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6、流放（五）

　　与此同时。

　　千万米之外，另一个星球上。

　　陈安的安全舱自动打开。几秒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等意识恢复后，陈安伸手推开舱门，撑起身子一拳砸在舱边上，他没好气骂道：“靠！管他作甚，反正就是个死囚犯。死就死了，早死早超生。”

　　正在记录他身体各指标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将陈安的个人数据收集完就安静离去。

　　陈安扯了几件衣服穿上，离开私人安全舱。

　　陈安走到监管中心的时候，那里已经很热闹了。

　　管理员坐在仪器前操纵各个星球的剧情，执行任务，执法人听从其指令，将亡者名单呈交，下达任务，有些人不急不慢，有些人毛毛躁躁。程序飞舞，指令与任务双管齐下。

　　有一个新人显然尚未适应环境，很是突兀。他持有文件夹，眉头紧皱，神情有些焦虑。新人得到地图后，刚一抬脚就撞到了陈安的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新人道。

　　“主任还在办公室？”陈安随口问。

　　新人道：“嗯？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太清楚，请问你是……”

　　旁边有人连忙拉住新人，笑道：“您来了。主任还在办公室，今天他就没出来过。您先忙。”

　　陈安淡淡道：“嗯。”

　　他快步走向某个办公室，敲了敲门，没得到许可就直接伸腿迈了进去。

　　新人不解：“那是谁啊？怎么……”

　　一只手狠狠敲了新人的脑袋：“笨。那是主任的儿子！你可悠着点！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

　　“哎，是、是是。”新人道。

　　“走吧，成先生等会儿就要来了。咱们得快点做好准备。”

　　新人欣喜道：“成先生？成瑜征先生？那成大人是不是也……”

　　“成大人？你可想得美。成大人日理万机，比不上他哥哥那般轻松，哪里有时间到监管中心来？”前辈冷哼一声，“你快点处理好工作，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哎是、是。”

　　而那头的陈安一进门就“嘭”地一声用脚关上门。

　　他低头将手里的文档翻出来，提高声音：“任尚仁，你别总窝在办公室里睡懒觉！你儿子忙前忙后，累成狗！妈的你倒是好，把事情一丢，自个落得清静，可害苦我了！

　　“老头子，我问你，天球那儿的系统已经这么垃圾了吗？我向那里投放了几十个实验品，转眼都被雷劈死了！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实验品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靠，我找谁说理去……”

　　他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

　　陈安嚅动嘴，没发出声音。

　　操……

　　这位是……？

　　……

　　陈安的上级叫做任尚仁，这是他爹，岁数较大，为人亲切和蔼，脸上长着花白络腮胡子。平日里，任老先生就窝在办公椅上睡觉，懒散温和，平易近人，陈安很少看到他露出正经严肃的表情。

　　然而此刻，这个懒散的老人却端正站在办公桌前，板着张脸，眸里带有极度不快，他低声斥道：“陈安，怎么说话的？”

　　陈安心下一突，没敢说话。

　　办公室内不止任尚仁一人。

　　原本属于任尚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显然，在陈安推门而入前，任尚仁正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汇报工作进度，却因陈安的打断而被迫中止。

　　能让他家老头子站着的人物……

　　上级的上级……

　　反正不是陈安能够招惹的人物。

　　陈安愣了几秒后，连忙低下头默默后退几步，大气不敢喘：“那个……你们先忙哈。你们先忙。”

　　说完打算溜了。

　　“等一下。”陈安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

　　是那个男人在叫他。

　　“是。”陈安整个身体绷直了。他心想：奇怪，这声音竟觉得有几分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摘下金丝边眼镜，一张具有攻击性的脸完整的呈现在陈安面前。

　　男人问道：“你不认得我？”

　　陈安越过满脸怒容的任尚仁向他瞧去，想了几分钟后，默默摇了摇头。

　　男人轻笑一声，他缓缓道：“三十分钟前，我接到天球系统的通知，它说有个执法人匹配了我的模样，用着我的脸在星球上执法。这个人和你是同样的名字，是你吗？”

　　陈安听完，脸色大变，他慌忙垂下眼：“我、我……我并不知道那是您的脸。我随机、随机匹配的，就直接去执行任务了……我没来得及看那副模样……”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声音耳熟，合着他用着人家的这副嗓子顶着人家的模样去工作了！

　　男人端起茶抿了一口：“别担心，我不会怪你。我就想问你，你用着我的脸，做了什么？”

　　陈安默了几秒，然后道：“也没做什么。就是说了几句粗话，抽了根烟，踢烂了大眼仔，然后又恐吓了一个小家伙。”

　　任尚仁：“……”

　　男人似笑非笑盯着陈安：“……那你做的事情可不少。”

　　陈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会看到自己被上级当场辞退的场景了。

　　然而男人没有动怒，他沉思片刻，继续问：“你之前说你投放在天球的实验品都死了？也就是说，见过这张脸的人都死了？”

　　陈安想了想，含糊道：“差不多。”

　　男人皱眉：“什么意思？”

　　陈安道：“活着一个人。可惜，转眼他就被强制传送到剧情世界里去了，还是个集体任务。我估计这人……会凉。”

　　男人若有所思，轻轻点头，他瞥了眼任尚仁。

　　任尚仁会意：“陈安，这里没你的事了。”

　　陈安求之不得，乖乖退出房间。任尚仁依旧站在一旁，等候男人的命令。

　　男人敲了敲桌子，慢条斯理：“任叔，前段时间的联邦会议中已经通关了我的提案，禁止使用其他执法人的面容执行任务。要是再让我发现我的脸被哪个职员用着，就不止我说几句这么简单了。”

　　任尚仁连连点头：“这事是我的失误。也是陈安这混小子不懂事……”

　　“好了。任叔，我懂你的意思。他既不认识我，再好不过。”男人低笑，“幸好，这次他用的是我的脸，不是二哥的脸。要不然……仇干部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任尚仁摇头，轻轻叹气：“也还好……这混小子没顶着您的脸去别处转悠。天球上的法则尚不完善，他就这么糊里糊涂进去执行任务。唉，也幸好没有出事。天球那灵魂纷飞的鬼地方……”

　　“嗯，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事情。天球系统易受到外界灵魂的干扰，刚刚陈安进门时提到的‘实验品全军覆没’大抵也是因这个引起的。”男人敲桌道，“三十年前，各大星球已经关闭了灵魂通道，唯独天球还没有关闭，从现在起，需要关闭天球灵魂通道，禁止一切灵魂进入剧情。”

　　任尚仁：“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男人：“另外……父亲让我问你，还是没有那两个人的下落吗？”

　　任尚仁摇头：“很抱歉。我观察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找到他们。温女士肯定把身上的定位器给挖除了。”

　　男人蹙眉：“那她的儿子呢？”

　　“很抱歉，毫无消息。”

　　与此同时，另一边。

　　【欢迎来到“白空格”。】

　　裴丧眼前忽的一黑，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他已处在一个空地上。

　　周遭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裴丧回头看了一眼，陈安并不在这里。

　　裴丧的脑海里再次响起系统声，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004号，您所触发的剧情是“车祸现场”，任务视频即将开始，请在规定时间内及时入场。】

　　裴丧：“……”

　　这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入哪门子的场？

　　裴丧问：“怎么入场？”

　　【入场需要输入正确的激活码。请您及时输入激活码，激活码为3位数。请输入数字。】

　　裴丧：“……250？”

　　【输入错误，您还剩一次机会。】

　　裴丧：“……”

　　裴丧：“004？”

　　【输入错误，现取消您的入场资格。】

　　裴丧：“……操。”

　　空间光芒闪烁，宛如狂戾的爆炸开端。

　　【倒计时：3、2……2、2……】

　　裴丧脑海里的系统忽然卡顿了几下，跟坏掉的录音机一样，时不时刺痛裴丧的耳朵。

　　“你抽风了吗？还是中风了？”裴丧捂住耳朵骂道。

　　系统鸣叫了一分钟后再度恢复正常：

　　【下面开始播放剧情。请您及时入场观看视频。】

　　【请及时入场，004号。】

　　裴丧：“……”恢复了屁的正常！这系统有毒吧？

　　裴丧冷冷道：“还要激活码吗？”

　　【入场需要输入正确的激活码。请您及时输入激活码。您还有一次机会。】

　　没完没了是吧？死循环？

　　裴丧嗤笑：“438。”

　　【输入正常，欢迎您，004号。】

　　裴丧：“……”

　　敢情这个破系统是被别人骂大的。

　　“白空格”内，一张椅子由无数数据化成，裴丧甫坐下，起伏的动作拉动肌肉，酸疼一股脑涌上来，引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了，裴丧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屏幕，正在加载视频。

　　【正在加载视频，请稍后——】

　　千万米之外。

　　坐在办公室的男人似乎想到什么，瞥了一眼任尚仁。

　　男人道：“对了，之前我投放在天球的那段剧情有人推演了吗？”

　　任尚仁有点尴尬：“哈哈哈……这个……有倒是有。不过通关的答案大致跟您想象的一样。”

　　男人沉默，任尚仁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失望。

　　任尚仁提了一嘴：“不过……大人，陈安刚刚说的那个倒霉小伙子，004。他……他也孤身闯进您投放的任务里。”

　　男人：“……”

　　男人：“……我记得我投放的是集体任务，他一个人是怎么开启任务的？”

　　任尚仁：“这个……大概是机缘巧合之下闯进去的吧。”

　　男人：“哦？这人叫什么名字？”

　　任尚仁：“裴丧。非衣裴，丧尽天良的丧。”

　　男人一怔：“他也姓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