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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决裂 ...

  •   第二十三章决裂

      白角与羽族无缘无故打了一场,回到海中后前前后后回想一番。他较芙蕖更加精于世故,对羽族族人的不满早有觉察。其实各种族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禁止婚嫁。只是芙蕖身份特殊,她与云隽的关系天下皆知。白角不肯插手一半是因汐族此时不便干预外事,一半也是保全她的名声地位。但毕竟众口悠悠,谣言传来传去,不会好听。羽族中有人看不惯自己,私自行事也不奇怪。

      他想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况且不管怎么说,总是自己伤了对方的人。索性等到略微平息之后再来解释比较妥当。因此,他居于海底,几天以来都不露面。

      这天灵魂宝珠忽然发光。白角知是芙蕖召唤,只见里面映出个倒影,却不是她本人,而是那天自己救下的羽芒侍卫。那人口称长公主为前日一事约请见面,就在海滩之上。白角心想,干脆当面说清楚的好,当即点头应允。

      第二天如时赴约,那名羽人果然等在乱石滩上。白角没见到芙蕖,只见到他孤身一个,有些奇怪。那人躬身行礼,恭恭敬敬说道:“殿下为了防嫌,不便相见。她亲笔写了一封信,托我带来。”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白色信笺,双手平托递了过去。白角接过后正要拆封,被那人拦住,说道:“殿下吩咐,这封信十分重要,请你等到周遭无人时再行拆阅。她……她严令我一字不许偷看,定要等我离开之后才能翻阅。”

      白角听他这么说,暗想:芙蕖连自己人都信不过?难道这里写了什么机密?甚或是私密的话?既然她这么说,定然有她的道理。等那人转身走远之后,白角低头一看,封口火漆完整无缺,的确未曾被人动过。他阅历丰富,疑心较重,正想撕时却又罢手。将信对着光亮一照,里面却有三四张纸,折成长方形状,外表看去确实没任何异样。

      他将信封放在石头上,拿石子四角压住,走出数步,回身抬手一指。只听“啵”的一声,封皮划开,信纸露出。白角稍等片刻,看一切正常,这才走近。可是信纸上竟是空空荡荡,白纸三张,全没见到一个字。他想了一想,手指沾湿海水,慢慢涂在纸上,果然这法子极为奏效,下面现出一行娟秀小字:内情尽书于信中,请翻后一页观看。

      白角翻到第二页上,只见上面写着:变生不测,事态紧急,需借你助力。前日之事,又起变数,三言两语无法说清,请照后图指示之处来见我。事急!事急!

      看到这里,他心头一沉,不由自主速翻到最后一页。白角一怔,这页上画的图形却实在奇怪,不知究竟什么意思。上面画着曲里拐弯一根矛,柄上缠绕着毒蛇,矛头上有个骷髅的形状。他拿近前仔细端详,忽然里面喷出一股烟雾。白角心知中计,痛得大叫一声,俯身摔倒。正想去摸怀中灵魂宝珠,可是信封无火自燃发出一股焦臭。他双目灼伤,慌乱之际朝后退却,只想离那封信越远越好。

      那信纸烧尽之后,光芒一闪,凭空出现一根骨矛。骨矛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一会儿分出长长短短数十支来。白角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施法护身。他从没见过这等恶毒法术,也不知能不能防备得住。

      那些短矛围在四周,将前后左右全都堵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听“哧”一声轻响,矛尖齐下,刺在身上。白角哼也没哼,身躯摇晃两下,重重跌倒。

      他躺在海滩上,耳中只听到潮水涨落,海鸥鸣啼。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疼得钻心,鲜血自伤处涌出,浸透衣衫。他心中一个声音问道:这是她要害我吗?她干么要杀我?

      正想到这里,头颅剧痛欲裂,有样东西锥子相似,不断钻着脑壳。他双手捧颅,失声大叫起来。

      一截长角破脑穿出,形状如刀似匕。

      海窟已毁,不能容身。这些被云隽逼得流亡他乡的羽人们从前饱收欺凌。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可以说是扬眉吐气,都兴奋不已。众人摩拳擦掌,想再度出击。芙蕖好不容易将他们安抚下来,暂且驻扎野外。准备等到天黑之后,再另行部署。自己带了一行侍卫,匆匆向海岸边赶来。

      芙蕖不便自己出面,只吩咐从人替她约了白角。哪知行到坡上向下望去,岸上空无一人。她想白角杀过族人,这时若是带人太多,难免双方口角。若是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那就更加麻烦。于是让手下卫士留在坡上,自己径直朝着海边行来。

      堪堪走出一丈之遥,骤听一声尖啸,尘烟滚滚,蹄声隆隆,一支利箭“夺”的钉在脚边。若不是芙蕖闪得快,早将她一箭穿心,射出个透明窟窿。她脸色大变,侍从见事不妙,大喝抽刀,挥舞兵刃赶上相护。

      不过眨眼功夫,许多劲装带甲,身披灰色斗篷的人自林中冲出。这下变起仓促,前后左右都是埋伏。一阵箭雨落下,当即射死两人。剩下的虽知寡不敌众,仍挺身阻在芙蕖身边。偷袭之人纵马将他们团团围住。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伎俩,白昼之间,公然在大路上拦截。渔民见到这里刀光剑影,转眼就有凶杀之事,都躲得远远的,免得祸及自身。

      那些人将遮面头巾扯下,露出面孔,全是羽芒弓手。芙蕖瞥见他们衣角上绣有标记,便知是云隽手下,心中更是慌张。不知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又来得如此碰巧?

      其中为首一人,将身上大麾掀起,身上沾有鲜血。他狞笑一声,朗声说道:“长公主殿下,想不到吧?有样东西请你看看。”

      话音未落,一样东西横掷而来,芙蕖低头一瞧,是名族人首级。这人死得奇惨,想必事发突然,尚未回过神,面上仍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其他围攻的人也都纷纷解下腰间首级,丢到脚下。忽见这些同胞的惨状,芙蕖又惊又怒,猛听轰然一声巨响,震的树叶簌簌直落。那声巨响正是从西面传来,芙蕖大惊失色,说道:“你们……你们设了埋伏?”

      为首那人冷然说道:“叛匪的据点早有人告知我们。现在已有大队人马赶过去,片刻便能将他们剿灭干净!”

      他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前些天里你们在海窟中炸死的人,不过是些诱饵,好叫你们不生防范。实则我们早就暗中安排,今日将前路退路全都封得严严实实,将你们一网打尽。”

      芙蕖双肩颤抖,抬手疾指,厉声喝道:“是谁向你们告的密?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慢吞吞说道:“殿下冰雪聪明的人,事到如今,难道还猜不出么?哪个与你全无干系却千方百计的接近你?又是哪个最易用钱买通?你心知肚明得很!”

      她听到这话,身躯一晃,险些跌倒,立时摇头说道:“是他?他怎么会……?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身旁一名护卫咬牙切齿,恨声说道:“果然是那阴险狠毒的汐族巫师!咱们的事,除了他,再没其他外族人知道!”

      芙蕖听他说得极其怨毒,心中登时一冷。她其实心里隐隐已经有些怀疑,但强迫自己不要深想。这时别人说出来,已无法反驳。想想之前,众人行事十分隐秘,除了白角更没第二人知晓。要不是他泄机,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她脸色惨淡,胸口疼痛,一口气也提不上来。回忆两人首次相遇,白角为了佣金将夜叉族追赶千里,诈出许多钱财方肯收手。其后也曾说过要把自己卖掉。二度相见,虽然互有好感,但算起来其实不过只有数面之缘,根本说不上知根知底。依着芙蕖从前的性情,绝不会如此疑人之深。但她数年来经历的血雨腥风太多,心底早对世事灰心失望。骤逢巨变,不能不做此想。

      眼看他们渐渐围拢上来,马上就要动手。芙蕖身边那人大喊一声,奋身冲出。顿时数十支快箭一齐向他射落。他胸口中箭,仍是不倒,拼着一口勇力替后面的人挡住箭弩。此时刻不容缓,大家心意相通,看他这样舍命,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四人抢步上前,趁敌人分神的刹那冲出一道缺口。

      芙蕖奔跑之际,无法凝神施法,只觉得无数流矢飞来,双翼展开,光盾乍现,挡住箭雨。冲在最前边的护卫仰面翻倒,死在地下。旁边的人受伤的受伤,阵亡的阵亡。那些人冲出包围,却不逃跑,反倒转身杀了回去。芙蕖急速念咒,银光匹练,电闪数下,将五名追兵击落马下。

      这些护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挥刃向敌兵扑到。芙蕖暗想:他们这样拼命护我,我怎能丢下他们不管?转身又要二度施法。哪知身边最后一名侍从将她一拉,说道:“殿下快走!你若不走,大家全都白白牺牲了!”

      说着扯住她臂膀,将她拽开。她耳中听到那些人濒死惨呼,身不由主,被那人强拖逃离。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此刻死在这里,只怕远远胜过将来独自一人在这险恶世界上流离漂泊了。

      那些人不过阻挡片刻,便即被杀得干干净净。那些人策马赶上,芙蕖奔到滩上。沙滩之上泥足深陷,羽人不能驱赶坐骑,只好下马追赶。这么缓了一缓,两人瞅准空隙钻到岩礁后面。他们对此地地形十分熟悉,左绕右绕。敌人失去踪迹,遍寻不获,十分焦躁。两人躲在一处低矮石缝当中,眼看大队人马擦身而过,幸喜不曾发现。他们屏住呼吸,又等了一会儿,等敌人去得远了,这才钻出来。

      他们生恐敌人等会儿还会再来,不敢停留,提足反向逃去。两人穿过乱石荒滩,芙蕖被石头磨了脚,足下一滑,险些摔倒。旁边侍从将她一把扶住,说道:“殿下小心!”

      她稳神站住,目光滑过地下,不禁“咦?”了一声。原来石头上染着一片血迹。这血迹却不是红色,却是蓝色,显是汐族人的血。她心中咚咚直跳,想道:莫非他撞到云隽手下?他已经死了?

      她顺着血迹跟上前,脑中十分混乱,又怕看到白角的尸体,又想他若死了,或许倒是好事。他若不死,自己是要救他,还是要杀了他呢?

      猛听背后高处有人喊了一声自己名字。转身望去,一人立在崖前,手捂小腹,似在喘息。这人面目背光,披头散发,袍子上血迹斑斑,头上一只长角,形容好不狰狞。

      羽人侍卫大吃一惊,拔剑抢上,直刺过去,口中喊道:“你这阴险卑鄙的混蛋——”

      只听白角暴喝一声:“滚开!”

      那人顿时朝后飞跌,摔在地下,更无声息,不知是死是活。芙蕖定睛一瞧,果然就是白角,只是他这时满眼血丝,遍体鳞伤,容貌大变,直如鬼怪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她既骇异,又愤恨,双拳紧握,逼近前来,大声说道:“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白角一愕,反问道:“什么是不是我做的?”

      芙蕖抑制不住胸中怒火,杀机毕露,她眼见同族惨死,心中又隐隐认为眼前这人就是罪魁祸首,几乎失去理智,厉声说道:“你想要出卖,只出卖我一人便好,为什么叫人来灭我全族。那些手无寸铁逃难来此的女人孩子,有什么过错?”

      白角本不明白那封信究竟怎么回事,听她一说顿时联想起来。只听他森然说道:“你以为我出卖你,所以才叫人来暗算我,是么?”

      芙蕖本想说“我何曾派人暗算你?”,随即想到,云隽计谋得逞,要向泄密之人灭口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况且以他的行事作风,想要谋算白角并不奇怪。越是想到这里,越是不屑与之分辨。她背后双翅张开,顷刻犹如许多利刃耸起,冷笑说道:“暗算你?我想要你的命,那也用不着暗算!”

      白角眯起眼睛,定定看着她,过了会儿,冷笑说道:“好,有志气,不过你今天恐怕要失望了。”

      两人缓缓移步,都是瞪视对方,走到崖上。这时夕阳落在海平面上,染得遍野皆是橘黄色光芒。光斑洒在头上、身上,映照之下,十分柔和。可是悬崖上却又是一片沉寂肃杀,凄厉决绝。

      白角手中握着灵魂宝珠,他身躯不住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躺下。芙蕖知道他法术颇为厉害,是碰都碰不得的,因此中间故意离了一段距离。她略一凝神,地下狂风陡起,气流化做几股,直向他卷去。风灵是羽灵所习的极为普通的法术,只是施展速度如此之快,力量又这样大的,却没有几人。

      白角站在原地,并不挪动。他袍袖被风卷起割裂,可是身躯周遭却隐然似有堵无形墙壁,全然不受影响。他手中珠子蓝光一现,芙蕖就觉一股力量迎面袭来。她背后光刃弹出,打在空中,缤纷灿烂十分好看。两股流风交撞之下,互相抵消。

      其实说到法术精深,白角胜过芙蕖太多。只是他身中诅咒,创伤过重。巫师失血之后,精神大为困顿。汐族巫师的巫术又是仰赖“灵魂之力”来攻击敌人。因此他此刻剩下的余力还不及平时一半,勉力招架尚可,时间一长自己就要先精力不济而昏晕过去。芙蕖虽然法术不精,但她所学颇为博杂,打起来体力又占便宜,反倒抢了先手。

      芙蕖侧行两步,双手交握,口中念诵不止。她双手猛地向外一抖,羽翼顿时纷纷落下。每片羽毛都微微闪光,成了一把把锐利小刀。她抬手一挥,两只飞刃激射而出,指向白角双目。

      白角竖起食、中两指,向虚空轻弹,便如弹琴一样。光刃没有近身,都给打落。可是前面的打落,后面的接踵而至,又有四柄向他要害射到。他双手轻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弹指之间,那些光刃一一掉落。芙蕖虽然恨他,但此时看他举手投足下将攻势化解,履险如夷,也不禁暗暗赞叹。那光刃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密,白角顾此失彼,已缓不出手来。

      眼看一柄小刀破网冲出,射向他面颊,芙蕖情不自禁,失口喊道:“当心!”

      白角闪身一躲,左颊上拉了一道长长伤口。芙蕖自悔失言,心中暗道:这时候性命相拼,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还替他担心什么?真是愚蠢!

      她狠下心肠,双手交握,空中电光乍现。那许多利刃一起嗡嗡震动。白角脸色一变,知道对方这时要下杀手,厉声喝道:“你要杀我,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

      白刃劈啪做响,裹在无数电光当中。眨眼间,许多电刃一起刺到。她将雷链与羽刃混在一起施展出来,威力登时大了数倍。白角纵然有法盾护身也难以抵挡。只见电光四射,刺得人不能睁眼,白角大喝一声,光芒将他身影盖住。

      忽见电芒外溢,拉得狭长,射到对手身边时,同时又向芙蕖弹来。芙蕖大惊失色,百忙之中展翅护住自己。即使是她自己也抵受不住,全身剧震,翅膀给打得不成模样。幸好白角受伤在先,这“复仇之魂”施展出来,未尽全力,只是反弹了部分法力。两人都被击中,身躯弹起,重重抛出。

      芙蕖等那眼前绚光消失,几乎难以起身。她挨了好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来,只见白角躺在崖边,头颅歪向一旁,不知是生是死。她摸出怀中短刀,慢慢爬了过去,见他胸膛微有起伏,知他一息尚存。白角偏过头,见她举刀对准自己心口,欲待刺下。

      两人瞧着对方,白角漠不动容,一对蓝色瞳孔如同旋涡似的,深不可测。芙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这一刀却怎么也刺不下去。她忽然只想白角求饶一句,自己好有借口住手不杀。偏偏这人非但不肯示弱,反倒微微冷笑,笑容中尽是讥讽轻蔑的神色。

      她深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手臂刺落,白角眼睛眨也不眨。正在这时,一样事物落在他胸口之上,却是当日他送给芙蕖的鱼鳞。她昏乱之下,短刀稍稍一偏,避开心脏,刺了进去。这下刺得很深,鲜血顿时涌出。

      白角一手握刀,一手用力将她一推,身躯朝后跌落。只见他自悬崖直直坠入海中。

      芙蕖望着海面,目光茫然,似乎想哭,却觉全身没半点力量,哭都哭不出来。她双手捂住面孔,忽然尖叫一声。这一声高亢凄厉,十分尖锐,如疯如狂。

      猛觉有人按住她肩膀,扭头一看,却是方才被白角摔倒在崖下的羽人侍从。那人面露惊慌,叫道:“殿下,你没事吧?”

      她定住神智,握着那人臂膀,勉力站起,疲倦已极,叹道:“我不碍事,咱们走吧。”

      那人略微放心,点了点头,将她扶起。走得两步,芙蕖脚尖踢到一样事物,低头看时,却是白角丢下的灵魂宝珠。她心中做痛,俯身去拾,忽然惊见珠子反照,背后那人神色诡秘,悄悄拔剑出鞘。

      她反应迅速,纵身向旁一滚,这一剑斩中后腰。她收势不住,长坡又陡,便一直滚落下去,身上脸上刮出许多伤口。那人看她精疲力竭,大为放心,仗剑跃下。

      芙蕖看他走近,喘息道:“你……你要干什么?”

      他大着胆子,又是一剑刺在她肩头。芙蕖全无抵抗,顿时中招。那羽人侍卫哈哈一笑,说道:“长公主殿下,都说你如何聪明伶俐,生生上了这么一个大当还蒙在鼓中,也算无能至极。”

      芙蕖隐有不详的感觉,咬牙说道:“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些。”

      那人十分得意,答道:“反正你是将死之人,不怕你知道。我混在你们中间,其实是暗中奉了云隽大人的指派。我故意假装失手,被渔人擒住,引得白角来救。他到底没有疑心。可惜的是,这里人一直看得太紧,我消息传递不出去。直至前段时候,你与那巫师打得火热,没有留心其他事,我将这里的消息,和你一举一动都暗暗送出。大人便定下计策,先装做剿匪失败,令你们疏忽大意。再设下奇谋叫你怀疑那汐族巫师。你们两败俱伤,这才让我坐享其成。”

      芙蕖恍然大悟,脸色惨白,大声说道:“那些死去的同族,是你们暗中下的手?”

      他颔首说道:“不错,我假传你的命令,让他们跟着巫师。又怂恿他们与之交手。本想借那巫师的手将他们杀死,好有口实。没想到这人居然发了善心,忍手不杀。那就只好另行派人动手啦!当初连你也怀疑是他杀的,对不对?”

      芙蕖咬住嘴唇,涩声问道:“那么暗算白角的人也是你了。”

      他坦然承认,说道:“当面动手我可没那个本事。这人厉害得很,如若你得他助力,将来后患无穷。这人是非除不可。因此云隽大人命人伪造一封殿下书信。你们本为夫妻,他伪造你的笔迹并非难事。又让羽灵法师在信上附了厉害咒语,这才伤得了他。我们想让你们两人拼个死活,可舍不得就此要他性命。你将他刺死,那是再好不过!”

      她听到真相,此刻反倒平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心中反有一丝欣喜。想到白角终究没有背叛,而是受人挑拨,因此误会了他,忽觉一阵轻松。他伤得不知重不重,从这样高处摔落多半性命不保。自己眼下也是马上要死,那也不错。

      那羽人目露凶光,走上一步,剑尖颤动指向她咽喉。芙蕖双目盯着他面孔,一字一字说道,“你动手吧,只不过我死之后,你的下场比我要惨上十倍。”

      他被芙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忽然想到芙蕖乃是族中先知,有预知别人生死的本领。这一转念,心中不禁害怕,即刻问道:“你说什么?”

      芙蕖冷冷说道:“我看到你做成此事之后,回到积羽城中,不但没有升职封赏,反而惨受毒刑,被人分裂尸体。只不过你的家人都不知道你下落,只当你是死在无极海畔了。真是可怜得很!”

      那人深知云隽有杀人灭口的惯例,听她说了这些话,哪能不后怕。他神色大变,强自镇定,可是额上已经渗出冷汗,大声说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

      芙蕖趁他分神,猛地反手一抓,抓住他剑刃。那人一怔之下,不及出招,芙蕖厉喝一声,四柄羽刃飞射而出,钉在他身上。他哪里料到对方濒死反扑,即刻翻倒。芙蕖抢上前去,夺过长剑抵在他喉咙上。

      那人顿时不敢妄动,心想这回必死无疑。芙蕖喝道:“站起来!”

      羽芒侍从不敢抗拒,捂住伤处,摇摇晃晃起身。芙蕖一面指定他,一面弯腰拣起地下白角的灵魂宝珠。她见珠子上尚有些细小电光闪烁,伸手抚摩两下,凑近唇边,念念有词。过了会儿,她才抬头向那人说道:“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替我办件事。”

      那人见她居然不杀自己,大喜过望,忙问道:“什么事?”

      芙蕖将宝珠放在掌心递过,沉声说道:“我在这里放了一句话,是带给我丈夫的。你将这颗珠子带回积羽城中交给他。告诉他,我终有一天,必定亲手取他性命。”

      那人唯唯诺诺,接在手中。芙蕖待他背影走远,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诘神色,口中说道:“我说你会死无全尸,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

      云望吐一口鲜血,眼中光芒渐渐黯淡。她一口气将事情说出,虽然字句时而前言不搭后语,但大致情形却都说明白了。眼看她气若游丝,呼吸时断时续,双手却抓住雪舞衣襟。

      她说道:“后来,我听说白角未死,十分高兴。他性情大变,极其痛恨羽族,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可是……可是错却在我,并不在他。我知道不能再去见他,多年以来一直等待机会想向云隽复仇。我这丈夫……一生之中害了很多人,他早就该死,却偏偏不死。我改变自己容貌,变成小孩子模样。后来为避人耳目,混在追杀青图的队伍当中。那是因为,我欠了真弓一条性命,更不能再让他们害死青图。”

      说到这里,她叹一口气,轻轻说道:“但是,总是想着报仇、杀人、亡命天涯,活着实在太累。我活了这么久,身边的人却都死光了,就算长命百岁的活下去,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晴川听她说话口气,知道她是回光返照,转眼恐怕就要不行了,急忙问道:“白角的灵魂宝珠现在在哪里?”

      云望微微一笑,说道:“他的灵魂宝珠内还有残存的魔法,我当时便觉察出来。因此故意在其中放了一条关于云隽命运的预言。我知道他对这预言一定非听不可。果然当他拿在手中时,闪电爆裂,打瞎他一只眼睛。他震怒之下,杀了那名侍卫……”

      青图原本立在一旁静听,听她说到这里,忽然仰天长啸。他这呼啸既不像笑,又不像哭,倒像夜枭之泣,四下滚滚荡开。他的尖啸之中,无尽悲凉,又有无尽愤恨,仿佛要刺透天空一样。

      他长剑一摆,缓步走近,目光死死盯住云望。晴川知道,他身为怨灵,早已失去本来心智。听到往事,勾起怨恨,定要杀人。他闪身拦住,“雪鸦”轻挥,青图一剑当头劈下。

      晴川刀锋稍偏,顺着来势一抹,向他手指削去。哪想青图变招更快,不理他的攻势,挺剑朝他小腹刺来。这招来得太过凶猛,晴川不能不避,只好侧身让过。自左疾转,匕首贴臂而上与之缠斗。两人瞬息之间,你来我往,交了七招。

      雪舞于近身打斗懂得不多,只见两人交锋快得异乎寻常,寒芒连闪直闪,究竟谁占上风竟是看不出来。忽然听到晴川大喝一声,身躯猛然朝后急弹。青图纵身蹿近,长剑笔直刺到。晴川挡不住他这一下,只好抬手甩刀一格,身躯在地下就势一滚。

      他的匕首顷刻震飞,青图一剑斜刺入土。晴川不敢停留,向后滚动。青图一剑接一剑向他刺来,总在最后关头给他躲开。眼看到了墙角,他长剑一抬,手腕轻颤,稳稳指住晴川胸口。

      晴川厉声喝道:“你儿子有句话要带给你,你要不要听?”

      他兵刃顿时止住,不再刺落。过了会儿,只听他低喝道:“说!”

      晴川吸一口气,慢慢说道:“你儿子死了以后,变成僵尸,在坟地中游走。我见到他时,他便是……那个样子了,从前的事也记不大清。后来他将自己长弓交给我,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柄弓,叫我带到积羽城中。他说如若我见到你时,便替他告诉你……”

      “他是死在战场上的。”

      青图手指一松,宝剑呛然落地。他人虽然直挺挺的站着,却仿佛骤然苍老许多。他微微点头,口中说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儿子。”

      只见他探出手去,小心翼翼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面具一摘,整个人便像烟雾一样,顷刻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晴川定一定神,拾起兵器,走到云望身边。云望瞧他一眼,问道:“他……走了吗?”

      晴川点头说道:“他得偿所愿,再没什么可留恋的。”

      云望哑声说道,“你是白角的徒弟,我也有句话要带给白角。你见他时,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她面上忽然有了光彩,这光彩稍纵即逝。雪舞将她轻轻放在地下。这时她神色似还微微带着笑容,只是手脚已经冰冷。

      阳光明媚动人,撒落枝头,许多树叶倒影映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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