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未开》拂晓之夏

18、风波

　　第二日，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便启程返回乾国，兴国国君和君后亲自相送，还送了十几马车的礼物，都是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可见兴国国君对这门婚事极为满意。
　　清清公主与令儿挥泪告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散离合，就如这天上的月，阴晴圆缺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抗拒。
　　临出发前，清清公主将那伙流氓的事告予了令儿，兴澈已经查出这帮流氓是流国暗探，流窜于各国，意在打探消息，借机挑唆宫廷内斗，或蛊惑民心。这个流氓头子是新来的，因着好色，行为乖张，没多久便这样现了形，想必乾国之内也有这样的暗探组织，清清公主让令儿回到乾国后将此事告知父君，做好提防和排查，以防万一。
　　回程的路上十分顺利，一周后，送亲队伍平安地返回了乾国都城——凤城。
　　令儿刚下马车，就看到南轩站在人群中，令儿知道南轩一定有要事，否则不会在这里等她。令儿急忙过去，上了盈袖阁的马车，南轩来不及寒暄，着急地说道：“阁主，你终于回来了。筠绣坊那边我快顶不住了。”
　　令儿知道必是出了麻烦事，便着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您去了兴国之后，我按照您留给我的字条，按部就班地安排筠绣坊的事宜，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之前借着清清公主出嫁的盛事不仅卖出去了很多新娘服饰，还清理了很多积压库存，虽没有什么盈利，但至少钱得到了周转，我便安排又进了一批料子，谁知，这料子出了问题。这家料子是我们之前一直供货的那家秦氏布庄，按着之前的规矩，我是抽检一批，合格后，便全部进货。抽检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回到筠绣坊做成衣服之后，这衣服卖出去，便有客人开始反应穿了这衣服便会身上起红疹，近日，门口天天都有人来退货。门口天天有人嚷，说咱们的衣服有问题，穿了会害病，这生意便没办法做了。
　　“秦氏布庄那边怎么说？”令儿在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搞鬼。
　　“布庄那边说一切工序都和以往没有区别，至今也不知是为何会这样？”
　　令儿到了筠绣坊，赶紧去了仓库去看那些被退回来的衣服和布料。反复对比，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来。令儿看眼下也无法立即找到原因，但是不能让筠绣坊的名声就这样坏掉，否则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立足了。她把南轩、袂儿叫到暗香楼，左思右想了许久，对南轩说道：“先在大门前贴出告示，凡是买了筠绣坊的衣服有出现红疹的情况，可以拿回来退掉，钱全退，并可再挑选一件先前生产出的没问题的衣服，白送。”
　　“白送？”袂儿和南轩不敢相信地喊出来。
　　“对，白送。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们的诚意，只靠嘴上道歉是没有用的，客人只想要实实在在的好处。白送，便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小姐，我们账面上已经在亏钱了，这个月筠绣坊、盈袖阁两边的工人、侍卫、侍女等人的工钱还没着落呢。”袂儿现在是账房，当然最关心的就是钱的问题。
　　“袂儿，你去通知廖大娘，今天晚上厨房连夜准备1000个月饼。南轩，你把紫陌叫来。”令儿吩咐道。
　　虽然不知道阁主要干什么，但总归是要听阁主的，于是两人立即分头行动。
　　不一会儿，紫陌便来了，“阁主，您找我？”
　　“紫陌，我回来之后就被各种事情缠着，也没来得及去看你，这是送给你的，戴戴看，合不合适？喜不喜欢？”令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在兴国买的那个紫玉镯子套在了紫陌的手上。
　　“阁主，这礼物太贵重了，紫陌不能收。”紫陌正在往下取镯子。
　　令儿握住紫陌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难为情地开口道：“紫陌。你我无需这样见外，古人云：“‘无功不受禄’，我有事请你帮忙。”
　　紫陌收了礼物自是不能拒绝，她想阁主一向爽快，如今却走这世俗的路子，想必是真的遇到了难处，她能离开潋滟楼，有新的人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全凭阁主关照，如今阁主有难，她怎能不尽微薄之力。便十分坚定地说：“阁主有任何需要，紫陌定当全力以赴。”
　　“明日我想要吸引凤城的百姓前来筠绣坊，我必须要让大家重新相信筠绣坊，否则我们只剩关门歇业这一条路了。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是借着快到来的中秋，明日在筠绣坊门前摆上1000块月饼，免费发给百姓，但为了让人群聚集逗留，产生吸引更多人前来的效果，我们必须要有一个花样，我想的是你来扮嫦娥，嫦娥下凡给百姓派送月饼。你不必说话，只要扮个样子就好，依旧带着头纱，神秘感才更有吸引力。”
　　紫陌之前青楼的经历让她对这样的事情十分生厌，半天沉默不语。
　　令儿见她有些为难，便赶紧说道：“如果你不愿，不勉强。”
　　“我可以，阁主。”紫陌坚定地说。
　　“谢谢你，紫陌。”令儿抱了抱紫陌。
　　“那我现在交待一下细节，明天袂儿负责发放月饼，南轩维持秩序……”令儿仔仔细细地交待了一番。“好了，大家赶紧下去准备吧。”令儿伸出手掌，示意大家击掌打气。
　　大家都各自去忙了，令儿来到暗香楼后面的密室，当初为了保留阮星沉原来密室里的壁画，令儿让工人不要动密室，只是简单打扫装饰了一下，给阮星沉留个纪念，又连着这密室修了一间房，给阮星沉做卧房。令儿来到阮星沉的房间，看他已经睡熟，屋子里都是他裁剪的样板和一些碎布，令儿见他搭在被子外面的手尽是剪刀不小心刺到的伤口，不禁有些心疼，好久不见，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学会说更多的话，今日太匆忙，都没来得及过问。令儿把她从兴国买回来的上好的裁缝剪刀放在了阮星沉的案桌上，便离开了。这是一把只属于阮星沉的剪刀，因为上面刻着一颗星，代表着冉冉升起的星。
　　第二日，筠绣坊门前热闹非常，人潮挤得水泄不通，因为天刚蒙蒙亮，南轩就派人驾着马车大街小巷地喊：“嫦娥下凡了，嫦娥下凡了，筠绣坊门前嫦娥下凡了……”
　　人生来对仙界充满好奇和向往，自然想一睹这嫦娥的风采，有些人不信，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待人数差不多的时候，紫陌被一条白色带子绑着，从“天”而降，手里挎着一个篮子，人们蜂拥而上，整个盈袖阁的侍卫都在维持秩序。袂儿开始喊：“乡亲们，嫦娥仙女今日择筠绣坊这方福地下凡，特地给大家带来了她亲手制作的月饼，请大家按秩序排队领取。等到队伍排起来，并且越排越长的时候，令儿出来了。南轩大声喊道：“轻尘先生到！”令儿见这人数足够具备将此事传开整个凤城，便开始了她的“辩白”：“各位亲朋，大家好，我是筠绣坊的老板轻尘，近日因我们的失误，有一部分衣服出现了问题，我深感抱歉，我正在全力地调查此事，今天我当着全城的百姓做出承诺：凡在筠绣坊买到的不满意的衣服，都可以退换，这次的衣服，大家可以把衣服退回来，我们把钱退给大家，同时，还可以白送一件衣服给大家，款式大家随便选，这些送出去的衣服都是以前的存货，绝对没有质量问题，大家可以放心穿。”
　　大家见老板如此诚恳，都点头称赞，也有一些人说这都是假话，肯定是骗人的。但看到真的有人退回了钱，并白得了一件新衣服时，都不说话了，只顾着领月饼，甚至有人说，“我咋没买到那掉色的衣服呢？要是买到了，岂不是能白得一件衣服。”悔得直拍大腿。
　　袂儿这边一边发放月饼，一边交待：“后天才是中秋，大家的月饼要留到中秋再吃，才能保大家平安顺遂，提前吃了就不灵验喽～”
　　这些话大部分人是会相信的，毕竟大家都想图个平安顺遂，但是一些调皮的娃娃、穷汉光棍哪顾得上这些，有好吃的肯定先吃了再说，所以，未来的几天里，凤城里四处在传着一张张嫦娥图，有的是嫦娥奔月图、有的是嫦娥广寒宫内发呆图、有的是嫦娥起舞图……各式各样，据说这些图都是从那天筠绣坊门口嫦娥发的那些月饼里吃出来的，大家像供奉神明一样供奉着嫦娥的图像，这图中的嫦娥不仅姿态万千，而且衣服样式也是每幅不同，不禁让大家猜测天上的神仙大概就穿成这个样子。人们都纷纷也想要一件嫦娥的仙衣来穿穿，霎时间，筠绣坊名满凤城。
　　令儿之所以让袂儿特意交代让大家到了中秋再吃月饼，就是为了给筠绣坊一点时间，这几天他们安排两批人日夜不休地做衣服，就是做月饼中那张纸画上的衣服样式，以满足人们对嫦娥的向往，让这些姑娘们成仙的梦成真。一时间，整个凤城都在流行穿这嫦娥仙服。
　　这不，“游手好闲”的谢慕公子听说了凤城最近竟有这么一家店，能招来嫦娥，便前来拜访。一进门，谢慕便嚷嚷着要见老板，说有一笔大生意要谈。前头的掌柜虽不认识谢慕是谁，见他的穿着便知是个有钱的主，赶紧去报南轩公子，南轩没见过谢慕，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谁，请了他到会客厅就坐，“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鄙人姓谢。”
　　“谢公子，听掌柜的说您有生意洽谈，不知您是布庄，还是？”
　　谢慕哈哈哈大笑道：“你是老板？我听说筠绣坊的轻尘公子风姿绝卓，气质不凡，你……怎么看……”
　　南轩听这人如此轻薄，很是不爽，便挺起胸膛，昂起头，不服地说：“怎么？不像吗？”
　　“对，不像。”谢慕非常直接。
　　南轩被气得半死，但又不好发作，此时，正好小九路过，见会客厅里南轩似乎在生气，便过去看了看，她一看，便不可思议地喊了出来：“谢公子？”
　　“小九姑娘。”谢慕见到小九很兴奋，因为这说明小公主就在附近。
　　“你怎么在这？”小九依旧不可思议地问。
　　“那你怎么在这？小公主在吗？”谢公子开始探头探脑，想着小九在，小公主也应该在这附近。
　　小九忍不住扑哧一笑：“请谢公子稍坐，我去去就来。”同时，示意南轩过来，她有话说。
　　南轩一脸懵，不知道小九啥时候还认识这么个有钱人。小九贴着南轩的耳朵说道：“他是当朝宰相之子谢慕公子，跟阁主是相识，你好好招待，我去禀报阁主。”
　　南轩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刚才忍住了，没有得罪于他，否则，他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令儿听说谢慕来了，也很意外，但回到乾国之后还没见过，便正好见面一叙。
　　“谢公子，幸会幸会。”令儿一身男装潇洒地走进来。
　　谢慕看得痴痴的，他没想到，小公主的男装打扮竟有着另一种迷人之处，英俊中带着温润，儒雅中带着一丝英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原来你就是轻尘公子。”
　　令儿用浑厚的男低音说道：“正是在下。”
　　“轻尘，我以为只是名字巧合，没想到真的是你，看来我今日真是走运了。太开心了。”谢慕开心地直搓手。
　　小九在旁边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令儿用手肘推小九，示意她不要放肆。
　　“轻尘，你这里可有男装，不管什么款式，我都要，不，女装我也要，我都要了。”谢慕想帮令儿。
　　但是令儿怎么肯接受这样的帮助，这种帮助方式无疑是在侮辱她，于是令儿开口道：“谢公子，既然你那么有钱，不如你入伙吧？”
　　谢慕没反应过来，问道：“入伙？入伙是什么意思？”
　　“你加入筠绣坊，成为老板，你把钱给我，等我赚了钱，分红利给你，当然，如果我赔钱了，你就没有钱可以分了。”
　　谢慕才不会想赚不赚钱，赔不赔钱的，只要能跟小公主拉近距离，怎么都好。“没问题，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多我不嫌多，少我也不嫌少。”令儿心想，绑上这个财神爷，先让筠绣坊运作起来，大家有工钱可以领再说，其他的事情就暂时不要考虑那么多了。
　　“没问题，我这就回去拿钱，一会就送来。”谢慕倒是十分爽快。
　　“谢公子，好爽快，我就在筠绣坊等你。”令儿话音刚落，谢慕就起身走了，看起来好像是他更急需要钱一样。
　　南轩站在一旁看得都呆了，没想到，这么难筹的钱，到了阁主这里，就这么三言两语搞定了。心里给了阁主一个大大的佩服。
　　令儿和南轩一起出来送谢慕，谢慕前脚刚跨出门，柳朝阳便来了。谢慕见了柳朝阳，微微点头以示礼貌，嘴角露出了胜利者得意的笑，柳朝阳看了心里十分不爽。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他是听说筠绣坊出了事，实在担心令儿，特意过来看看。
　　柳朝阳的到来，令儿十分抵触，因为她第一想法是：父君肯定又有什么事让她回宫。
　　于是，令儿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生无可恋地问：“这次父君又有什么事啊？”
　　“君上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你找我？你找我什么事？”
　　柳朝阳本来刚才见谢慕来过，心里就不舒服，又想到刚才令儿在谢慕面前笑得那么开心，如今见了自己却如此冷淡，心里更是有气，便气呼呼地说：“谢慕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我找你什么事，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我关心你，担心你，怕你遇到困难一个人撑不住，过来看看你。”
　　他这一番话着实让令儿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令儿也不知道该如何，便说：“进来坐吧。”
　　柳朝阳见令儿一下子温柔起来，气好像一下子就消了，跟着令儿乖乖地进屋坐下。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屋子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令儿先开口：“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衣服会致人皮肤起红疹的原因找到了吗？”
　　“还没，还在查。”
　　“你去布庄查一下在加工你的这批布料的时候有哪个细节是和之前不同的，事无巨细地对比调查？”
　　“你是怀疑？”
　　“我怀疑是染色部分的问题。”
　　“好，我这就让南轩去查。”
　　“你懂染色吗？”柳朝阳突然转变话题。
　　“当然，这些师父都教过。”
　　“那你为何不自己染？”
　　“自己染？”
　　“对，你有人，有场地，你又懂技术，完全可以自己做这件事，在自己的手里，你可以更好地掌控布料染色的优劣。”
　　“也未尝不可哈。”令儿眼里放出了光。
　　柳朝阳见令儿终于恢复了斗志满满的状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时，他对令儿说：“一会儿会有一只鸽子飞来，它脚上的银环上写着‘令’，是我特意为你训练的信鸽，有什么事，可以让它传信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说完，柳朝阳深情地望着令儿，令儿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柳朝阳嘴角上扬，十分满意地走了。
　　不一会儿，确实有一只鸽子飞来令儿的窗前，脚上确实有一个写着‘令’字的银环，同时，还带着一张字条：“信我。”这两字力透纸背，令儿似乎突然间找到了一份安心，像之前待在师父身边的那种安心。
　　晚间，谢慕拉着马车来到了筠绣坊的门前，南轩看到马车上的一箱又一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也欣喜若狂，筠绣坊，终于不用关门了。
　　令儿很担心谢慕这笔钱的来处，一直追问，谢慕拍着胸脯保证：“这都是我的私有财产，与我爹无关。”
　　令儿让南轩拿来之前写好的契约，给谢慕公子过目，谢慕说：“我信轻尘，拿来吧，我签字。”
　　就这样，谢慕成了筠绣坊的老板之一，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每天名正言顺地来筠绣坊找轻尘了。
　　经过南轩深入到秦氏布庄的内部调查，布料会害人起红疹的原因也查清了。
　　以前的鹅黄色布匹是取槐树花的花叶汁染色，但这次正好有一批玉玲珑卖不出去，便便宜卖给了秦氏布庄。染出来的颜色十分好看，与槐树花汁液的配方别无二致，所以秦氏也没有提起，他们也不知道这玉玲珑花汁竟然有毒，会引起皮疹。但毕竟这次对筠绣坊造成的影响不小，所以令儿决定停止从秦氏进货，今后只进货布坯，染色和印花由筠绣坊自己负责加工。其实秦氏也早就不想给筠绣坊供货了，筠绣坊价格压得低，还要求多，十分难缠，这次停止合作也遂了秦氏的意。
　　经历着掉色风波之后，令儿听取了柳朝阳的建议，在筠绣坊又成立了染色坊，这不南轩和几个侍从正在给染色间挂“色舞九天”的牌匾。
　　这时，阮星沉已经会说更多的话了，他指着“色舞九天”的牌匾认认真真地念着“色……舞……九……天”，大家听到他念出这四个字，都开心地为他鼓掌，阮星沉笑得像朵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