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5、帮忙

　　郑晞还在发愣，新舍友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坑里跳了，“快点啊，我转账。”
　　“你那什么，”郑晞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疼了，“······没必要加好友吧。”
　　“都住一个宿舍了，以后总要加的。”涂游的理由很充分。
　　郑晞想想也是，就拿出手机让他扫。

　　五千块的转账过来时，郑晞有点犹豫要不要点接收，毕竟头一次干这种事，总是过不了······手指没点下去，抬头却发现这位刚转完钱的新舍友，却是一副刚发了一笔横财的笑容，“郑，晞？”
　　郑晞的微信名就是他的本名。
　　“你名字真好听。”涂游突然凑近了一些，狭长的眼角沾满了笑，“幸好脸也没长残。”

　　郑晞向后躲了一下，他知道了，这新舍友肯定有什么大病，或者说酒还没醒，而对于这种人——他飞快点了收账——不坑是没道理的。
　　“东西归你了。”郑晞一脸无波的把手机放回口袋。
　　“谢谢。”涂游伸出手，“以后多多关照啊，舍友。”
　　郑晞望了一眼递过来的手，没接。
　　“这么冷漠，真让人伤心。”涂游嗔怪着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呦，两位醒了啊。”徐侠正和赵安安回来了，手里拎着从食堂打包的饭菜。
　　“晞哥，给你买了红烧肉。”赵安安说。
　　“谢谢。”郑晞挠了挠耳后，绕过他走过去帮着把桌子拼到一块儿当餐桌。
　　徐侠正作为他们宿舍的外交官，开始了对新同学的友好问候，“你没事吧，酒醒了吗？要不要来吃点啊，给你也买了。”
　　“真不好意思，我没打呼噜吧。”涂游笑着走过去。
　　“那没有，就是睡眠质量可真好。”徐侠正分了一双筷子给他。

　　涂游打开一次性餐盒的饭菜，油腻腻的红烧肉和白菜，一看就没什么胃口，很快合上了，“我想喝点饮料，你们要吗，我去买。”
　　“哎不用不用，我买了可乐。”徐侠正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大瓶哐当砸在桌子上。
　　“我的汤！”赵安安尖叫起来，餐盒里的鱼汤震动一下泼在桌面上，又顺势往桌边流，“靠我的裤子！徐侠正你个傻逼不会收着点劲儿啊！”
　　徐侠正边笑边抱歉给他擦，嘴里还不忘损几句赵安安的新裤子。

　　郑晞也搭着筷子看这俩活宝斗嘴，气氛活跃起来之后，大家才互通姓名，而徐侠正对涂游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报到还喝得烂醉很感兴趣。
　　“我也不清楚，家里的安排。”涂游叼着纸杯可乐懒懒的说。
　　“呦，这一听就不是一般的家庭啊。”徐侠正挑挑眉。
　　“快跟我没关系了，”涂游轻轻笑了一声，“我被赶出家门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和家里有矛盾实在正常，加上涂游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问题也没多严重的样子。

　　徐侠正还玩笑似的说：“那是不是亿万家产也不带你分了？”
　　“那不行。”赵安安说，“怎么也得抢点回来。”
　　涂游附和着他们说，眼神却不住往对面瞟。

　　郑晞斯斯文文的吃着饭，心里却在犯嘀咕，是不是该把坑的钱退回去，万一这二货的父母真的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呢，他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缺少社会毒打的样子······
　　“你一向这么话少吗？”涂游终于正视着他问。
　　“？”
　　没等郑晞开口，徐侠正替他接话：“没有啊，我们班长就是有点慢热，有点傲娇，有点不知道怎么和陌生同学相处，有点······”
　　“闭嘴。”郑晞忍不住出声。

　　涂游的眼睛却亮了一下，“你是班长？”
　　哎呦那感情好，现成的理由可以接近这人了。
　　但旁边的赵安安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晞哥已经辞啦。”
　　“为什么呀。”涂游说，“你看着就很······让人很信任的样子。”
　　郑晞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到底为什么辞啊。”涂游不依不饶。
　　“家里有事。”郑晞简洁回答。
　　“哎呀不当班长也挺好的，累得要死还划不来，别人爱当当去。”徐侠正不想涂游刨根问底，赶紧扯开话题，举着半杯子的可乐说，“来来来，欢迎一下咱们的新舍友，未来的四年，大家多多关照啊。”
　　“大学顺顺利利，丰富多彩！”赵安安说。
　　“我已经开始觉得有意思了。”涂游笑了一声，桌子下的长腿抻直了些，有意无意的和郑晞的小腿贴上了。
　　郑晞立刻以光的速度躲开，抬眼去看，涂游撑着脑袋和旁人聊天，似乎毫无察觉。

　　晚课之前，郑晞去了一趟图书馆，把上次借的书给还了，看着还有时间，又在图书馆转悠了一会，找了几本专业课的书来看。
　　“喂，这是你的吗？”旁边突然有个声音问，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水笔。
　　“啊，是我的。”郑晞赶紧说，“谢谢。”
　　那女生淡淡笑了一下，又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了，郑晞顿时感觉一阵心跳加快。
　　不是别人，是他们的班花林朝已。

　　郑晞是在军训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全部穿着迷彩服的人堆里，一眼还是能看到她，五官出众，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就是面色有些冷，除了和自己的朋友，不怎么和其他人搭话。

　　追求她的人自然很多，包括带他们的教官，但据郑晞观察，林朝已似乎厌极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追求，压住这些心思，不带目的，才能和她走得近一些。

　　郑晞就是这么做的，渐渐和林朝已能做到点头之交的地步。但可惜，班花已经有了男朋友。

　　郑晞以为自己要失落很久，但没想到只过了一两天，他就完全恢复过来，让他自己都很意外。

　　只是，有些美貌是有侵略性的，对郑晞这种年轻气盛一片空白的傻小子来说，距离越近危险越大，他必须小心防范。

　　但可惜，书本上的文字和图案渐渐不知所云，郑晞耳边充斥的都是旁边的翻页声，很轻，很慢，像是有根尾羽慢慢摩挲着他的手背。
　　郑晞待不下去了，他得立刻离开这里，“唰”的站起来的同时，带动了身后的椅子向后刺啦了一下——这种噪音里，郑晞似乎听到旁边的人说话了。

　　“你，说什么？”郑晞在确认。
　　“水笔借我用一下。”林朝已笑了笑，“你这么快就走啊。”
　　“嗯，差不多要上课了。”郑晞把笔给她，“不走吗？”
　　“我等一会。”林朝已拧开了笔帽，低头又钻进了她的课本里。

　　回教室的路上，郑晞看到了涂游正和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聊天，似乎很开心。
　　涂游招手朝他示意时，郑晞抓紧了书包带，赶紧加快了脚步。

　　“我怎么觉得班长好像讨厌你呢。”那女生说。
　　“怎么会。”涂游的目光似乎翻腾着莫名的情绪，“他只是害羞而已。”

　　在郑晞连续三天都扮演高中生之后，林老爷子突然缓过劲儿来，对郑晞说，“你怎么不请朋友来家里玩啊？”
　　“什么朋友？”郑晞突然有点紧张，提着浇花壶的手半天没动，他以前的朋友不多，而经常来家里的只有那一位。
　　那位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朋友。

　　“就那个······”林老爷子正拿着剪刀摧残张姨精心培育的花花草草，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一个名字，就有点生气的说：“你自个朋友的名字都记不住吗！”
　　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落了头。
　　“当然，记得住啊。”郑晞赶紧点头，“但干嘛要请来家里玩啊。”
　　林老爷子笑了笑，“你刚高考完，请朋友来家里放松放松多好啊，我知道高三的时候把你逼得太紧，天天扎书堆里了，朋友都处远了吧，现在没事了，考试考完了，尽管叫人家来玩吧，记得多叫点，你外公现在不怕吵。”

　　郑晞不知道怎么回，随意应了一声，又专心的给花浇水。
　　外公应该记不了多久吧。

　　但没想到第二天，外公就开始嘱咐张姨买菜做准备了，把那长长的一串菜单递到郑晞跟前，“你看看，你朋友有什么忌口的？或者还有什么爱吃的，你自己加上。”
　　“呃，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他们都······”
　　“哎，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外孙跌份啊。”外公一脸的喜气洋洋，“你通知了多少同学来啊，这屋子是不是也要布置一下。”

　　“不确定呢。”郑晞摸了摸鼻子，“好多都有事，来不了。”
　　“来多来少，只要是你喜欢的朋友就行。”林老爷子又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步子迈得很小，而且溜了几圈就很吃力，靠在楼梯扶手那儿，轻声说，“等什么事都办好了，咱爷俩也该搬家了。”

　　郑晞有些苦恼，他现在能开口请的朋友只有那两个舍友，另一个不算。班上的同学他都不熟，关键是，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他外公这个事儿，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就去两个会不会太少呢？”郑晞趴在吧台前，盯着面前的一杯花花绿绿的饮料。
　　“两个还少啊，我上学的时候只有一个好朋友呢。”小姨擦着咖啡杯，“人缘差没办法呗。”

　　郑晞直起身体，用吸管戳着插在杯沿的柠檬，“你是没看到外公列的那一大串菜单，整个年级的人来都够吃了。”
　　小姨噗嗤一声笑了，“老头真是想一出来一出。”

　　郑晞叹了口气，眼珠在店内转了转，只有两三桌有客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这样，客人不会爆满，也不会门可罗雀，总有神奇的几位像群众演员的客人在店内落座，证明这家店还活着。
　　小姨这家店叫“林间小鹿”，名字挺文艺，但店内的产品十分普通，都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果汁儿奶茶和小吃，味道不会好吃到令人挂念，装修也是泛泛。

　　另一方面，这些东西又不可能难吃到哪儿去，对害怕踩雷和对食物要求没那么高的人来说，又一个不出错的选择。

　　而小姨更是想得开：没客人了就关门呗，干点什么都能养活自己。
　　这样的想法在老妈看来，就是不求上进，混吃等死。
　　一起长大的亲姐妹，生活追求也能如此不同。
　　而一想到老妈，郑晞的心又沉了下去。

　　“小晞啊。”
　　“林林去哪儿了？”
　　两人同时开口，郑晞唔了一声，问：“什么事？”

　　小姨的表情有些苦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最后也只是笑笑：“没事，你朋友不够的话，我和林林去给你凑数。”
　　林林是小姨的独生女儿，也是个苦命孩子，小时候因为发高烧救治不及时，声带受损，嗓子彻底坏了。

　　郑晞刚答应着，一个戴着黄色渔夫帽的小姑娘走进来了，手里拎着两个购物袋，笑容恬静温和。
　　“还真去买啦。”小姨探头看了一下，“我可不吃。”

　　林林朝妈妈皱皱眉，小姨笑了下：“这孩子又要下厨啦，要做什么······水果塔。”
　　林林放下袋子，朝郑晞比划了几下，他虽然不懂手语，但眼下也明白，自己逃不了当小白鼠了。
　　向来厨艺没天分的人，要么主动和厨房保持距离，要么不信邪的尝试，且总有一个大厨梦。
　　郑晞是前者，而林林是后者。
　　吃过这小姑娘做的饭，对她的心疼都能减少好些分。

　　“呵。”郑晞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突然想起还有作业没做——”
　　林林迅速的挡在他面前，很不满的摇摇头。
　　“······行吧。”郑晞一咬牙，水果塔嘛，能难吃到那儿去。
　　-
　　“晞哥回来啦。”赵安安正从上铺往下爬，还剩两个横杠，直接跳了下来，跑到郑晞跟前，“你这什么脸色，吃毒药了啊。”

　　郑晞默默把透明包装盒放在桌子上，“吃吗？”
　　赵安安瞅了一眼那个不明物品，很惜命的摇摇头，“我其实对吃的不感兴趣。”

　　“啊吃东西啊，吃什么？”徐侠正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他抓起透明盒细细研究着，一阵沉默之后，他有些深沉的说，“我敢肯定，这个东西的味道，一定叫人终身难忘。”
　　郑晞缓慢的点点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徐侠正接了一句，然后果断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水果的水果塔分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赵安安，“干杯，敬我们无畏的青春！”
　　“敬勇敢的青春！”
　　赵安安莫名其妙的被带动，也跟着吼了一声。
　　然而等这个傻孩子大嚼特嚼时，却发现徐侠正这王八蛋眯着眼睛朝他笑：“什么样的味道？”

　　酸，甜，咸，居然还有苦，能做出这样的水果塔也是个鬼才了，赵安安立刻往卫生间冲去。
　　“看来不能轻易尝试啊。”徐侠正慢条斯理的放下了那东西。

　　“徐侠正你就是个缺货！”赵安安灌了几口可乐还是缓不过来，苦着脸说，“晞哥你家这大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郑晞也被这味道毒害的没缓过来呢，听这话突然心思一动，“今晚带你见见好不好？”
　　没办法，时间有限，他就只能带上宿舍这俩人去。

　　“今晚来我家吃饭吧。”郑晞说。
　　赵安安苦笑了下：“晞哥，我是挺想去你家玩的，但如果食物都是这种的话，我怕自己不能活着出来。”
　　“怎么可能？我家张姨手艺可好了，我要天天吃这种是怎么活下来的。”郑晞笑着指了指，“这个啊，是一个小朋友做的。”

　　“好啊，我去！”徐侠正很快响应。
　　郑晞有些踌躇道，“其实，是需要你们帮忙，”他坐下来继续说，“我外公总以为我才高考完，要请朋友来家里聚聚，所以就······”
　　另外两人瞬间都明白了。

　　“没事儿，反正是以你朋友的身份去的嘛，高中朋友和大学朋友也没啥区别。”徐侠正摸了摸下巴，“就是两个会不会有点少，不多叫点儿？”
　　郑晞没接话。

　　徐侠正也知道郑晞的顾虑，“哎，我还有俩人，韩多朗和林朝已，她们两个绝对靠谱！”
　　郑晞本来想说不用，但一听到后面那个名字就有点恍惚。

　　赵安安也激动的扒拉徐侠正的胳膊：“班花啊，你快叫你快叫！以前叫你帮我搭个线都不愿意。”
　　“人家刚失恋呢，搭个屁的线。”徐侠正说着把手机掏出来。
　　失恋的事儿郑晞也听说了，但神奇的是他居然不怎么意外，也没想采取行动什么的。
　　“呦，韩多朗没空，朝已居然答应了，挺意外的。”徐侠正说。

　　赵安安欢呼起来：“那我今晚要跟班花坐一起！”
　　“瞧你那点出息。”徐侠正点着他的脑袋。
　　“有点傻。”郑晞无奈的笑笑。

　　气氛正好时，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闯进来，“说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涂游靠在门边，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睛里却蕴着寒霜。

　　其他三人顿时有些尴尬，特别是郑晞，他不知怎的又欲盖弥彰的回了句：“没说什么。”
　　涂游：“看来是不能说给我听啊。”
　　其实他都听到了，但也没听太明白，去郑晞家吃个饭，他外公又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多叫点人呢。
　　最关键的，这点屁事居然都不能跟他说！你家住故宫吗！

　　涂游越想越不得劲儿，自己又没怎么着，他至于这么不友好吗。
　　徐侠正赶紧打圆场：“哎呀不是，就是晞哥拜托我俩帮个小忙，你刚来嘛，他不好意思麻烦你。”

　　“对的对的。”赵安安点头。
　　“看得出你脸皮薄。”涂游直径走过来，手搭在郑晞肩膀上，“但我不介意啊，什么忙都可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