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他们》胜乐

16、第 16 章

　　夏花退学的决定太过突然，只是简单和班主任打了声招呼，就自己卷床铺回家了。
　　“你怎么这样！不和家长商量就自己做决定，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是学会了自作主张？”这是印象中夏树第一次对她严厉，“明天我带你去和老师道歉，你还是接着上。”
　　夏花垂眸，“不了，我不上了。”
　　夏树不自觉声音提高：“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花抬头，直视他，“爸，我不想上学了。”
　　夏树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夏花看向冒着烟的茶杯，“就是不想上了。”
　　夏花的回答明显敷衍，夏树想她可能就是一时想不开，开导她，“阿花，学我们还是要上的，上学就有了文化，现在这个社会就是需要文化人。我和你妈这代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好点的学个手艺，不好的只能一辈子种地，连去大城市的机会都没有。爸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爸，你说的我都懂，我也不会后悔我这个决定。”夏花依旧态度坚决。
　　“行，你再考虑考虑，爸等你想明白。”夏树还是希望她能顺从自己的内心想法。

　　里屋，夏花在收拾她带回来的衣物。林佳慧走进来也和她一起整理，她看着女儿一脸淡然，想开口问她的想法。
　　谁知夏花却先开口：“妈，那钱，不用赔了。”
　　林佳慧惊讶：“什么？怎么就……”
　　夏花手停下，盯着衣服上的扣子，说：“我同学说，看咱们家确实不是富有人家，就不强人所难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林佳慧对于突如其来的惊喜很是兴奋，“那就不用着急凑钱了，也不用让你爸去借了，我现在去让你爸把钱还给人家。”说着就去院子里告诉夏树这件事。
　　夏花告诉自己，这样多好，省钱省事。

　　傍晚，饭桌。
　　“啥？你不上学了？”夏叶本来还疑惑这个时间段怎么夏花会在家，结果夏花坦然的告诉自己，她不上学了。
　　“是，你没听错。”
　　“不是吧！”夏叶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直溜溜的盯着夏花，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心虚。
　　夏花推开了盯着自己的脸，“没骗你。好好吃饭。”
　　“哦……”夏叶拿起筷子，开始心不在焉。怎么可能？这个家里，她最了解夏花了，她可是最爱学习的，平时放假也会在家看书的人，突然就不上学了？放弃自己的最爱了？肯定有原因！

　　夜阑人静。夏叶借着月光瞅了一眼身边的人，夏果已经沉睡，呼吸平稳。她慢慢侧卧，支起一只胳膊，瞄向角落的身影，声如蚊蝇询问：“睡了吗？姐。”
　　角落的身影微动，轻声回：“没。”
　　夏叶：“聊会儿呗。”
　　夏花：“嗯。”
　　夏叶：“你为什么退学啊？你可别骗我说，你不想上学了，不喜欢上学了，我可不信你一个这么爱学习的人轻易就放弃了。”
　　寂静，久到夏叶以为她都睡着了。
　　夏花：“突然发现，生活没自己想象那么简单。”
　　夏叶：“？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一个小孩，想那么多干么？”
　　夏花：“我不是小孩了，叶子，我十六了。而且，我是姐姐。”
　　夏叶：“我知道你是姐姐啊，姐姐也可以是小孩，只要没成年，都是小孩。”
　　夏花：“你不懂……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学。”
　　夏叶：“哦。”

　　就这样，夏花开始呆在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做，全家的衣服都是她洗，家畜都是她喂养。五月下旬，她开始跟随父母一起下地收割麦子，到六月中旬才把麦子收齐，紧接着就是在大街上晒麦子。烈日炎炎，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晒黑了好几度。
　　夏叶心疼她，她好看的姐姐，这张小脸蛋的皮肤都糙了。

　　火热的七月来临，村里的小溪里多了不少孩子的身影，这中间当然少不了夏叶的身影。
　　夏花是被夏叶强拽来的，身后还跟着夏林，夏果。
　　“姐，咱们比一比，看谁抓的鱼多！”夏叶刚到溪边，蹬掉布鞋，挽起裤脚，“输的人，一会掏钱买冰棍。”
　　夏花：“行啊，只要你别耍赖皮。”
　　夏叶：“不会，两个小鬼还要看着呢。”
　　夏林：“我和夏果当裁判。”
　　夏果嚷嚷：“大姐加油！”
　　夏叶吃醋：“果果，怎么只向大姐加油？二姐白疼你了。”
　　夏果跑到夏叶身边，小声说：“二姐你不用加油，肯定能赢。”
　　夏叶点头，“确实。那你给她加油吧。”
　　“比不比啊，这么墨迹。”夏林找到了一片阴凉地，坐在石头上就位了。
　　“这就开始！”
　　两姐妹互相看对方一眼，就下水了。
　　夏叶跑到上游，掏出她最新用麻绳编好的渔网。这可是她为了兜住小一点的鱼虾专门做的，下课她就搓麻绳，她的手搓得都起茧子了。她紧盯水面，一动不动，小鱼游过来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快速下手，一击即中。
　　“1,2……11,12……”随着夏林数鱼的数字，夏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16条。二姐赢！”
　　“耶！姐，去买冰棍吧！”夏叶兴奋的揽着夏花的肩膀。
　　夏花故作生气的拍掉她的手，转身离去。
　　夏果：“二姐，这次真的好险，你就比大姐多了两条。”
　　夏叶：“两条也是赢。”
　　夏林：“可是二姐，你的鱼没有大姐的鱼大。大姐的鱼一个抵你两个大。”
　　夏叶拍了他的后脑勺，“比的是数量，是大小吗？”
　　“疼啊！姐。”夏林捂住他的后脑勺轻轻揉。
　　夏叶：“你啥也没干，白吃一个冰棍，你还那么多废话！”她都没用多大力，还叫疼，娇气得很。

　　不一会儿，夏花带来了四个冰棍，一一分发。两个小鬼吃完冰棍就去水里玩去了，剩下两姐妹坐在阴凉处，夏花看他们玩，夏叶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突然夏叶问：“姐，丽姐是处对象了吗？”
　　夏花疑惑：“你说什么呢？”
　　夏叶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村口大娘们都说丽姐和村东头的谷满仓好上了。还问周妈是不是等丽姐成年就结婚呢。”她指向溪对面的河堤，“刚才还看见他俩在那溜达呢。”
　　夏花这段时间光顾着麦子，没有在意村里的动向。
　　夏叶见她不说话，就把自己听来的都告诉了她，“周妈看着脸色很不好，想来不太满意谷满仓……”
　　夏花打断她，“别说了，以后也别说，人家自己家的事，不要多说话，也不要随意猜测。”
　　夏叶：“我知道，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叶子！”夏花姐妹听见呼唤声，寻着声音瞧见了孙伟在向她们摆手。
　　很快，孙伟就向她们跑来，身后跟着卫琼。这几年，几个人经常在一起聚着玩，关系亲近了不少。
　　孙伟看见了她们身旁竹篮筐里的鱼，“叶子，出来抓鱼也不叫我们，不够意思。”
　　夏叶：“你天天来这玩，用得着我去叫你？”
　　孙伟：“我去叫你，你也没来啊。”
　　夏叶：“前段时间，我家忙着种土豆，我去帮忙了。像你，天天闲人一个。”
　　孙伟：“那你，天天下课编渔网，我还以为你急着放假就来抓鱼……”
　　夏花：“夏叶！上学编渔网，不好好学习！找打！”
　　夏叶见夏花气恼，拉着孙伟就跑，“我去带他抓鱼。”
　　“有本事，一会别回家！”夏花朝他们离去的背影喊。
　　远处传来孙伟的惨叫和夏叶的骂骂咧咧。
　　卫琼：“别生气，叶子也不是轻重不分的，就是玩性大点。”
　　夏花：“我看就是我不在家，她欠收拾了。”看远处两人开始下水抓鱼，她回身问卫琼：“不提她了，你在县中怎么样？”
　　卫琼：“挺好的。”
　　夏花：“听说县中的教学水平高，管理的也特别严，而且饭好像还挺好的。”
　　卫琼：“也还好，饭确实挺好吃的。”
　　夏花：“那就行。”
　　卫琼小心询问：“听说你下学了，怎么了？”
　　夏花笑着看他：“没事，我想早点帮家里分担点，毕竟我家人多。”
　　卫琼点头，“那也挺好，你要是想看书，我就把我以前的课本借给你。”
　　夏花：“好啊。”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一群人才回家。
　　刚进家门，夏林嚷嚷要吃炸鱼。
　　林佳慧本想今天的晚饭都做好了，明天吃炸鱼也不迟。夏树却对她说：“做吧，他们今天这么开心，让他们再开心一点。”
　　最终，竹筐里的鱼变成了饭桌上的鱼。

　　周丽家。
　　“妈，吃饭了。”周丽把最后一碗汤端上饭桌，朝里屋喊。
　　周妈抱着周小弟出屋，周丽顺手接过，坐在板凳上，给小弟的领口塞上围嘴，一口一口喂他吃饭。
　　全家人吃完后，周爸抱着小弟出门玩，母女俩在灶台洗刷。
　　周妈突然问：“你下午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周丽慌了一下，答：“嗯。”
　　周妈：“我不会同意的。”
　　周丽放下手里的碗，问：“为什么？妈，你说不同意也要有一个理由吧。”
　　周妈刷锅的动作没停，“没有理由，他不适合你。”
　　周丽急：“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他对我多好，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今年咱家的麦子都是他帮忙收的。”
　　周妈倒点锅里的脏水，说：“帮忙收麦子都是好了？我没嫁你爸前，他也天天跑你姥家，也啥活都干。”
　　周丽忙说：“对啊，最后爸不是把你感动了，也娶到你了吗？”
　　周妈把锅涮干净，放好，把锅台的水渍擦干净，抬头看周丽，“是娶到了，我和你爸是合适才结的婚。”
　　周丽：“你和爸就是合适，我和他怎么就不合适了？”
　　周妈：“他家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周丽：“我知道。”谷满仓的爹是半瘫，娘有时候正常，有时候胡言乱语。
　　身家只有两亩地，还位置不好。家里的瓦片房遇到大雨就漏水，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周妈：“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周丽：“可是……”
　　周妈急了：“没有可是！你在咱们家虽然辛苦，但不能到他家受罪。我把你养大，不是以后让你去伺候人的！外边人再怎么说我攀高枝，我都无所谓，知道你们姊妹嫁后吃穿不愁，我身为母亲就知足了。他家那样的，绝对不行！”
　　周丽也激动，哭出声来，“我是真的喜欢他，妈！”
　　周妈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直视她，“喜欢有什么用？能吃饱穿暖吗？过起日子来，柴米油盐，还在乎什么喜欢？”
　　周丽未尝不知道，可她不想管那么多，她只知道现在这个男人对她非常好，比任何人都好。
　　周妈擦掉她的眼泪，“你以后会明白的，妈这么做是为你好的。咱们虽然嫁不了多好的人家，也不能嫁的太差，过几天，我托你县城的姑奶给你说更好的。”
　　“我不要什么更好的……”周丽推开周妈就冲出去了。
　　“死孩子，怎么这么倔！”周妈也气愤不已，怎么说什么都不行呢？反正，只要是那个谷满仓，她绝对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