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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死生(三) ...

  •   怎么可能不是道,自己的弟弟照夜不认识道,她将死却是认识道的。将酒樽倾斜进罍中,盛出血一样的浓浆来,将死晃着身子,把头伸出塔外,浮云在她的视线下慢慢消散,日影西斜,染上斑斓的痕迹。鹰眼灰淡,渗出一股腐烂的味道来。

      所有的假象随着光的逝去而现出原形,将死的手化作了白骨,她看着塔下。

      漆隐跟那个陌生人已将最后一片衣衫带入塔中,她们会顺着阁楼,来取她的命。

      突然地瑟缩了下,将死手中的酒无意间洒落了,她怔怔地看着那片红,忽然如孩童般哭了起来。

      塔下的人都不解地抬头,他们有些还生着血肉,有些却只剩白骨,在那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来,不过他们现在的心倒不难猜,因情绪已顺着声音飘出来了。

      “城主,为何哭!”

      “我们都陪着你呢,不要委屈啊。”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照夜欺负你!”

      “胡说,我才没欺负阿姊,阿姊肯定是面对落日想起道的光辉了,有所触动,才哭的。”照夜边说边赶往塔顶,他本已在谈及道时走出了屋子,现在又赶回来了,赶到时,看到了瘫倒在地的将死。

      将死已经不哭了,她的牙齿上下交合:“我把塔封住了,你去睡吧,关好门,不要被漆隐发现。”

      “她还能杀我吗!”

      “她就是能杀你啊。”将死空洞的眼眶里含着冷光,不带任何哭腔地说。

      照夜呆站着道:“那我们该一起死。”

      “可能是要一起死了,但不是现在。”将死起身,突然给了照夜一脚,照夜的骨架瞬间分解,“嘭!”地飞出了塔外。

      地面上传来一阵惊呼:“还真是吵架了啊!照夜,你怎么能和城主吵架!这不是一个弟弟该做的事!”

      “城主这次下手好狠,照夜这是晕了吧,骂他他都不醒。”

      “算了,把他抬走,让他在我家睡一晚吧。”

      “我家也可以。”

      众人哼哧哼哧地把照夜抬走了,他们没有把照夜送回塔中,是因为这塔,现在已经封上了,随着将死那樽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倾洒,漆隐与言名被困在了塔中。

      当漆隐发现这一事后,并未惊诧,她只是有些后悔。

      “不该在晚上进塔的,”这塔中又冷又黑,遍布着死人的味道,竟是连被子都没有,走了这么远,她早就想睡觉了,但睡觉也是讲究环境的,这种乱糟糟、湿乎乎的地方,她真的不愿睡,“以往在家中,时青阳是会给我铺好床的,虽然她和我不对付,但也不会看我睡不着。”

      她睡不着的时候,是会睡时青阳的床,和时青阳说说话的,作为姊妹,漆隐认为这是促进双方关系的好时候,但时青阳不那么认为,白日见漆隐已经够烦了,晚上若还见,怕是会被气死,所以她每晚睡前都将漆隐的床铺好,让漆隐一沾床便睡,省得去烦她。

      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时青阳总把漆隐照顾得不错,所以在漆隐爬到塔的三十三层,仍未见到床被时,她的心情是沮丧的。

      言名看出她的不耐烦来,说道:“再爬两层,两层后会有睡的地方。”

      “好。”道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会有的,漆隐的脚步瞬间轻快了,她往上面走去,完全不管底下那封塔的话,也不去想,这么大的塔,修来就是住人的,如果没有人在了,代表着什么。

      “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了,漆隐在第三十五层停住,她果然看见了床,上面铺着软软的被子,跟她家中的那个甚至没有半丝区别,脱掉外衫,躺到床上,漆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拍拍里面的位置,示意言名这是给他躺的。

      言名没有拒绝,他也躺到了床上。

      “睡吧。”

      “你比我还困吗?”

      “今晚有事发生,你多睡会,脾气能小。”

      “半夜捣乱不是送死吗?我很厌恶别人打扰我睡觉,那个城主真的会来烦人?我不去找她,她反而先来了?她哪来的胆子。”漆隐睁眼看着结满蛛丝的屋顶,她困得已有些睁不开眼,但现在不得不睁。

      言名道:“她比我想的要没耐心。”

      “的确,”漆隐斜着脸看坐在她脚边的人,或者说骷髅,刚刚还没有的,转瞬便出现了,“你姓甚名谁?为何此时来找我们?”

      那骷髅不说话,就像她静悄悄地来一样,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好了,我觉得今晚可以好好睡觉了。”漆隐闭上眼,果然睡着了。

      这一晚也真的平安度过,没有人来烦她。

      只是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漆隐闻到了一股不对的味道,她伸手去摸床,摸到了一片血,而言名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血泊中,有一块被浸透了的衣衫,模模糊糊地写着:“想救他,就出死生城,出城后,自能见他。”

      这是在干什么,言名把她找来,就是带她看一眼死生城?看完什么事都不做,就走?言名是不可能真被抓的,被抓也是在做戏,为什么帮着死生城的人做戏,心软了吗这是。

      漆隐不解地看着手中的血衫,说:“可我来,是要取城主头中的珠,如今珠子未取到,只是消失了一个同伙,怎么可能走,你们要杀便将他杀了吧,我是不会出死生城的,除非你将珠子予我。”

      “咚”的一声闷响,果然有珠子砸到了地上,它骨碌碌地向漆隐的方向滚去。

      漆隐愣了下,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道:“你身上好红,不仅身上是红的,头里面的珠子竟然也是红的。”

      “我打不过你,你拿着珠子走吧。”将死在漆隐面前把自己的头掰开,取出本不该存在的珠子后,又将头合上了,经脉样的红丝在她身上愈发鲜艳,她那双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隐,却没有直勾勾、咄咄逼人的感觉,只有生与死的静溺在其中流淌。

      漆隐俯身拿起了珠子,在她这个充满了危险,很容易被人偷袭的动作中,将死没有任何举动。

      “你知道吗?人总是贪婪的,夺得了一颗珠子,就想要另一颗珠子。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没什么,毕竟昨日我都已经听见了,你还有个弟弟对吧,叫照夜?他的珠子是什么色的?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叫这种名字,跟你们进死生城有关系吗?你出生便叫将死?爹娘为何给你这种名。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我说说我名字的由来,你也说说你名字的由来。”漆隐摸着手中的红珠,虽然她对钱财没兴趣,但不得不说,这珠子真是个宝物,在这么明亮的白日,都还发着光,不可思议,光虽被日遮挡了,却未完全遮挡。

      话说她一直以为死生城的城主头中有珠是个谣言呢,言名也表现地并不认可这传说的样子,没想到将死真的给她拿出了珠子,这珠子怎么来的,不会是将死刚放进自己头中,又拿出来的吧,头是这么使的吗,竟然用来装物。

      把珠子对光照着,“先说我的名字吧,你也知道,我叫漆隐,漆木的漆,就是可以染色的那种树,死生城中也有漆器吧,唔,可以将白的染成红的,我出生在漆园,隐在那里,便叫漆隐了。”漆隐道。

      “你会将天下染上自己的色,道不承认你的存在,你不得不隐,道不会放你染红世间。”将死却说。

      漆隐闭上眼:“你这么想啊,这么想的话,你该早说,早说我就不给你解释了,解释你又觉得我说得不对,真是无聊。不过这一切本就是同等价值的交换,说说你的名字由来吧,我要听。”不是想听,是要听。

      听听言名为何偏袒她,偏袒这死生城的存在,明明已经决定对这座城做些什么了,真进来,却又后悔,装作失踪。

      床上的血并无光辉,所以是假的,这么拙劣,充满了想暴露什么又不想暴露什么的矛盾之感,言名在舍不得什么。

      “将你的珠子捏碎,你便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了。”将死躺在地上,她舒展着身躯,柔软的发丝飘散着。

      漆隐沉下脸道:“珠子要带出去卖,你的名字该由你自己讲。”

      呼出一口气来,漆隐又道:“算了,没兴趣再听这些,本想看你如何打动我,就像你打动言名一般,既不想讲,就休要讲了,我不会出死生城,你看看这珠子,那么美丽,接引人的身上虽没有,但并不代表着其他人的身上也没有,我且切开每个活死人的头颅,将他们的珠子都拿出来吧,你的珠子拿出还能活,那他们的珠子拿出也是能活的,城主,你说对不对。”

      这暗含着威胁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漆隐像是累了般,把珠子塞进怀里,再不拿出来了。

      也就是在这时,将死突然笑了下。

      “死生城的人总要活着的,我是城主,珠子拿出也不会死,其他人不然,你这是在要他们的命。而且,你怎么就知道传言是真还是假呢,说不定我们每个人头中都无珠,这珠子只是拿来骗你的。”

      漆隐顺着她的话问:“骗我……”什么两个字还未吐出,她怀中的珠子便“嘭!”地炸了,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漆隐低了下头,她看到了一片红光。

      死生城最中间的那座塔裂开了,它被巨大的力量涨大,击破,从最中间向两侧粉碎。

      城中的人都抬头,嘴边露出了笑意,像是断定漆隐会因这击而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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