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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沈轻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江箫正在手机上刷着单词背东西。

      竹叶清爽的气味从身后绕来,人还没走特别近,江箫就关了手机,拿盆起身看向来人。

      沈轻头发没吹,只搭了个毛巾就出来了,身上套了个松垮的暖黄色半袖,下头穿的黑色棉质大短裤,背光朝他过来,泛着柔光的瘦削轮廓,恍惚得人眼前一花。

      江箫盯着他,眨了眨眼。

      沈轻有点不理解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微蹙眉,伸手把卡递给他:“快去吧,用我等你吗?”

      江箫接过卡,把手机塞沈轻手里,然后往里走,懒洋洋的:“随便吧。”

      沈轻有点饿了,他看了眼江箫的背影:“那我走了。”

      “你敢。”江箫低音威胁了句,看也不看他,转身拐进了澡堂。

      沈轻:“……”

      他突然特想跟江箫来一架,致敬一下那人阴晴不定的臭脾气。

      江箫洗澡快,十分钟完事儿,出来的时候是十点三十五,正赶上澡堂的管理员准备喇叭催里面还在拖拖拉拉的人。

      江箫也没吹头发,头上也没搭毛巾,趿拉着拖鞋,顶着一颗淌水的湿头就出来了。

      沈轻瞥了眼江箫的盆,发现他的毛巾是全湿的。

      “给。”沈轻把自己刚擦头的潮湿的毛巾递给江箫,算是为自己多浪费的那几分钟做点补偿。

      “谢了。”江箫拿过来就扣自己脑袋上,大力搓了几把,然后挺自然的把湿毛巾搭在脖子上,一手端着盆,一手胡乱顺着头发。

      “湿了,”沈轻瞧不过去江箫那毛巾打湿的领口,伸手扯过毛巾扔自己盆里:“你回去再用别的干毛巾擦擦。”

      “不用,”江箫把半干的头凑近沈轻:“已经干了。”

      沈轻瞄了眼他的软塌塌的头发,鼻腔被突如其来的薰衣草香熏了熏,明明是种柔和的淡香,沈轻还是觉得自己的神经被刺了一下。

      他偏头看了眼路边的灯杆子:“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

      “哦,”江箫了然的伸回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假关心。”

      “别乱给我扣帽子。”沈轻说。

      “诶!”江箫笑了声,偏头问他:“你高考多少分来着?”

      “671。”沈轻回了句,挺纳闷这害江箫躺床一周的分儿,这人怎么还没记住?

      “671?”

      “嗯。”

      “年级第八?”

      “年级第八。”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沈轻忽然有种自己在捧哏的错觉。

      “怪不得自从高考完了以后,你跟我说话语气这么冲,”江箫瞥了他眼:“这是能耐了啊。”

      “我不考这分儿,也照样这么说,”沈轻也看着他:“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

      “让我来这儿。”

      “没有,”江箫摇摇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就是怕我在人前夺了你的面子。”沈轻说。

      “面子?”江箫嗤了声,凑脸瞧他:“你觉得我是会在乎面子的那种人?”

      沈轻失了几秒的神,但又像是在仔细思考,过了半分钟才说:“这倒也是。”

      “沈轻,”江箫转过脸,忽然说了句:“你得对我好点儿。”

      沈轻觉得这句话很智障,从江箫嘴里说出来尤其智障,像是硬汉撒娇,蹩脚的让他想笑,但他没笑。

      沈轻抬眼,很平静的问了句:“凭什么?”

      能跟江箫和好,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的。

      他孤单太久了,他想要个伴儿,可以让他毫不设防的说出这些年来一直掖藏在自己心底秘密的伴儿。

      他所熟识的所有年龄相仿的人中,能臭骂他还让他服气的人,他瞧得上眼的人,就只有那个打架不手软,挨揍不腿软,盯着一张天生就是无赖流氓皮,偏偏学习上还自律严苛到不考第一誓不罢休的混账江箫。

      江箫,他既讨厌又渴望亲近的人。

      可即便他已经在心里很没出息的点了头,他还是要为过去的自己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当他满怀期待的踏进那扇红木门,四处搜寻那个听说聪明到几近天才的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哥,要拧着眉仇视的瞪着他?

      他也是失去了一个父亲的人,凭什么江箫可以理所应当的霸占他的母亲,而他却要为夺了他父亲付出近十年被异样目光的对待的代价?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憎恨,可江箫又凭什么要偷进他房间,在他那些半睡未醒的长夜里,站在他的床边俯身打量他,触碰他?

      凭什么江箫不喝醉也能偷亲他,而他喝醉了,碰他一下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江箫没经过他的同意,就这么肆意给予他的好他的坏?而他就要因为那可憎的一岁,变成心理上被任意摧磨的承受方?

      他受够了那些不敢睁眼质问江箫这个小偷贼的夜,他早就不耐烦了,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光明正大接受江箫的好、还不用假客套的跟他说谢谢的理由。

      “凭什么?”江箫重复了一遍沈轻的这句话,拇指剐蹭着下巴,细细回味着,似是想找一个答案。

      沈轻沉默着低头上楼,仔细支棱着耳朵。

      江箫的胳膊突然在人的身前一挡,拦住了要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的人。

      “想好了?”沈轻偏头看他,语气像个即将收考卷的监考老师。

      “凭什么?”江箫又审了一遍命题,然后板正着身子,规规矩矩的答:“凭我们俩现在在一个宿舍。”

      “所以呢?”

      “这是我的宿舍,”江箫瞥他:“我的舍友,我的地盘。”

      沈轻挑了下眉,觉得下句某个人应该会说“如果你敢在我的地盘上不听话,老子就要把你揍得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之类的话。

      “我能对你好,”江箫说:“所以你也得对我好,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天天看见你这张脸,不想受你那口是心非的气。”

      口是心非算是说到点上了,但沈轻完全没有被戳穿冷面具的尴尬,他拨开江箫的手上楼,然后在心里给这个卷子判了个6分。

      江箫以为沈轻被他戳中了心思觉得尴尬,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别的。

      宿舍桌上放的米线还是热的,包装的很严实,俩人收拾好后,扯了凳子坐在桌前吸粉。

      热气扑腾着番茄味儿和金针肥牛高汤特有的气味,满屋子都溢满了鲜汤的香,饿坏了的俩人没谁再有心思聊点什么,全都专心致志的嗦粉喝汤。

      江箫不喜欢吃牛肉,他的番茄锅里面菠菜和虾饺比较多,沈轻偏爱肥牛,再加上豆皮儿豆芽,挑一筷子杂菜和着米线咀嚼,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放醋的热汤格外出味,滑进喉咙涌进到胃里,烘暖踏实得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桌子挺小,一米多点,被两边床夹在中间,沈轻和江萧并排坐着还有点挤,吃了多半碗后,沈轻终于有舍得费力气挪窝,刚才喝汤喝多了身上也发了点汗,实在不愿意跟江箫胳膊碰胳膊,就拖着饭盒到桌边,坐在了暂时属于自己的空床板上。

      “热了?”江箫咽了口菜,偏头瞧他,挥手指了下身后:“热了就去把风扇开开,现在还没正式开学,宿舍空调不能用,而且我们宿舍空调遥控器上学期坏了,报了修,今年得领新的。”

      “不热,”沈轻刚洗了澡,还不想吹太大风:“一会儿就好了。”

      江箫停了筷子等了下,然后说:“我热。”

      “你热你就自己去开。”沈轻低头喝着汤,他懒得动。

      “你吃着我的饭,你不给我干活?”江箫说的很有理,有理的就差没叉腰。

      “我吃的我自己的。”沈轻没抬头,扒碗的中长指有节奏的扣了扣自己的饭盒,无声强调“这是我的饭”。

      “我给你买的。”

      “一会儿给你转账。”

      “不需要,这点钱我掏得起。”

      “那就别特么逼逼。”

      “可你刚说过要对我好。”

      “那是你自己说的。”

      “但是你默认了。”

      沈轻终于抬头瞅他,润白的脸上挂着汗,吃辣的嘴唇有点红肿,语气不耐烦:“有时间废这会儿话,你不早就过去了?”

      “也是。”看到想看到了,加辣的三十五块钱没白花,江箫果断起身去开风扇,调了个一档。

      沈轻喝完最后一口汤,回味着米线的最后一点味道,感觉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风扇也转了起来,凉风习习,一点也不刺激,他被吹得浑身舒畅。饱腹感容易让人发困,沈轻扯了张纸擦完嘴,枕着胳膊就势仰瘫在被提前擦干净了的床板上,阖眼打盹。

      “困了?”江箫走过来踢了踢沈轻耷拉在床下的脚:“吃饱了?”

      沈轻鼻音懒洋洋的回了个“嗯”。

      “你先去刷牙,”江箫三两口吃完盒里剩下的菜,然后起身收拾桌子:“刷了牙再睡。”

      “刷不刷的吧,”沈轻迷糊着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没人检查。”

      “懒得你,”江箫拎着外卖盒,转身扔垃圾又踢了他一脚,催促着:“别墨迹,咱们还没换床铺,你不是说要在上铺吗,赶紧起来!”

      “我没带褥子,”沈轻困得不行,他翻了个身继续眯着:“今晚先卷被子凑合着,明天我再买。”

      “凑合个屁,”江箫说:“老三走前知道你要来,给你留了套新的床褥和四件套,我怕时间久了就脏了,都给你塞柜子里了,你赶紧起来换上!”

      “嗯?我捡便宜了?”沈轻一听这,终于有了点精神,他睁眼瞧着立在他床前挡光的黑衣大高个子,眯着眼问:“老三叫什么?微信推我一下,我跟人道个谢。”

      “用不着,过几天你俩就见着了,你当面说更好,”江箫走到柜前,胳膊肘在右上的柜子门杵了两下:“就这个,锁是挂着的,底下也有钥匙,赶紧收拾。”

      “知道了。”沈轻忍着困意,艰难的从床板上爬起来,拿了牙杯和牙刷就跟着江箫一块儿往楼道走。

      “傻逼!”江箫没好气儿的瞧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一把将人推回去:“牙膏都没抹!”

      沈轻就又回去抹了牙膏。

      跋涉一整天了,沈轻看似是睡了一路,其实在座位上也就只敢阖上眼,他神经一直绷着,临走前他妈交代的注意行李和钱包这事儿他没敢疏忽,不时就掀眼皮扫几眼四下新上车坐过来的乘客,脑子里也一直都在想事儿,体力活也没少干,早就累的不行了。

      和江箫一块儿在水房刷完牙,沈轻回宿舍看到两个待收拾的大箱子还有一个鼓囊囊的登山包,登时感到心没余且力更不足,直接从柜子里扯出来俩缝线精美的厚褥子往床上一扔,然后好歹抖了抖和他哥同款的蓝条格床单铺在上面。

      沈轻连箱子里的枕头都没拿,面朝下,投水自杀式的倒趴在床上,掀起被褥翻身,正好裹住自己半个身子,然后一秒就进入睡眠状态。

      江箫一开始见沈轻睡着了,进门就关了灯,正准备上床,脚刚踩到第一节梯|子,就看到沈轻这邋遢人,在床上卷巴成一团,成功达到人床合一彼此不分。

      沈轻上身盖的倒挺严实,下身脚脖子还耷拉在床下,突显的踝骨要再翻个身,准能磕上床尾的尖桌角,到时候有这小子受的。

      江箫盯着这邋遢鬼皱了皱眉。

      沈轻不是个邋遢的人。

      “沈轻?”江箫抬脚在人背对着他屁股上踩了踩:“睡了?”

      沈轻闷着头,鼻音“嗯”了声。

      江箫沉眸看着他的背影:“你床乱了。”

      “明天再弄。”

      “操,算了,”江箫过去拽他胳膊:“上来,睡我床。”

      “嗯?”沈轻被人大力扯醒了,漆黑一片的小屋里,他坐在床上皱着眉:“我睡你床,你睡哪?”

      “我也睡我床,咱俩先凑合一晚,”江箫伸脚踢了踢沈轻铺上那一团乱七八糟,嫌弃道:“不然你还指望着我替你铺床么?想什么呢?”

      “不瞒你说,”沈轻搓了把脸:“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就想看看,江箫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做梦吧,别成天就只有你累,我今天一天赶完了三天的课,我可没工夫再伺候你,”江箫也困了,伸手又去拽了下沈轻的胳膊,然后上去瘫在了床上,扯了被子盖在身上,闭眼懒懒的催着:“快点,我要睡了。”

      “来了!”沈轻握着上铺遮挡的杆一个倒翻就上来了,震得床一晃一晃的。

      “风扇和窗户都开着,”江箫挪身子往墙边靠靠,侧身背对着沈轻,把被子分他一半,“夜里凉。”

      “谢了。”沈轻挺舒坦的平躺在他身边,朝左边偏了偏脸。

      视线触上江箫的后脑勺,看这人凌乱潮湿的乌黑短发。

      淡淡的熏香悠悠的飘了过来,他沉静的呼吸着,视线延过那人肌肤蜜色莹润的后颈,落到这人衣料被绷紧的宽阔健实的肩脊。

      月辉斜照透进窗,沈轻眼神清明。

      “床挺小,”沈轻回过头,仰面朝上,闭上眼:“要不我还是下去算了。”

      “嫌挤?”江箫嗓音有点沉,语气不悦。

      “有点。”

      “底下你那堆的乱糟糟的狗窝就不挤?”

      “你去给我铺。”

      “滚,净他妈想好事儿,我欠你的?”

      “哥。”

      “……”

      “哥,”沈轻绷紧着神经,语气还是万年如一的浅淡:“这个地方没人认识过我,我能这么喊你了么?”

      心头被骤然刺激了一下,随即胸腔就涌上几丝酸涩,夹杂着那些情愿和不情愿,复杂的情绪中,失望貌似更胜一筹。

      江箫睁眼,盯着墙面白漆上的黑影沉默了片刻,说:“随便。”

      “你还是不乐意。”沈轻语调微沉。

      江箫盯着不透光的墙面,眼底复杂:“称呼而已,没必要。”

      “江箫。”

      “怎么?”

      “江箫,”沈轻嘲讽一笑:“你这个懦夫。”

      “滚,”江箫说完默了默,然后借了他的原话:“别乱给我扣帽子。”

      “老实说,”沈轻又转了话题:“刚才上楼那会儿,你给的那个让我对你好的理由,我差点给你判了不及格。”

      “是吗,”意料之中的答案,江箫其实并没有多意外:“你判了多少分?”

      “6分。”

      “10分满分?”

      “多加的那一分,”沈轻算的很细:“是看在你今天接我的份上。”

      “那你得再加一分,”江箫被幼稚到了,浅笑了声,伸脚在被子底下踢了踢沈轻的小腿:“诶,米线可三十五块钱呢,比打车费还贵。”

      沈轻一脚把江箫踹回去:“那个没分。”

      “为什么?”

      “你说话不算数,当了逃兵,”沈轻说:“和米线抵消了。”

      “那洗澡呢?”江箫不甘心。

      “被你耍流氓那几句抵消了。”

      “呵,”江箫乐了,他揶揄道:“沈老师,您这是阅卷呢,还是玩消消乐呢?”

      “我玩什么你都不及格。”

      “那怎么样才能及格?”

      “我叫你声哥,”沈轻毫不犹豫:“你果断应一声。”

      “操?”江箫扬起嘴角冷了冷,低音发着狠:“你还真是执着。”

      “不是你想先和好的吗,”沈轻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只想拿回我应得的。”

      “沈轻,你说我小心眼儿,”江箫似笑非笑:“其实小心眼儿的人,是你。”

      “无所谓。”沈轻烦了,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就要下床。

      身边一空,江箫立即转身,一把拽住了沈轻的胳膊。

      熟悉的厚掌握得沈轻臂上一疼,他回头看他,漆黑笼罩的小屋里,江箫发沉的眸子貌似在喷火,这让沈轻瞧着……

      心情很愉悦。

      “装困就装的像点儿,”江箫沉脸看着他:“既然躺下了,就别再起来。”

      沈轻看着他不说话。

      他发现江萧总能拆穿他的心思,而他却永远猜不透江箫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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