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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璧故交(二) ...

  •   掌灯时分,吴王才回到王府。吴王妃爱护幼弟,晚膳直接让仆从们送到了留香阁,吴王爱屋及乌也不甚在意,见了妻弟之后也是一阵嘘寒问暖。吴王名锦,是先帝十七弟,均由惠文皇后所出,感情自是不同。先帝即位之时便下诏封王,那时吴王还未到及冠的年纪。吴王面相俊美,性格却是老实忠厚,做事又是中规中矩,不免让他带上几分呆气。不过也正是这份呆,才让他保留了些不该属于皇室的诚挚,安安稳稳的成了一个闲散王爷。

      钟于镜从前便十分喜欢这个素来亲切的姐夫,虽然在父亲去世之后疏远了不少,不过仍然很是尊敬,对吴王的问题一一作答,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到了未去就职之事。

      “鉴之,姐夫有句话问你:你不愿入世是否因岳丈当年之事?”吴王略作沉吟,还是问出了在脑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姐夫与姐姐伉俪情深,待我极好,鉴之也不敢隐瞒,大半是当年之事让我心灰意冷。”

      虽然心中已有此猜想,吴王见钟于镜痛快承认还是有些不甘:“当年之事是皇兄莽撞,对不起你们钟家……”他话未说话,一边的吴王妃已是满脸的泪水呜咽起来。吴王忙不迭的住了口,顾不得钟于镜就在旁边,搂过吴王妃温言劝慰。

      见夫妻两人耳鬓厮磨的柔情蜜意,钟于镜也无法再问到底吴王有何事要与他说,索性挥退了近随,自己也放轻步子悄悄退了出来。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当空的银色月亮只差几分就是个圆盘,撒落满院的清辉。钟于镜独自站在院中,心中一片孤寂之感。他原先还有些记恨姐姐忘了钟家的仇恨,今日一看,不曾忘记往事的原来不止自己一个。秋风飒飒吹响满院的翠竹,钟于镜一袭单薄青衫立于月下,衣角被夜风吹的上下翻飞。

      许是心绪变化太大,加之又吹了冷风,钟于镜第二日便发起热来。躺在床上,钟于镜苦笑不得的让御医诊脉。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却大动干戈劳烦吴王从宫中延请了御医,当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劳烦刘太医舟车劳顿,是晚生的不是。”钟于镜清咳两声,出言道谢。

      老太医开完房子以手捋须,笑眯眯答道:“钟侍郎太客气了,您是吴王姻亲,又贵为当朝三品,老夫前来看诊,实在是荣幸之至。”

      太医院挂职之人所接触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当朝重臣,消息自然是灵通之至。钟于镜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封赏也不辩驳,只是微微一笑:“多谢刘太医。”

      钟于镜态度不卑不亢,老太医又捋了捋胡子还是笑的一脸慈祥,将对方眼中的送客之意看在眼里,识趣的起身告辞。

      守在门外的吴王恭敬的将老太医刘如谦送到王府门口,钟于镜不知道这老太医身份,他却是知道的,当朝天子炎帝正是由这位老人亲自接生。炎帝母妃淑贵人娘家式微,人虽貌美却胆子甚小,并不得先帝宠爱,寝宫里宫人也是少的可怜。淑贵人生产之时稳婆久久未到,找不到人的内侍慌不择路竟然闯进了太医院找人帮忙。刘如谦浸淫歧黄之术五十余载,早已经贵为太医院首席,为人又是古道热肠。危急时刻也顾不得外臣不可擅进内宫之令,独身一人前去为淑贵人接生。不巧淑贵人适逢难产,全仰仗他妙手回春才让淑贵人母子平安。

      先帝虽不甚喜淑贵人,但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皇子,自是高兴万分,赦了刘如谦私闯禁宫之罪,更是大大嘉奖一番。由此,刘如谦忠勇至善之名一时传为美谈。而今刘如谦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只是炎帝念着当年之情让他在太医院之中继续挂着闲职,早就不用为了看诊。今日因钟于镜之病,吴王未免王妃担忧亲自去太医院延请太医,却不想来的是这个堪称华佗在世的老人。

      “妻弟久住于山中,不通人情世故,还望老先生看在小王的面子上不要介怀才好。”吴王恭敬抱拳,生怕这个老人因钟于镜的失礼不快。

      “无妨无妨,钟侍郎才情名满天下,却不想性情也是如冰雪一般,老夫喜欢还来不及,何来介怀之说?”

      见精神矍铄的老人满脸赞赏的笑容,吴王这才放下心来,一同笑道:“鉴之秉性如洛水,清澈见底,只是有些执拗,卯起劲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内子十分头痛,昨晚还与我商量早日给他找一房妻眷,也好让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吴王说的高兴,脸上不由带上几分对吴王妃的宠溺之情。刘如谦淡笑不语,只是捋着全白的须髯。吴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涩的尴尬:“让刘太医见笑了。”

      “贤伉俪情深似海,老夫十分的羡慕。”看出吴王还有些尴尬,刘如谦腿脚利索的上了已经等待多时的马车,“王爷不要送了,老夫这就回去。”

      马车前行,刘如谦放下帘子闭目沉思该如何回宫复命。只是小小一场风寒,竟折腾他这个七十多的老人家,真是杀鸡用牛刀。不过既是那小祖宗亲自来请,他权当是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只不过方才吴王所言绝对不能让那小祖宗知道,否则不定生出什么事端来。

      果不其然,刚进宫门,刘如谦便被等在玄武门的小太监传了一道口谕,直接到御书房见驾。他想到那个清冷如雪的小祖宗长叹一声,拖着一身老骨头去了御书房复命。

      “老臣见过陛下。”刘如谦进门便拜。

      “四下无人,刘老这是做给谁看?”倚窗而立的青年一身明黄,略显冷冽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

      刘如谦哈哈一笑直起身来,缓步走到炎帝面前:“老臣幸不辱命,钟于镜钟侍郎只是偶感风寒,现下已无大碍。陛下想来最想听的便是这最后一句罢?”

      被说中心思,炎帝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一道阴影。再抬眼时,凤目中闪出的已是能够蛊惑人心的流光溢彩。他走回御案,拿起一本奏折,竟专注的看了起来。

      看着炎帝开始批改奏折,刘如谦顿时叫苦不迭,他为何逞一时口舌之快,去惹这睚眦必报的小祖宗?现下对方朱笔不停批阅上奏折,他坐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如同木桩一样罚站,这把老骨头如何受得了?

      看上位青年依旧是眉眼不抬,一本接着一本的阅着奏折,刘如谦决定下上一剂猛药。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钟侍郎那病是没什么,不过老臣担心之后病的便是陛下。”

      炎帝闻言只抬眼瞥了装神弄鬼的刘如谦一眼,就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刘如谦也不着急,手捋须髯笑眯眯的等着,全然没了方才叫苦不迭抓耳挠腮的样子。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炎帝“啪”的一声摔了朱笔,沉声道:“什么事?说!”

      炎帝即位三载,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虽然容貌俊美却是气质如寒冰带雪,含怒之时除了天子威仪之外更夹杂着些刺骨的冰寒之意。只是这份冷意却吓不倒从小便看他长大的刘如谦。老人自顾自的找地坐下长长出了口气,看炎帝眼中更冷,才施施然说道:“吴王夫妇打算给顽固书生选个如花美眷,也好治治他那股牛劲儿。”

      俊美青年的上挑凤眼眯了眯,寒芒更甚。就在刘如谦猜想这御书房中何物会遭殃之时,炎帝却突然舒展了眉头。眼中寒冰化作春水,满室冰寒转瞬便散的无影无踪。容止摄人的青年微微一笑,走到刘如谦面前:“既是普通风寒,刘老所开药方之中应有前胡、柴胡和羌活罢?”

      “是,还有防风、经解、桔梗……有何不妥?”炎帝突然问起药方,刘如谦一时糊涂。不过是寻常风寒,寻常药物足矣,更何况钟于镜正当年轻,总不至用上大补之药。

      “不,甚好。”炎帝笑的越发开心,“那人最怕柴胡一类又辛又苦的味道,怕是不会好好喝药。”

      “这又如何?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即使不用药,过两日也能自行好转。”

      “他既在吴王府中,王妃岂能容他推脱不喝药,何况是刘太医您开的方子?”炎帝仿佛拨云见月,一下子心情好转,连带着眼眸之中一片波光点点的笑意。

      “这……老臣驽钝。”左思右想,刘如谦扯掉了几根白须,也想不透当今圣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刘老累了一天,下去好好休息吧。”炎帝重新坐回御案,拿起朱笔又开始阅起奏折。

      “陛下!”刘如谦额下的胡子几乎根根竖起,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别的不见长,唯有这好奇之心随着年纪越发的厉害。这小祖宗话说一半,岂不是要憋死他老人家?但见炎帝闷头批阅奏折不理,老人气呼呼的甩袖出了御书房。他还未走过回廊,便被后面追来的小太监叫住:“刘太医,慢些走,陛下有句话让奴才告诉您。”

      老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跟在炎帝身边多年的内侍小福子,不由停住了脚步,斜着眼睛问道:“那小祖宗还有何吩咐?”

      小福子扑哧一乐,自是明白刘如谦还恼怒着,也不在意只是将炎帝所带之话传告于老人:“大人莫恼,陛下让我和您说两个字——乌梅。”

      “乌梅?”

      “是,就是这两个字。”

      刘如谦忍不住又开始捋起胡子,皱着眉头重复道:“乌梅。”待他将方才炎帝在书房之中的逐字逐句又想过一遍,不禁大笑道:“哈哈哈,倒是老夫无心插柳了呢!”

      他见小福子也是一脸的迷惑,随即解释:“乌梅性温,味酸。酸能收敛,邪不易出,故凡感冒之人,不论风寒与风热,外邪不除,皆当忌食。那小祖宗想是随了心愿,只怕钟侍郎要多挨些日子了。”

      小福子依旧是一脸的茫然:“刘老,奴才还是不懂。”

      “那就不要懂,反正到时候那姓钟的病的重了,自是有人着急有人心疼。”刘如谦愈发笑的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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