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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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醒来时夜色正浓，屋中油灯昏黄如豆，他费了一些力气，才辨认出身边趴着睡着的那个人是楚瑜。
灯影忽明忽暗间，隐隐有泪痕在他面颊闪动，似乎睡梦之中都很不安，才干去不久，便又落下一串，看得展昭一阵阵心疼。
这少年虽说从小丧母，父亲不在身边，只与姐姐相依为命，身世虽可怜，却因为有着姐姐的全力庇护，从小到大竟是从未受过委屈。一切事务都由楚青替他处理妥当，这才将他宠出了这般明朗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但愿经此一事，他能长大一些。
展昭想到这里不由一叹。
这一叹便惊醒了楚瑜。他猛地一下睁开眼，抬起头，便看见展昭躺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展大哥！你醒了?”楚瑜又惊又喜。
展昭点点头，在楚瑜的扶助下靠坐，只觉得嗓子甚是干涩难受，便轻声道：“有水么？”
“有！你等等。”楚瑜转身拿了茶壶却走出门去，而后很快又回来了，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展昭跟前，却是自己先抿上一口，确定温凉正好了才小心地喂展昭喝下。
一股温热的水流顺喉而下，滋润了内腑，展昭一时间只觉五脏六腑一阵温暖，人也不似那般难受了，便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此又喝了两杯才停下。
见楚瑜两眼红肿，面颊上还有残留的泪痕未干，展昭心中又是一阵微酸，便故意取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地动辄就哭鼻子？”
楚瑜怔了怔，伸手将眼泪擦干，吸了吸鼻子，勉强道：“我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不知为何，却让展昭听得一阵失落，好像少了什么似地难过，让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阵，他岔开话题：“楚青姑娘歇息了？”
楚瑜摇摇头：“姐姐在厨房给你熬药。我去叫她。”
“不必，”展昭摇首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瑜顿了顿，走到展昭身边坐下，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样一幅认罪伏法的态度倒让展昭忍不住笑起来，叹道：“你这是甚地表情，怕我责罚你么？”
楚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黯然，道：“你责罚我，也是应该的。”
“你既已知错悔恨，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展昭温和笑道：“楚瑜，我知道你醉酒是因为担忧你姊姊，又悔恨当时未及多虑便让楚青姑娘抛头露面，从而有此一祸。但其间事纷扰众多，早已非你我所能控制。你不是不该难过，不能醉酒，而是不该在此时醉酒，还跑到人家屋顶上大醉，从而导致横生事端。”
见楚瑜一言不发地听着，展昭顿了顿，又道：“你乐观开朗，这是好事，但稍嫌轻狂跳脱。包大人知开封事，查天下案，我等辅佐大人左右，便是帮他判是非，定黑白。若轻举妄动，损了开封府清誉不说，更可能导致是非混淆，黑白不分。若是如此，我等又怎能再助包大人，为百姓撑起一方青天？”
楚瑜沉默良久，点点头。
展昭笑道：“往后行事，须记得审时度势，三思而行，切莫再要任意妄为了。”
楚瑜一言不发地微微颔首，泪水又涌了上来。他不想再流泪，却又压不住，便抬起手重重一抹，将眼中泪水揩去。
展昭不忍再说下去，遂岔开话题笑道：“可有吃的，我倒真有些饿了。”
楚瑜吸了吸鼻子，道：“灶上热着米粥。我去给你拿。”说完便向外走去，才走到门边，木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却是楚青端着一碗米粥和一些爽口小菜走进来。
她仍是那一身水蓝纱罗，只是衣襟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些灰尘来不及拍去。显然回府之后便一直忙碌，连换下衣衫的时间都没有。
姐弟俩打一照面，楚瑜立刻向一旁让开，低下头去，楚青却看都不看弟弟一眼，径直走进来。
展昭笑道：“你怎知道我醒了？”
楚青端着米粥来到展昭面前，这才淡然道：“我看到有人从你房里走出来倒水。”
“谁？”展昭一时反应不过来。
楚青没吭声，将米粥搁在床头，而后坐下。她心里气极了弟弟闯下这等大祸，还害展昭受了这样的重伤，是以根本不愿理睬。
楚瑜见姐姐如此气恼，心中更加难过，却不申辩，也只是默默地关上门回到桌前坐好。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沉闷压抑得教人难受。
展昭想不到楚青会这么生气，想想当初他与楚瑜合伙将楚青骗到校场比武，事后楚青虽然气恼，也只是整整两人便罢，可如今见她对楚瑜这等态度，显然是心中恼得甚了。
啊！真是，麻烦啊！
展昭想到此不由一叹，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楚青喂着，一口一口地将清粥吃光了。
他怔了怔，忽然有些羞赧，见楚瑜只是坐在一边望着灯火发呆，楚青又板着一张脸，心下不免对这姐弟俩生出一丝无奈。
“这粥甚是好吃，还有么？”他故意问。
“我去拿。”楚青说着站起身，楚瑜却连忙过来，道：“我去。”
楚青看了弟弟一眼，把碗交给他，复又坐下了。
待楚瑜离开房间后，屋内就只剩下了展昭与楚青二人。两人却是安静了一阵，才由展昭打破了沉默：“你的衣服是被我弄脏的？”
楚青低头看了看，轻声道：“不妨事，洗洗就好了。”
展昭笑道：“你怎会突然换上这套衣服出现在那里？若非是之前见过，我可又要认不出了。”
楚青笑了笑，没说话。展昭想起那时情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讶然：“你是故意换上这套衣服赶来的？”
楚青沉默了一阵，点点头。
她的确是故意这样做的。
事实上，展昭前来赴约一开始就是瞒着她的。如果不是在外面寻找楚瑜的过程中无意间听见了两个镖局的人谈话，她根本就不知道弟弟居然闯了这种祸。
她慌慌张张地赶到安远镖局，可镖局的人说总镖头早已带着一干兄弟去松涛林赴约。于是她又赶忙跑回开封府确认展昭在不在。可等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开封府时，展昭也已经出门了。
楚青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松涛林去，但是一转念间，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如果真是楚瑜有错在前，她就这样前去恐怕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看样子安远镖局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若是对方得理不饶人，一个不慎就极有可能将事情越闹越大，这是楚青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闯祸的毕竟是楚瑜，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不能躲在背后坐等人家展昭把事情处理清楚。但她区区一个厨娘，人微言轻，不用一点技巧，如何能让那些人将自己的话当做一回事？
楚青想到的技巧，就是利用自己的美貌。
这样说并非是她意图出卖色相，她只是巧妙地利用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理。面对赏心悦目的美人，不论男女都会生出一份欣赏喜爱之心。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所说的话被顺利接受的几率自然就大大提高了。
于是她咬咬牙，拿出那套穿起来效果最惊艳的、一直被她压箱底的、楚瑜送的水蓝纱衣换上，简单地束发装扮一番便匆匆忙忙出发了。
事实证明，她的这一招的确很有效，而且是有奇效。
听罢楚青的叙述，展昭苦笑一声：“你还真是有心计，连这一招都能想到。只是如此一来，你大概也艳名远播了，就不怕将来麻烦么？”
楚青也苦笑了一声，她这样做时，考虑的全部内容都只是如何让事情顺利完结，至于是否会在将来惹上麻烦，她也已经顾不得了。
更何况，如今自己也是虱子多了不咬，麻烦再大，还能大得过耶律燕章去？
想到这里，楚青微微一叹：“我们楚家，欠你一份恩情。”
展昭忙道：“切莫如此……”
“你听我把话说完。”楚青打断他，顿了顿，又道，“楚瑜的性子我知道。如果不是心里难受，他不会跑得远远地把自己灌醉。他是个什么都想得开的人，能让他这么难受，只可能是因为我。”
“耶律燕章向皇帝讨我的事，包大人已经跟我暗示过了。”
展昭闻言呆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而今虽说皇上主意未定，但我知道这件事，决定权已不在我。”楚青咬着唇沉默了一阵，道，“但不管如何决定，我……我都会……都会……”
“总之，你们放心……”
展昭心中一阵疼痛一阵茫然，不知要如何才能算是放心。
楚青凄然一笑，淡然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区区一个厨娘，难道还指望朝廷为了我而得罪辽国使臣？作为美人被送来送去，不已是我祖上积德了么？”
展昭沉默着，只觉得心口的抽痛一阵强过一阵，直痛得指尖发冷，过了许久，他才涩声道：“此事怨我，若我当初……”
“这件事我谁也不怨，”楚青摇摇头，“当时情况下，一时间也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何况事情发展到现在，谁也不想的。”
“楚青……”展昭只觉得喉头被什么堵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楚青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展昭，我想求你一件事。”
展昭点点头：“我答应你。”
楚青怔了怔，想不到展昭竟会问也不问就答应下来，便看了他一阵，低声道：“我不是个好姐姐。”
“你……”
“别说话，听我说完。”楚青顿了顿，继续道，“也许我很称职，但的确不是个好姐姐。从小到大，我只知道照顾楚瑜的衣食住行，也只知道照顾他无病无痛地过日子，不管什么事，我都替他安排得好好的，他也早已习惯了我的照顾。”
“一直以来我都只知道为他做好一切，却从来不知道要教育他，让他明白做人的道理。一直以来我想得都很简单，就只要照顾楚瑜，让他不走邪路，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就好了。其他的事我真的都没有想过……”
“但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可能很快就不能在楚瑜身边继续照顾他了。我离开了以后楚瑜怎么办？离开了楚瑜，我又怎么办？我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我甚至想起来就害怕。”
“展昭，我求你，如果我真的要离开，请你多照顾他。楚瑜天真幼稚，还是个孩子，他其实很不懂事。我请你多照顾他，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面对自己的生活……我不知道现在做这些是否还来得及……我求你尽量做……”
“这样，即使真的要走，我也能安心。”楚青哽咽着，清泪一滴滴落下，染湿了衣襟，将那一朵朵血点晕染得漾成了花。
她的凄楚深深地刺痛了展昭的心，他一冲动，脱口而出：“你放心，我定然……定然……”他本想说定然不会让你被带走，但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噎住，到最后终于说出口，却成了另外一句：
“定然……会好好照顾他……”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