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62、EYE（三十六）

　　男仆对裴丧的手段产生恐惧，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进。等男仆推开钢门，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过道，男仆背着裴丧走了一段距离，裴丧发现他们越走越往下，冷空气在两人耳畔呼啸而过。

　　这里没有光，没有温暖，没有希望。

　　男仆嘀咕了几句，老老实实背着裴丧走到尽头。

　　那里有一道房门，没有上锁。

　　两人来到门口边时，男仆低下头扭动把手。裴丧鼻翼微动，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极为浓烈，根本让人无法忽视。等男仆打开门，血味迎面而来，迫不及待朝裴丧展示它的存在感。

　　【这里是莫丞同取血的地方。平常他会被关在这里。如果他身体出现严重不适，邓艺会让他去刚才的小房间休息。她不会让他死。】

　　系统文字消失后，裴丧开始观察房间。

　　他们来到了比刚刚大很多倍的地方。

　　这里更暗、更大、更压抑。

　　裴丧正打算让男仆前进，却感受到男仆的身体一僵，紧接着，他开始发抖，连带着，裴丧也感受到他的震动。

　　【男仆：已开启震动模式。】

　　裴丧：“……”震动个屁。

　　显然，哑巴男仆听到了某些声音，这声音让他害怕，甚至不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裴丧垂眸，他问系统：“莫丞同在哪里？”

　　【在你面前。】

　　裴丧睁着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眼前漆黑一片。

　　弹出的文字面板照射出微弱的光，但仅是一点光，不足以看到全局。

　　【我同情你。你什么也听不到。】浅蓝色面板显示冰冷无情的嘲笑。

　　裴丧平静道：“要说就说点有用的。”

　　【……】

　　【莫丞同被锁链束缚着。为了以防他挣脱，邓艺特别使用了坚固的铁环，勒得极紧，稍稍一动就会划破血肉，他不能剧烈摆动，一动就会痛。】

　　裴丧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自你进入房间后，莫丞同一直在挣扎。你听不到声音，背你的人听得到……“叮叮咚咚”的铁环敲打声没停止过。莫丞同失去理智了。】

　　“他发病了？”裴丧拧紧眉。

　　【对。】

　　“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眼睛？”

　　莫丞同发病时，那双眼睛会变成赤红，就像是黑暗里的危险红灯。

　　【哦，我忘记了。】

　　裴丧心下一紧：“邓艺对他做了什么？”

　　【他瞎了。】

　　三个字冷漠浮现眼前，裴丧全身一颤，握着利刃的手轻轻一抖，悲伤与恐惧在心头交织，如同浪潮一般朝他袭来。

　　瞎了？

　　裴丧喃喃：“怎么会……？”

　　系统好似没察觉到004的失态，继续弹出文字。

　　【这是你的错，004。邓艺参加了安德鲁的葬礼，下葬时，她看到那个家伙的惨样，深受影响。在抓住你们的第二个月，她就依样画葫芦用刀子戳瞎了莫丞同的眼睛。004，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人类是真的狠。不管是剧情内，还是现实世界，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同类，下手毫不留情。】

　　“……能救吗？”

　　【能。当然可以。】系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这是冷兵器造成的伤害，又不是子弹。】

　　裴丧深吸一口气，他听不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他对男仆道：“把我放下来吧。”

　　男仆将裴丧放在地上，正打算抽身逃跑，哪料裴丧给他来了一记，直接把他敲晕。

　　【到时候你要怎么出去？】

　　裴丧轻声道：“我不会出去的。”

　　裴丧盯着无边黑暗，手指攥紧，抓伤了指甲。

　　他匍匐在地，艰难的在昏暗的空间内不断摸索，双手的衣袖被地面的血污染成深褐色。但他不管不顾，冷着脸往前爬。

　　【你这是何必呢？】

　　裴丧一言不发。

　　【自食其果。】

　　裴丧笑了。他依旧没有搭理系统，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摸到了冰冷的锁链，摸到了那个被困住了人。

　　正如系统所说，这个人发病了。他发出痛苦的呜咽，逮着裴丧的手臂就咬，鲜血和他的鲜血混在一起，形成了新的血污。

　　裴丧没有拒绝，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用利刃干脆利落的将束缚莫丞同的铁链斩断。铁链“哗哗哗”掉落一地。

　　莫丞同重获自由，却依旧没有恢复清醒。他不认得自己身边的人，却熟悉这股味道。

　　他嗅了嗅，埋头咬住了裴丧的脖子。裴丧摸了摸他乌黑发油、结成一团的头发，毫无嫌恶之情。

　　疼痛从脖子处传来，裴丧却眼也不眨，甚至有心情跟系统交流。

　　“你怎么不说话了？狗系统。”

　　【说什么？说你聋了吗？】

　　“……”

　　【不过聋了也好，你看你们，一聋一瞎，正好。】

　　“……”

　　【你……操。】

　　【你利用我！】

　　系统气得火冒三丈。

　　它就说裴丧怎么突然不骂他了！怎么任它嘲讽他！敢情是把它弹出来的文字框当做光源了！

　　裴丧借助系统弹出来的微弱光线，将治疗液体倒在莫丞同身上，伸手将莫丞同的脸抬起来，莫丞同却闪躲了好几次。哪怕毫无理智，莫丞同的潜意识里也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他的脸。

　　“……别看。”

　　裴丧沉声道：“这里很黑，我看不到的。”

　　系统：【呵呵。】

　　苍蓝色的光照射在两人的侧颜上。裴丧摸着那张满是胡渣的脸，低声重复道：“这里很黑，放心吧。”

　　莫丞同拒绝了几次，但裴丧坚持，他便不再躲避。在光线下，莫丞同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两个血洞，狰狞可怖。

　　盲眼少年小心翼翼观察对方的反应，却见裴丧的呼吸依旧平稳，甚至还摸了摸他的血洞。不知为何，莫丞同松了一口气。

　　“睡一觉吧。莫丞同。”裴丧沙哑道，“睡一觉就好了。”

　　说罢，他便动手打晕了这个少年。

　　莫丞同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后颈一痛，随即身体向裴丧的怀里倾倒，意识栽进了黑暗深渊。

　　裴丧沉默地将液体倒在莫丞同的脸上，治疗牛奶滑过少年的伤口，流进了眼睛里。这段时间的生活，显然在莫丞同身上刻下了鲜明的烙印。

　　他到处都是伤，摸到哪儿都是鲜血，当裴丧摸到他手臂、大腿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莫丞同的手臂、大腿皮肤上出现了无数个针孔，最可怕的是每一个针孔的半径都不小。天知道邓艺是怎样抽血养她的乖儿子的！

　　半个小时后，莫丞同的伤势大部分都恢复了。

　　裴丧摸了摸他的脸，紧锁眉头：“他恢复视力了吗？”

　　【没有。】

　　裴丧：“怎么回事？”

　　【邓艺将刀子捅进他眼睛之前，曾派人殴打过他。因打斗引起的机械性眼球外伤致盲，他的眼睛角膜、巩膜遭受了伤害，对视力损害非常大。004，在他受了这种伤的前提下，你还想让他恢复视力？】

　　“刚才是你说可以救的。”裴丧抬眼，面无表情道，“我希望那不是一个玩笑。”

　　【……】

　　【不是玩笑，我说。】

　　这边裴丧在治疗莫丞同的眼睛，那边等待接应的人已等得心急如焚。艾达站在莫家外的绿植旁，踱来踱去。

　　“怎么还不出来……”艾达低头看了时间，嘟囔，“他们动作也太慢了。”

　　就在这时，栏杆内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艾达请来的帮手克维斯。他低声喊出艾达的名字。

　　艾达向他身后看了眼，皱眉道：“人呢？”

　　克维斯道：“顾先生说，要我们带莫先走，到时候他自己会出来的。”

　　艾达难以置信：“什么？他一个人怎么出来？你当时怎么不拦着他？”

　　“拦不住。当务之急是先把莫安置好。他非常虚弱，很容易死掉的。”克维斯背着莫丞同跳了出来。“你放西，我离开之前把顾先生放在轮椅上了。这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艾达被这家伙气得要死：这是影响行动的问题吗？

　　她没好气道：“你先把他藏好，我得等着，万一顾先生没出来怎么办？”

　　克维斯将莫丞同放在车内，关上车门，打开携带的化妆箱：“艾达，我跟你一起等。不过，我得先给他化化妆，万一被人注意到就不好了。”

　　艾达翻了个白眼。忽然，她注意到什么，拉过克维斯：“哎，你看。”

　　克维斯正在给莫丞同画眉笔，一个不小心直接画歪了，他气道：“噢老天，艾达，你在干什么？”

　　“啧，你看那边！那边好像是报社的人……怎么还有记者，他们怎么来了？”

　　克维斯眯起眼睛：“……而且路边还停着警车。这是怎么一回事？”

　　艾达道：“我在问你啊混蛋。”

　　另一边，邓艺正在回家的路上。她想起近日莫希安的异状，心下有点焦急不安，不由催促司机开快点。

　　虽然家里留下保镖照看，但邓艺总是忧心自己的儿子。她的控制欲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车子掠过夜景。

　　半个小时后，邓艺的电话响了，是家里的号码。

　　邓艺接起：“怎么……”

　　“啊啊啊——”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话筒里发出，差点震聋了邓艺的耳朵。

　　邓艺骂了一声，厌恶道：“不要命了吗？是谁啊？！”

　　然而对面只有无尽的尖叫，好似在承受灭顶之灾，十分痛苦。

　　邓艺皱起眉头，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