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再度生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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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梁贞明元年阴历四月中旬（西元915年阳历五月下旬），为歧国治理邠、宁二州的李保衡忽然归降大梁，带给了大梁皇帝朱友贞惊喜，却也引发了歧王李茂贞震怒！
李保衡是李茂贞养子李继徽的义子，虽与李茂贞毫无血缘，却也算是孙辈。李茂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孙辈居然忘恩负义、率众投敌！
这一年，李茂贞虚岁已有六十，加上多年戎马生涯一向欠缺保养，外表难免颇显老态，体内也有些旧伤。难怪他一旦获报李保衡叛变，就气得病倒了。
当李茂贞卧病时，身为儿媳的前唐平原公主李檍正在坐月子，无法去探望。李檍不确定家翁病况如何，不禁暗忖：若是家翁到下个月初一尚未复原，雷儿的满月宴大概就得取消了...
不料，李茂贞基于极端好强的性格，硬是撑着病体，主持了雷儿的满月宴！宋侃与李檍夫妻两人都为此感谢至极，却也由此承受来自于兄弟、妯娌们的压力。雷儿的满月宴过后，宋侃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妹们动不动就在他与李檍面前明言或暗示：父王在孙辈之中最偏愛雷儿，想必将来有什么一定都会多给你们...
宋侃与李檍皆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言论，当面只好一笑置之。等到夫妻俩私下谈话时，宋侃则满怀尴尬叹道：“看样子，兄弟们都觉得我像是无功受禄似的，他们都很不平！我得要尽量多为父王効力，看怎样做，才能够让他们心中平衡一点？”
“你为父王做得还不够多呀？”李檍忍不住嘀咕道：“你不但向来对父王唯命是从，而且每次父王分派任务，你只有比兄弟们多扛，从来没比他们少做过事。”
“话是不错，可是，我看兄弟们还会想要我再多扛一些。”宋侃稍显忧虑说道。
“你还能再多扛什么？”李檍不以为然回道。
“檍儿！”宋侃凝望着李檍，略带艰涩说道：“父王的性情，我很了解；他不会甘心让李保衡断送邠、宁两个州。”
“那又怎么样呢？”李檍乍听之下，不以为意，稍加思索，却不由得惊喊出口：“父王不会打算亲征吧？他目前健康状况不允许呀！难道，他会要你代父出征？”
“我就是怕他可能会。”宋侃坦承道：“我们家兄弟多，他倒不见得会指名要我去。问题是，只要他开口问儿子们谁愿意去，我就得挺身而出。不然，兄弟们的态度，你亲眼看见的。”
“不行！我不许你去！”李檍断然否决道：“我们离散了十年，好不容易才重聚了两年，怎能轻易再分开？打仗一打就是好几个月哪！”
“我也不想去啊！”宋侃无奈叹道：“我说这些，只是要让你心底有谱，这样，万一我得去，你不会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当然希望不用去。最好父王只管养病，不考虑出兵。”
“但愿如此！”李檍由衷附和道。
夫妻俩日夜祈祷：求求老天爷，别让父王兴起干戈之念吧！偏偏，事与愿违。就在这个阴历五月，李茂贞下令派遣彰义节度使刘知俊率军去收复邠、宁二州。同时，由于李茂贞受了李保衡背叛的刺激，不再相信没有血缘的将领，就动念要派一个儿子去监军...
当李茂贞对诸子提出此一构想时，众人目光皆转向宋侃，逼得宋侃不得不表态...
那是一个纯属父子兄弟之间的聚会，李檍并不在场。等到夜晚，李檍从宋侃口中得知，早已来不及阻止了。
李檍只能瞅着宋侃，率性叫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什么？”宋侃惊问：“你怎么能跟我去？那是打仗呀！”
“我女扮男装，不就结了？”李檍逞强答道：“我天天练武功，又会骑马，若是随你出征，绝对不至于拖累你。”
“你别閙了！”宋侃好声好气劝道：“你那点武功，根本上不了战场啊！你还是安心待在凤翔吧！霓儿、雷儿都需要你照料。何况，雷儿刚刚才满月不久———”
“雷儿有乳母。”李檍故意唱反调：“反正我没什么奶水，他都在吃乳母的奶。”
“即使如此，你要是真跟我走，可会有好几个月见不到雷儿，也见不到霓儿。难道你不会想他们啊？”宋侃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我宁愿想他们！”李檍呐喊：“想他们再苦，也没有想你苦！你不知道，我们分散那十年，我想你想得有多苦、多苦、多苦！”
李檍喊出的心声震慑了宋侃！尤其因为，李檍硬把孙德昭那一段情从记忆中抹去了，对宋侃只字未提，导致宋侃以为，在两地相思那十年间，他自己有过侍妾，李檍却一直孤零零带着女儿，那未免令宋侃无比心疼...
“你真有那么想我？”宋侃迟疑问道，显然受宠若惊。
“不是真的，还是骗你的不成？”李檍赌气嚷道：“你最讨厌了！我讨厌你、讨厌你！”
李檍的骄纵脾气这次发作，意外激起了天性温和的宋侃满腔惊涛骇浪！宋侃猛然攫住了李檍，深深亲吻...
本来，宋侃的吻一向很轻柔。李檍从不晓得，宋侃竟然也可以这样拼了命似的，如同自己偷窥过的朱友珪对张贞娘一般要死要活！
这是李檍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夜！李檍真恨不得夫妻俩就在这一夜死了，恰似朱友珪与张贞娘那样，愿同尘与灰，紧紧抱成一团死去，从此再也、再也没有别离...
然而，过度激动之于一对年轻夫妻，当然不会致死，仅仅使得产后满月不久的李檍极端疲累，迅速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次日早晨，李檍醒来的时刻，身边无人。宋侃已经远行了。
李檍忽生不祥的预感，顿觉这次分离恐怕不是小别，而是像上次那种阔别...
她赶快告诉自己：不！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宋侃一定会吉人天相，凯旋归来...
尽管李檍尽量压抑恐慌的直觉，努力往好处去想，现实却偏偏越来越不对劲！宋侃唯有在刚上战场的一两个月之内，连续写了好几封信回凤翔报平安，后来信件就逐渐少了，甚至断了，让天天等信的李檍忧心忡忡...
宋侃寄给李檍的最后一封信于阴历九月二十二日（阳历十一月二日）送达凤翔，上面预祝檍儿在阴历九月二十九日（阳历十一月九日）欢渡生日。此后，李檍就再也没收到宋侃的信了。她只能开解自己：这必然是由于战事太紧张，害得宋侃无暇写信...
擅长打探情报的李檍总能获知最新战况。她晓得歧军正在包围邠州，久攻不下。她真想去跪求家翁认清时势，赶快撤军！但她深知，那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招惹倔强的家翁大发雷霆。于是，她按捺住了自己，保持沉默。
到了阴历十一月，围攻邠州的歧军仍居下风，歧国的秦州又遭到了蜀军入侵。秦州节度使李继崇自知不敌，就派遣儿子李彦秀为代表，向蜀军投降。正在邠州外围苦战的歧军风闻秦州陷入了蜀国掌握，未免越发军心涣散...
歧军主帅刘知俊终究撑不下去了，下令解围撤退。问题是，他事先并未得到李茂贞许可，唯恐返回凤翔会受到军法处置，就率领亲兵七十人投奔蜀军去了。歧军餘众则有些溃散至民间，有些赶路回凤翔。
回到凤翔的歧军将士之中，并没有负责监军的宋侃。
为了稳定军心，李茂贞慰劳这些战败餘生的将士，并向他们垂询：宋侃为何未归？结果惊闻：大约一个多月以前，宋侃被梁军俘虏了...
这个坏消息传入李檍耳中，她才明白：原来，宋侃不再来信，是因为被俘了！被俘，至少不是战亡，仍有生还的希望！李檍一边喃喃安慰着自己，一边泪如雨下...
依照常理而言，宋侃乃是李茂贞的亲生儿子，身份特殊，可让大梁现任皇帝朱友贞当作筹码，用来要挟李茂贞，那起码暂时不会杀害他。李檍推论至此，稍微安心了一点。李茂贞也持有同样的想法，判断过了年以后，大梁会遣使来谈判。
出乎翁媳二人的意料之外，过完阴历年之后，大梁并未对歧国发出任何信息。李檍暗忖不妙，尽力打听，这才获悉：宋侃在歧军攻打邠州期间，一心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就经常穿着低阶军官的制服混入行伍之中，不欲人知，他其实是监军的王子...
由此推测，当宋侃被梁军虏获时，梁军大概不知宋侃是李茂贞之子。何况，宋侃为免成为人质会导致歧国受制于朱梁，也就不会自曝身份。反正宋侃与李茂贞表面上不同姓，即使报出了真实姓名，也还是瞒得住他与李茂贞的血缘关系。
看来，宋侃应是被当作普通俘虏了。所幸，从邠州逃回凤翔的将士们异口同声叙述：邠州守将霍彦威善待俘虏，甚至释放了不少俘虏。只不过，他们都没在获释的俘虏之中见到宋侃。
既然，宋侃被俘后多半没有性命之忧，李檍认为该要设法查出宋侃的下落。她绞尽脑汁，正在懊恼束手无策之时，忽然间，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往后公主要是有任何需要我效劳之处，还是随时可以找我...”
孙德昭既是朱梁朝廷的将领，应有办法取得邠州之战的俘虏名单，并问出梁军是如何处置宋侃的吧！虽然，李檍对孙德昭早已斩断了情丝，宁可餘生都不要再见他一面，但是三年前在洛阳宫城后门口那场不期而遇，却让李檍从此懂得了，孙德昭固然未能实现忠于大唐的誓言，倒是个器量很大的男人，可以将旧情人当成朋友...
当然，以李檍的傲骨，她并不情愿向孙德昭求援。只不过，宋侃的性命更重要！李檍终于决定了，要为救宋侃而抛开自我的纠结，去洛阳找孙德昭！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再度生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