换上丧服，梳了男式发髻，望了一眼师父，师父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便带着柳朝阳，高伯一起来到了大殿。
　　群臣见公主、将军和高伯都穿着丧服，心里便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开始拥上前去质问令儿：“君上呢？你们把君上怎么了？”
　　令儿一听，就知道这帮家伙是故意挑事，就是想让她难堪。但她偏偏不上当，令儿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如果说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那么就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刻，她不能再依靠父君，她要保住乾国，替父君扛起这座江山的时候。
　　令儿给高伯使了个眼色，高伯高声起：“肃静。”
　　下面果然都安静了。这是惯性导致的，平时只要高伯一喊“肃静”，大家就都鸦雀无声。高伯清了清嗓子说道：“君上于今日寅时归天。”
　　台下轰然一片，又议论纷纷起来。
　　高伯继续喊：“肃静。”
　　台下又恢复了肃静。
　　高伯接下来从君上的椅子后面的机关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君上的遗书：“孤死后，由楚楚公主即位。”
　　大臣们虽知道君上无子，但也没想到会选一个公主做国君，大家根本不服这位几乎没在宫内见过的公主，高喊着应选一个能臣来执掌君位，国家不能毁在一介女流之手。令儿此刻走上台子的最高处，那是父君的位置，她走过去，用手抚摸着椅子的把手，好似还有父君的温度和味道，突然，她转身高呼：“我知道，一介女流你们瞧不起，但巾帼不让须眉，任君任贤，才能和德行才是一国之君的首要条件，而不是她的性别。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保住乾国，让乾国继续强大。”
　　台下一小部分人被令儿的话感染了，但大部分人依然认为这只是只纸老虎，便挥袖唏嘘。此时柳朝阳突然跪下，高呼：“臣叩拜新国君，愿携手共建乾国的繁荣强大。君上万岁！”
　　柳朝阳一跪，鹰在内地的所有宫内侍卫都跟着跪下叩拜，另外有些人也开始摇摆，但前面的老臣无人下跪认可新国君，后面的人就不敢随跪。此时的局面非常紧张，令儿和柳朝阳显然只能搏一搏运气。大家正在僵持，彼此都在等。
　　突然，有一位少年从大殿外走进来，大步向前，一直走到柳朝阳身旁，扑通一下跪下，高喊：“臣恭贺新君登基，愿携手共建乾国的繁荣强大。君上万岁！”
　　大家都傻了眼，这不是谢宰相的儿子谢慕公子吗？
　　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谢宰相，谢宰相因着上次提亲的事本就对小公主心怀记恨，况且他本是想借此机会上位，如果小公主被赶下台，那么这乾国必是他的天下了。但谢慕的这一举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谢宰相赶紧上前去拉谢慕，“你给我起来，谁让你跪的？”
　　谢慕依然跪着，然后对父亲说道：“父亲，您年事已高，该是回家享清福的时候了，像当宰相这种又辛苦又操心的事情以后就交给儿子吧。”继而又贴近父亲的耳朵旁低语：“即便您得了这君位，百年之后依然是要传位于我，那时，我还是会把君位还给小公主。那您岂不是白张罗，回过头来，还要一世背着叛君的骂名，不划算，不划算。
　　如今您退位，让我当宰相，这公主要是没什么本事，咱们谢家依然是一手遮天，而且还是名正言顺，匡扶新君，不仅大权在握，还能得个忠心耿耿的美名，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您就是第二个曹操啊。”
　　谢宰相听了谢慕的一番耳语觉得甚有道理，便也不情不愿地随着谢慕跪了下去，喊道：“君上万岁！”
　　谢宰相这一跪，其他人都跟着纷纷下跪，一起高呼：“君上万岁！”
　　就这样，令儿被推上了君主的位子。
　　待群臣散去，令儿跌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柳朝阳刚想冲上去扶令儿，但一想这不符合规矩，便止住了脚步，问道：“你没事吧？”
　　“无妨。”令儿强撑着摆摆手。
　　谢慕见令儿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也想起身去扶，但他知道，今天，原本是小公主的婚典，他不该，也不能有这样的举动，便隐忍着，依旧跪在那里。听见令儿说“无妨”，谢慕便想着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气氛有些尴尬，磕了个头，起身告退，谢慕转身的一刹那，令儿喊住他：“谢慕，你今天说的可作数？”
　　“君上说的是何事？”谢慕只是过来帮轻尘解决他老爹，并不是真的想要做什么宰相，所以故意装作听不懂令儿要问什么。
　　“宰相，你可否做我的宰相？”令儿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需要你。”
　　谢慕听到这四个字，浑身一颤，终究，我终究等到了你需要我的时候了。虽然我不能和你执手偕老，那伴你左右也不错，谢慕转过身，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令儿说道：“作数。”
　　令儿满意地笑了，继而说道：“谢谢你。”
　　谢慕继续保持着君臣之礼，说道：“君上不必客气，臣告退。”说完，便大步离开。
　　高伯扶着令儿，想让柳朝阳把她送回栖凤阁休息，但令儿说：“不，带我去父君的灵前。”
　　令儿来到父君的灵前，见君后跪在那里，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已经看不见有泪，君后她再也哭不出眼泪。令儿觉得母后一下子就老了，昨日见时，明明是青丝高挽，今日再见，两鬓怎么这么多如霜的白发。令儿心疼地跪在母后身边，揽过她的肩，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哭，她是母后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她要给她力量，给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母女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着跪了一夜。夜晚的凉风吹得灵幔呼呼作响，蜡烛的灯芯左右摇摆，纸钱的灰烬四处飞散，令儿穿得如此单薄，却丝毫不觉得冷，她知道，这是父君在和她说话，告诉她要坚强地走下去，照顾好母后，照顾好乾国。
　　君上出殡的那天，乾国降下罕见的鹅毛大雪，白雪覆盖着街道、房屋、灵车、棺木，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地清冷，乾国上下举国哀痛，百姓们为了纪念这位仁爱的国君，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灵幔，以表示哀痛，出殡队伍的哭声和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尽显悲凉，令儿站在宫门的围墙上，一动不动，任凭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肩上，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灵车朝着陵园的方向渐渐远去，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父君，一路走好。”
　　君后执意要去陵园为君上守陵，令儿没有阻拦，她知道，这样母后会觉得离父君更近一些，每天可以和父君说说话，对她来说不失为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宫内一时间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繁忙，空空如也，寂寥萧索，让人不禁要打寒噤。
　　小九在身后小心地提醒着：“君上，我们该回去了。”
　　令儿依然没动，小九有些担心，刚要再催一遍，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小九肩上，小九一看是义父，小九心想：“义父来了太好了，君上最听义父的了。”心里想着，便对陆清风一笑，接着退到了后面候着。
　　“令儿，师父就要回竹林了，你自己多保重。”陆清风依然是淡淡的情绪。
　　“师父，难道您也要离开令儿吗？”令儿有些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她。
　　“令儿，你离开竹林的时候师父就对你说过，你下山，师父就不能再护着你了。如今你已是一国之君，你有你的使命，师父有师父的追求，他日有缘，我们竹林再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令儿对着陆清风的背影大声地呼喊：“师父……”
　　陆清风挥一挥衣袖，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