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me True》火韭

20、（20）

　　强光和巨响爆发的瞬间，斯内普就失去了全部感官。他竭力寻找四肢的位置，一下子无法分清是身外出了状况，还是被违反的牢不可破誓言正实施惩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要死了，下一刻，他的眼球就像要挤出颅骨，肺无法从割裂全身的风刃中分到一丝空气，五脏六腑搅作一团。

　　坠落的停止与开始同样突然，斯内普感到脊椎扭歪，几乎将内脏从口中咳出去。他落在什么不易攀附的东西上，全凭本能抓紧手边像是毛发的东西，但这只能拖个几秒，火焰穿过他胸腔，是牢不可破誓言，古老的魔法向背信弃义者追索代价——

　　“我没有……”他麻木的嘴唇开合，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听到自己说话，“告诉……告诉西里斯——”

　　——什么呢？刹那间，苦涩和酸楚的感觉盖过血腥味，溢满斯内普的喉头。他像个跳楼自杀却在半空中燃起求生欲望的可怜虫，被强烈又无能为力的悔恨淹没，连痛哭流涕的力气都已失去。他就要这么白白地死掉了，一辈子都不曾把事情做好到能鼓起勇气让他人了解自己，他还没有告诉西里斯全部。西里斯，梅林啊，他再也没机会看见那人了解完整的他后会是什么样子，他永远无法知道西里斯将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真正的他，他这辈子就这么宣告终结，对西里斯最后做的是伤害西里斯。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功过是非，排除杂念，走向死期就像迎来平凡的一天。可死亡并没如期降临，而斯内普后悔了，他作出了选择，然后他发现自己好想告诉西里斯，好想让西里斯知道——

　　“……我们要去哪儿？？？”

　　有人尖叫个不停，德拉科，他感觉自己还在坠落，还在燃烧，可旁边怎么会有德拉科？

　　斯内普勉强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不过这么暗的情况下本就看不到太多。他似乎正趴在什么东西背上疾速飞行，而且他还在呼吸。幻觉中的灼烧感伴随吸进的每一口空气褪去，他一下子冷得发抖，鼻腔被液体堵塞，全身上下阵阵剧痛，爆炸的部分肯定真实发生过。

　　然而这些不适此刻都温柔甜美，斯内普贪婪地吸入周围的云层，闻到尘土和雪粒。心脏的搏动是真实的，又湿又重的长袍是真实的，他活下来了，可为什么？他明确违背了誓言，不是吗？

　　“回答我，教授！斯内普！你还活着吗？救命啊！”德拉科还在叫嚷，斯内普更清醒了些，认出自己骑着一头夜骐，侧后方的德拉科骑着另一头。下方的城市灯火时隐时现，这样的天气中难以辨别飞行方向。

　　“你的魔杖还在吗？”他盖过夜风大声问，声带的震动又是一种新体验。

　　“在！”男孩慢半拍地回答，好像原本没指望他反应。

　　“你会不会用幻身咒？”斯内普又叫道，“给你自己念一个，然后是我，如果你能做到！”

　　尽管嗓音还在哆嗦，德拉科努力照办。他的夜骐聪明地飞到差不多跟斯内普并肩的地方，以便骑行者施咒。从德拉科的反应来看，他根本看不见自己骑的生物，他今天没见证任何死亡，是否意味着邓不利多平安无事？

　　“我们在往哪去？”融合于背景的德拉科问。

　　“我不知道！”斯内普不情愿地回答，他快被邓不利多气炸了，但此刻似乎又很难真正地生起气来。他证明了自己宁死也不会背叛凤凰社，结果不知怎的还活着，除去迫切想见到西里斯的部分，他确实不是特别在乎夜骐要把自己带去哪儿。霍格沃茨的夜骐绝不会伤害学生。

　　“我们变成叛徒了！”德拉科的念叨几乎被风声盖过，“哦不，黑魔王……我妈妈……”

　　“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斯内普问，德拉科迟疑了，“在贝拉特里克斯和黑魔王眼中，你已经拒绝杀邓不利多并且乘他安排的夜骐飞走了，你想救谁都只能靠我们，德拉科！”

　　“所以我是对的！你就是邓不利多的人！”

　　废话。“说实话！”

　　刺骨寒风中，德拉科又犹豫了片刻：“为你制造杀邓不利多的条件，确保你能得手……同时对你保守秘密。等……等你完成任务，带你去尖叫棚屋向黑魔王复命。”

　　“她说了谎，在关乎誓言成立的重要前提上。”斯内普恍然大悟，长久以来压在他肩头的巨石一块接一块掉进漆黑的夜空，“牢不可破誓言作为一项契约，必须由双方在相同前提上订立。但她欺骗我说你的任务内容是杀死邓不利多，要求我协助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牢不可破誓言从一开始就没生效。”他低声说，可能有点哽咽，他不会在学生面前哭的，“我不会死。”

　　“但我会！”德拉科执着地破坏这一时刻，“我妈妈会！我们都被你害死了！都怪你不肯杀邓不利多！”

　　斯内普不予理会。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他刚竭尽了全力，他能够相信自己不再是那个食死徒了，他摆脱了黑魔王因为继续卧底已经不可能，他自由了，哪怕他只能再活一天，也是自由的一天，两天就是双倍的自由。渴望像藤蔓一样疯长，坚韧柔软且生机勃勃，他想见到西里斯，想拥抱西里斯，想告诉西里斯所有一切。这里是全新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或许会说，不管你怎么想，他都很高兴认识你。

　　德拉科没剩下那么多力气可以大喊大叫，他控诉了斯内普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哭了一阵，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没了声息。夜骐的路线明显经过设计，斯内普辨认不出目的地，直到大概几小时后，他的面部和肢体完全冻僵，死里逃生的感觉没那么棒了，才模糊地认出下方夜色中的伦敦。那么目的地是总部。

　　如他所料，夜骐在格里莫广场正上方稍作盘旋，过快地俯冲降落，德拉科为此虚弱地呻吟。阁楼的天窗大开，屋顶积了厚厚的鸟屎和尘土，夜骐扑扇的翅膀把它们吹得到处都是，斯内普和德拉科不断咳嗽着努力站稳时，有人从窗子里爬了出来。

　　“原形立现！”

　　这个声音像击中斯内普胸口的一锤，他急切地回头。西里斯肯定是踩在楼梯上，探出半个身子，头发扎在脑后，左边鬓角好像被烧掉了一部分，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举着胳膊，魔杖指向刚显形的两个人：“好了，回答我——”

　　斯内普扑过去，扯住格兰芬多拿魔杖的胳膊拉向自己，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吻到西里斯，他不在乎自己膝盖跪在肮脏的屋顶上还滑了一小段。西里斯发出惊讶的哼声，同时分开嘴唇，一手抚上斯内普后脑，踮脚索取更多，仿佛亲吻这个人是他呼吸之外的第一本能。

　　德拉科肯定惊呆了：“什么鬼——”

　　“德拉科！”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濒临疯狂，“德拉科在上面吗？他还活着吗？”

　　“妈妈！”男孩大喊，扑到窗口，两人不得不分开，西里斯退下梯子好让德拉科（摔）进阁楼。母子俩当即紧紧相拥，德拉科没等爬起来就把脸埋进母亲怀里，纳西莎不断摩挲儿子的后脑和脖颈，痛哭失声。

　　“嗯……我猜对口令的环节可以省掉了。”斯内普踩着梯子爬下来时，西里斯有点尴尬地说。他已经尽可能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因为阁楼过低的天花板不得不歪着脑袋。

　　“你去了马尔福庄园？”斯内普问，但这并不是他想问的。

　　“我和莱姆斯还有德克，邓不利多说今晚伏地魔和大部分食死徒都会离开那里。”西里斯又退远了点，仿佛斯内普准备朝他扔刀子，“而且克利切上次为了见到纳西莎差不多把整个庄园的结构都给搞清楚了，他愿意的时候还是相当了不起的。”

　　“很好。”斯内普说，西里斯离他太远了，他全身的皮肤都在刺痛，催促他上前找回触碰。

　　“没剩太多敌人，但我们的人大部分也去了霍格沃茨，所以还是打了好一场。”西里斯的停顿表明他略过了某些细节，斯内普多少能猜到——佩迪鲁肯定留在马尔福庄园，“不过总算比较顺利地摸到地窖把纳西莎给接出来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格兰芬多的脚步转向阁楼出口时，斯内普大声说，“非常重要的事，等今晚的事情结束，给我一点时间。”

　　“啊……好的。”西里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想起两人上次独处的时候自己做了什么，斯内普迟来地感到一阵痛不欲生。他可能已经葬送了他们之间初生的亲密，但他活着，西里斯也活着，他们被赋予了第二次机会，可以面对不那么绝望的新开端。

　　“德拉科，你饿吗？”纳西莎询问儿子，而斯内普突然记起了自己有多渴多饿，他今天水米未进。

　　“楼下有吃的，克利切从霍格沃茨厨房拿了点。”西里斯说，斯内普口中为此渗出津液。

　　下到走廊，他抓住西里斯没来得及躲开的手，迫不及待地迈步向食物的所在。途经之处安全的屋檐、燃烧的炉火、空气中的香味、掌中的体温、胸口的期盼，都如此明晰而生动。

　　生平第一次，西弗勒斯·斯内普从灵魂最深处喟叹：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