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兔与大狼狗[长歌行同人皓嫣]》云观出岫

5、赏赐

　　乐嫣万万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会遇到一个高瘦俊朗、看起来能一只手掐死自己的男人冲自己撒娇，而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果真因此而心软。
　　竟然只是因为当时看他耷拉着脑袋，眼睛里透着哀求和无助，而心软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侍卫头子，腥风血雨都见过几轮，义父又是杜如晦，自己一个小姑娘，轻轻威胁一句，就算能得两句训斥，也是不痛不痒，根本伤不到他皮毛。他倒好，竟然用这种手段在自己身上……

　　乐嫣愤愤地砸了一下枕头，觉得皓都这个人烦死了。

　　“县主怎么忽然生气了？”乐嫣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外头来送衣服的小丫头见了都有慌张。不是说乐嫣县主是脾气最好的县主吗？温柔怜下，轻声细语，怎么背了人就自己坐在屋子里生气？难道平日里都是装的？
　　那自己看到了县主的真实面目，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啊？

　　“县主是情窦初开了。”小丫头本是与一旁带路的安柔说话，没想到许嬷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老神在在地叉着手，冒出了这么一句。
　　“嬷嬷又胡说什么呢。”安柔很看不上许嬷嬷这点，总是装神弄鬼。分明是那个叫皓都的，心狠手辣，刚才不知为什么又气了县主，这才一个人独坐锤枕头。
　　看起来怪可怜的。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许嬷嬷嘴角一瞥，头昂得老高，“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县主见得多了，根本引不起她的兴趣。只有…那种男人，才能叫县主注意到他。”
　　是吗？安柔头脑里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一个场景。弱小的乐嫣一把将高大的皓都推到了墙边，然后踩在苹果箱子上，一只手摁着墙，一只手抵着皓都的下巴，说，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安柔飞快摇头，把这个场景从脑子里移出去。都怪小茂子送来的话本，讲什么隋炀帝调戏母妃二三事的。简直看得人脑子都脏了。

　　“不要胡说。这话若是传到王妃耳朵里，咱们都要问罪。”安柔横了眼许嬷嬷，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衣服，自己一个走了进去。

　　乐嫣一见安柔进门，立时扔下了手里的枕头，腰挺得直直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县主，过几日宫里张婕妤邀咱们去看花。她向来与我们秦王府不睦，要不，咱就不去了吧。”安柔一见乐嫣这番举动，立时也不提旁的，只说宫里的事儿，假装自己进来时候是个瞎子，什么都没看见。

　　“张婕妤？”乐嫣入宫的次数不多，她总觉得皇帝那些宫妃太过狭隘，一心只有争风吃醋，空长了一张脸，半个脑子都没有。很是不愿意和她们往一起凑。
　　这个张婕妤也是如此。最近得了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她与国无功，与社稷无利，只靠着男人的宠爱活着，总叫人看不起。

　　“那就称病吧。阿娘那里，总能帮我遮掩过去。”乐嫣不由一叹，自己多病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是。”安柔应声下来，见乐嫣眉宇间暗生愁意，与往日很不相同，便以为她还在想宫里的事儿，忍不住又劝了一句，“县主可是担心宫里？您放心，咱们大唐大半个天下都是王爷打下来的。您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就算得罪了一个婕妤，也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是啊，大半个天下……”乐嫣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连不识字的侍女都知道，大唐的大半个天下都是秦王打下来的，陛下又怎会不知道、太子又怎会不知道……长歌、长歌想来也不会不知道。她好久不曾来秦王府，想来，也是觉得觉得相互之间，不尴不尬。

　　“对了。”乐嫣不愿深想这里头的恩怨，转着脑子去想别的事儿，“等会儿你去后头取一套象牙挂件，两瓶伤药，四匹锦，十锭金子，送到前院皓郎君手里。就说是我谢他送我回来，一路辛苦的礼。”
　　“您是县主，他是侍卫，但凡他长了眼睛，就该送您回来，凭什么还要赏。再说了，就算要赏他，也不必送这么多东西，叫人看着，好像您多赏识他似的。”安柔有些不高兴，皓都一路上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临走还把乐嫣气得够呛。也就是乐嫣心肠软，要是换了自己，别说赏赐，不罚已是不错了。
　　“你还有脸说。我在回廊上绊倒的时候有凶险，你也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有他在，我摔下去毁了脸，断了腿，到时候多少东西都换不回了。要你去送，你就去，难道我还不值这点东西了？”乐嫣对着安柔，真是恨铁不成钢。千金买马骨。她又不缺这点东西，既然要赏就大大方方地赏，轰轰烈烈的赏，叫所有人都知道，她乐嫣县主，仅仅是身体柔弱而已，但心性也和秦王一样，大气豪爽，仗义疏财。

　　“是。”乐嫣的声音柔柔弱弱，但安柔却半点也驳不倒她。不过也是，东西都是乐嫣的，虽然她们库房里的东西并不十分多，但无论多少，都是乐嫣的。她怎么用，也不该自己插手。
　　况且，不赏人也就是留着自己用。若是用度奢靡，王妃自然也会训诫，说不定还会怀疑到她们身上，说她们教坏了县主。
　　安柔其实对乐嫣的大方也没什么不愿。之所以多了两句嘴，也只是因为那人是皓都而已。
　　不知为什么，安柔总不想两人走得太近。

　　送赏赐的活最终落在了小茂子的身上。
　　小茂子是前些年乱时走散的流民，捡到时已经被净了身，早早入了亲王府，可最近才到了乐嫣身边。他以前在王妃殿里做过活，算是长孙王妃的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内廷洒扫，但见得人多了，胆子比院子里的人都大些。
　　所以这事儿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小茂子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侍卫往板车上送草席。草席下头淋着血，黑色和红色搅成一团，黏黏腻腻，顺着车轱辘碾了一路。仔细看那草席里头，还能见着一团纠缠不清的乱发，和枯草勾连在一起，半点光泽都不见。

　　“您是？”府里的侍卫大半上过沙场，个个都宰过活人，上下打量小茂子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刀刃，上上下下，能把人剃了一层皮肉下来。
　　“奴才是乐嫣县主院里的小茂子，奉命给皓都大人送谢礼来了。”小茂子弯了弯腰，眼里带笑，半点没把刚才看见的放在心上，仿佛只是看见了一堆枯草，根本不知道里头到底裹了什么东西。
　　“谢礼？”乐嫣县主什么时候和皓都有了交集。

　　“还请公公代我谢过县主赏赐。等到我休沐，再去拜谢。”皓都依旧冷着一张脸，半点动容都没有，扫了眼人，又扫了眼东西，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话，就把小茂子赶跑了。

　　送来这么多东西，这是生怕欠上人情债，恨不得早早断了才好。
　　皓都冷着脸，脱下刚才套上的外衫。上头蹭了一股浓厚的药油味道，不洗晾几天，应是下不去的。
　　就算是常年习武的皓都，小心翼翼抱着个人走了半天，也是腰酸背痛，胳膊发软。涂上了药油，也是火辣辣的疼，根本做不到若无其事，坚硬如钢。就算皓都看着一切如常，行动无碍，那也是因为他好脸面，强装硬挺的。

　　但外头怎么装都是给人看的。避了人，皓都也忍不住拿着蜡烛，对镜自看，然后摸着腰间被勒出的红肿血丝，一边上药一边皱眉。然后一抬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暗暗唾弃。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娇贵到这地步了？年少习武的时候，他抱着石头山上山下的跑一圈，腿上脚上磨了无数个水泡，缺医少药，也没这么自怜自伤。看起来像是个菟丝花般的妇人，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皓都憋了口气，猛地转回过脸，又看向乐嫣送来的一堆东西。精致贵重实用，倒是一样不缺。若自己对她并无半点妄想，自可坦然收下，再寻机告诉义父，自己得了上头青眼，也叫义父多看重自己两分。
　　但现在，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就算明知道自己心里全是妄想，全是不可能。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叫那人待自己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但皓都也只是想想，等他再次上好了药，浑身瘫软地趴在床上睡了一夜之后，又肉眼可见地怂了回去。既不敢往乐嫣院中去，也不敢往后花园附近的小路上走。生怕遇见人，自己手脚慌乱，暴露了心事。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这些儿女私事了。
　　两日后，也就是唐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李世民在长安城太极宫北宫门——玄武门，率众兵谏。

　　那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天策府里的兵将走了大半，只有皓都等人守护这秦王府，而乐嫣也终于从深闺中出来，走到王府门口的院墙上，与皓都等一众留守侍卫并肩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