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故事/皓嫣》心无长性

1、第一章

　　不过年不过节，李先生海防道三号的家里却收到了一条腿，不是利比亚5j火腿，也不是金华两头乌，是一条正儿八经，完完整整，从脚趾到腿根的塑料假腿。
　　李先生正在吃官司，根据秦律师的建议，出国去避祸。家中留了两个女佣照顾儿子女儿生活。
　　腿是女儿签收的，李乐嫣事后想，她要是那天答应了同同学去看演出也就没这后头的事儿了，偏她感冒，人虚得很，只能回来休息，进门看见包裹，收件人写着父亲名讳，她一边同父亲打电话，一边帮父亲拆包裹，拆完一看，天旋地转，发出一身冷汗，顿时，感冒见好，人却虚得跌在了地上。
　　皓都赶到的时候，差官已经把海防道三号围得严严实实，记者也闻讯而来，任路过的谁都要问上一问，希望能觅得惊天秘闻的蛛丝马迹。有记者与皓都相熟，老远看见，冲他大声问：“可是仇家上门，要取李先生家人性命？”
　　皓都人高马大，循声扭头，居高临下冲人冷冷一笑。
　　“不见得人人都和你一般蠢，要来寻仇还发通知，生怕你不警醒？”
　　王记者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面，挤过人群往皓都身边凑。
　　“李先生几时回来？还是要接女儿一道过去。”
　　“你问我啊？”皓都说，“不如我把李先生电话给你，你自己问。”
　　说完他同值守的差官讲了几句，人掀起警戒线放他走了进去。一路上，看见有人在房前屋后搜索记录，大概此前进来过几只野猫今夜之后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负责的章sir之前同皓都打过照面，是个读书人，纵然心里瞧不起皓都，也还是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
　　“明日还要李小姐到局里做笔录。”
　　“我送她去。”
　　“她是重要证人。”
　　“我知道。”
　　“可别让证人走失。”
　　皓都人已经往二楼去了，听见这话扭头笑笑：“走丢了我把我的腿送你伴碟，行不行啊，章sir。”
　　他走上二楼右转，李乐嫣的房间在走道尽头，敲敲门，无人应答，又敲，这才传出猫叫一样的女孩声响。
　　皓都推门，屋里黑漆漆一片，李乐嫣席地而坐，大腿上搭着毯子，手里握着手机，点一下，又按一下，照得她的面孔一下明一下暗。
　　看见来的是皓都，李乐嫣往里缩了一记，仿佛又看见那只腿，白花花亮晶晶，仿佛随时会动起来朝她来。
　　她心里害怕，但没叫出来，垂下头不响，眼泪吧嗒吧嗒，落在那条毯子上。
　　皓都走过去，屈膝蹲在她身边，举起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温，还好，不烫，大概只是受惊。
　　“李先生让我接你去别处住。”他开门见山，“你整理一下，要是没力气也不要紧，让香姐帮你收拾，我明日来拿。”
　　李乐嫣依旧不响，半晌后才摇头。
　　“我哪里都不想去。”
　　皓都盯着她，看她点开通讯录，又关掉，翻来覆去一个动作，他晓得她想找谁。
　　“去不去也不由你，你父亲发我工资，我便替他打工，他让我送你去哪里我今天就是敲晕你，也得送，明不明白？”
　　李乐嫣终于哭出声来，拿手背去擦眼睛，擦得两只手背湿漉漉反着光。
　　“我动不了。”她大哭说，“手同脚都不听使唤。”
　　“好啦。”皓都说“一条假腿，又不是人腿，难不成它还能咬你。”
　　他任由她哭，哭到没了力气，这才起身，伸出一只手给李乐嫣，见她还有犹豫，便不由分说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拽起来。
　　她个头小小，站起来也不过到他下颚，因为害怕，那只脑袋始终不抬，皓都摸摸口袋，摸出一包烟，再摸，终于摸见一包纸巾递给李乐嫣。
　　李乐嫣抽出一张，发现纸巾上已经沾染了烟草气。
　　“你抽烟？”她突然问，“我之前从没见你抽过。”
　　“你经常见我吗？”他反问她，令她一时语塞。倒是不常见，他替父亲做事，做得大约也都不是什么见光的好事，她不常见他，就算见到了，也总是能避就避，说白了，她怕他。
　　可现在，她又不得不指望他。
　　皓都带她下楼，从侧门出去，记者像滩涂上受了惊的鸭子，举着相机闪光灯朝他们涌了过来。
　　见此场景，皓都脱下外套搭在李乐嫣头顶上，然后用胳膊拢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出大宅。人群中有不知名的手推搡着乐嫣，她向前一冲，随后被皓都拽住，箍进怀中。
　　“李小姐，你知不知道是哪个仇家寄的人腿？”
　　“李小姐，李先生几时回来？官司又有新物证，是不是对他不利。”
　　“李小姐，有没可能是故意将腿寄给你？”
　　“李小姐……”
　　“李小姐……”
　　李乐嫣仿佛沉浮于人世之间，听得见却听不懂，懵懂之间，被人推进车厢，关门落锁，世界顿时安宁下来。
　　皓都坐进驾驶室，调整后视镜，从中看见李乐嫣一张落寞憔悴的侧脸。
　　他发动引擎，将车开上车道，迎面有车驶来，他扫一眼车牌，知道来人是谁，司机将车窗玻璃摇下，似乎要同他说话，但皓都仿佛未见，踩下油门，将魏叔玉那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招呼甩在了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