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情事》青狐也九尾

62、第六十二章

　　楚青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到大人的房间前，正好看见公孙策从房内出来，两人打一照面，都怔了怔。

　　公孙策看了看楚青手里的饺子，眼睛一亮，随即又摇首一叹：“有饺子怕是也没用。”

　　“大人还在里面生气？”楚青问。

　　公孙策又是一叹，点点头：“气得不轻。我劝了他许久，他也听，可就是吃不下。你端一盘饺子进去，他一见又想起那些灾民，恐怕更吃不下了。”

　　楚青一叹：“知道了。我再去劝劝。先生你也尚未用饭，快去吃吧。”

　　公孙策应了一声，却忍不住瞄了楚青手里的饺子一眼，楚青笑道：“今天都是吃饺子，先生那份已经送到房里去了。不过若是去晚了，可不好说赵虎他们会不会偷吃。”

　　公孙策笑了笑，连忙去了。

　　楚青轻轻地敲敲门，听到内里沉闷地应了一声：“进来。”她应声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老人坐在书案前抚额忧思。

　　隐隐的天光透过窗纱大致地照亮了房间的一角，楚青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包大人沉默地坐在桌前，幽暗中，若隐若现的侧影沉重如山，一动不动，那样苍老而深邃。

　　楚青心中微微一酸，轻轻地将饺子放上圆桌，而后走上前，柔声道：“大人可是还在想着安乐侯一案？”

　　包拯那里静默了许久才终于一叹：“老夫……老了。”

　　楚青一惊：“大人何出此言？”

　　“老夫此来陈州，一路所见，饿殍遍野，一路所闻，饥民哀号。只恨自己无起死回生之力，通天彻地之能。能救得这些饥民于水火，保我大宋江山一派清平。”

　　“而今好容易到了陈州，赈粮一事尚未理清，又猛地出来一个紫河车。”包拯深吸一口气，怅然一叹，“若是换做以往，老夫定然怒发冲冠，立即着手调查，势必将凶徒一网打尽。可如今，老夫却只觉得心力交瘁，顿生无力。你说，老夫这样，是不是老了？”

　　说话间，隐隐可见眼角晶光闪烁，竟似有泪：“这庞昱，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自小娇生惯养，老夫却着实难以想象他竟会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贪污赈粮，导致饥民流野，满目疮痍；身怀六甲的孕妇，他竟忍心叫人生生杀死盗取胎盘？他怎能……作出这种事？！”

　　楚青轻声道：“大人，你只是太累了。应当静心休息。”

　　包拯摇首：“老夫一想起那些灾民，还有那些惨死的孕妇，就吃不下、睡不着……”

　　楚青闻言怔了怔，忧心忡忡地看着包大人许久，忽然道：“大人身上可有钱？”

　　“钱？”包拯怔了怔，失笑道，“老夫为官多年，两袖清风，楚青姑娘跟老夫要钱，怕是找错了人。”

　　楚青笑笑：“多少都可以，大人在身上随意找点就成。”

　　包拯又是一怔，有些搞不明白楚青的意思，但还是在袖袋里摸了摸，总算找出三文钱，便拿出来，探询地望着楚青。

　　楚青微微一笑，上前将那三文钱接在手中，笑道：“大人，楚青跟师父曾学了一些按摩手法，专用于思虑过甚时思绪混乱，头疼脑胀之症。大人可愿让楚青一试？”

　　“这……”包拯踌躇了一阵，摇首道，“罢了。多有不便。”

　　楚青笑道：“有何不便？大人可是出了钱雇佣楚青的。”言罢捏起手中那三文钱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紧不慢地塞进怀中，“楚青既收了大人的钱，如何能不做事？”

　　按摩术源起《黄帝内经》，发展到了宋朝已经有了很完善的制度，医术中已经为按摩专门开了一个分类，而民间的许多医馆也向顾客提供针灸与按摩的服务，其中也不乏女工，而好的按摩师按摩一次的价格，也基本上就在一吊钱上下。

　　所以楚青这样的做法，倒也能在情理上解决目前的窘境。

　　见包拯还在迟疑，楚青笑了笑，缓步走上前，伸出手轻柔地按住包大人两侧太阳穴，柔声道：“大人还请闭上眼。”

　　包拯迟疑了一下，其实很想推辞，但正如楚青所言，就算是雇佣她为自己按摩头部，也并无不可，何况自己如今头疼欲裂，也真的是很需要这个。于是他轻舒一口气，依言闭上了眼。

　　楚青轻柔地按摩着包拯头部的穴位，见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心里也放松了一些，柔声道：“大人其实不必如此。事情已经发生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大人这般枯坐忧思，于事无补不说，还伤了自己的身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而今事务众多，且桩桩件件事关陈州百姓安危生死。但大人只有一双手，如何能够即时解决所有困境？”

　　“云霄洞离这里不远，相信展昭和楚瑜那里两三日之内就会有消息。这段时间，大人不妨将紫河车一案暂且搁置，安心等待他们。而今赈粮一事事关陈州数万百姓之众生计，大人索性便在这些日子率领大家，集中精力处理此事，务求尽快解决此案，救百姓于水火。大人以为呢？”

　　见包拯闭目不语，神色却若有所思，楚青笑道：“正是因此，楚青才以为，大人此时当务之急并非立刻着手案情，而是应当稍事歇息后吃些东西补充营养。这几日为了赶路，大家一路辛劳，连吃都吃不安稳。而今到了陈州，大人更应当珍惜自己才是。大人想，这等重要关头，开封府身系百姓安危，若是有人伤了身子一病不起，陈州这数万百姓，指望谁来替他们撑起一方青天呢？”

　　包拯轻轻一叹，忽然闭着眼笑问道：“你学过医？”

　　楚青怔了怔，笑道：“不曾。”

　　包拯笑道：“不曾学过医就敢来给老夫按摩？”

　　楚青顿了一下，笑道：“那下回再给您打个八折。”

　　包拯忍不住笑起来，睁开眼，目光清亮，炯炯有神：“成了。把你适才做的饺子端来吧。老夫还真是饿了。”

　　原来他适才都瞧见了。楚青抿嘴一笑，走过去将饺子端到大人面前，歉然道：“发大水，荤腥都不敢吃了。青菜又少又贵，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些荠菜，就翻出厨房里的白面底儿包了顿素馅饺子，好歹是加了些猪油。大人将就着吃吧。等回了开封，我再做些好吃的。”

　　包拯叹道：“这时候还有荠菜饺子可吃，老夫还如何敢有不满？这外头的百姓……”

　　“外头的百姓还等着大人养好了精神，帮他们发赈粮呢！”楚青赶忙接口道。

　　包拯一笑，微微颔首，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楚青随即退下。

　　才出的门，就看到王朝他们围上来，忧心忡忡道：“楚青姑娘，大人如何？”

　　楚青微微一笑：“放心吧。大人正在吃饭。想必一会就有事安排，你们吃饱了肚子就准备干活吧。估计这些日子会很忙。”

　　王朝闻言松了一口气，坦然道：“只要大人好，无论如何辛劳我们都心甘情愿。”

　　楚青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公孙策推门进去，却正好看见包拯吃完了饺子。看见他进来，包大人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道：“这楚青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果如展护卫所言，开封府得楚青姐弟，真是捡到宝了。”

　　公孙策笑而接口道：“也是展护卫捡到宝了。”

　　包拯一怔，随即便恍然大悟，捋须笑道：“果不其然。只是这两人凡事清明，于此间却似乎迷糊得紧。”

　　公孙策笑道：“当局者迷，自是有不决之时。待回去之后对展护卫适时提点一番才是。”

　　包拯颔首，笑容可掬：“此事还得辛苦公孙先生了。”

　　公孙策一叹：“学生敢不从命？”

　　两人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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