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5、流放（四）

　　裴丧叹了一口气：“那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吗？”

　　陈安的语气稍稍温和：“你问。”

　　裴丧道：“如果一个犯人的服役期限为十年，十年后服役结束，而犯人已经失去了人类躯壳，他只能寄于机械皮囊上生存，那之后这个人会怎样？变成机械人回归现实继续生活吗？”

　　陈安笑眯眯道：“哈……蠢问题。这家伙没了人类身躯，服役结束后肯定会死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什么？那我们辛辛苦苦服役是为了什么？”

　　“一次死亡后丧失记忆没了身躯，附在机器上辛苦服役，兜兜转转，结果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还不如现在去死！”

　　“……”

　　陈安额前青筋暴起，他收起笑容，视线冰冷扫过众人，抬手指了指天空，毫不留情道：“你们再吵，我现在就让你们全部死亡。”

　　他顿了顿，继续开骂，语气很严厉，与刚刚吊儿郎当的感觉全然不同：“反正你们也无所谓对吧？你们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用？你们又还想死几次？难不成你们还想着依靠灵魂回归于世？别逗了，生命只有一次！任何蔑视生命、侮辱生命的行为都是违反联邦法律的！就凭刚刚一些人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你们去死了！”

　　众人鸦雀无声，也不知畏于陈安的反驳，还是畏于头顶上执法人的刀子。

　　这时，裴丧沉声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陈安耐心告罄：“快问。”

　　裴丧面无表情道：“无期苦役的，怎么减少服役时间？”

　　“……”无期？

　　陈安盯着他，不确定：“你……你是无期？”

　　裴丧：“不然呢？”

　　陈安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众人也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有些人直摇头。

　　这年纪轻轻的，是犯了什么罪啊。竟然直接判了个无期。

　　裴丧无视周围人的视线，他等待陈安的回答。

　　陈安摸了摸下颚，恍然：“哦——难怪方才我看你有几分眼熟。原来资料显示的漏网之鱼……就是你啊。”

　　裴丧：“？”

　　陈安摇头：“小家伙，我给你个建议：你还是安心等死算了，别想着完成任务了，反正你距离死也不远了。”

　　裴丧问：“这话怎么说？”

　　陈安笑了一下：“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个家伙被劈死了？骨灰都没有剩下的那种。”

　　裴丧点头。陈安说的是那几个作死砸喇叭的人。

　　陈安笑：“那几个人就是无期苦役。”

　　话刚落音，天气变得阴沉，乌云密布。

　　有人发问，他也是A区犯人：“……那跑出广场震成粉的呢？”

　　陈安笑眯眯道：“那个啊，那个也是无期。虽然里面也合着一两个判刑900年的，不过无所谓，无期苦役人数占得多，就顺带劈死了。”

　　顿了顿，陈安由衷道：“不过，小家伙，你运气是真的好。无期苦役的犯人里就只剩你没被劈死了。按理说，你应该和广场外的人一起死的。不过，可能是执法人手下留情了，所以就留你这条命留到现在。不过现在嘛……”

　　陈安盯着坐在雪地上的裴丧，语气恶意满满：

　　“上天也该收回你这条命了。”

　　此刻，裴丧就处在广场之外，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下一刻，就有一道闪电劈到裴松的头顶上。

　　裴丧：“……”

　　操。

　　众人闻言，连忙退了几十步，离裴丧远远的。

　　陈安倒是不急不慢，插兜围着裴丧打转，他不畏闪电，毕竟陈安也是执法人。他面带微笑，问裴丧：“小伙子，犯了啥事？”

　　裴丧抬眸：“说了能免死吗？”

　　陈安想了想：“好像不能。你是个死囚犯，还想着免死？你在开玩笑吧？”

　　裴丧道：“那你问个屁。”

　　陈安微微挑眉：“哎哟哟——这么凶啊？听不得‘死囚犯’这三个字？怎么，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摆出这幅倨傲的模样啊？”

　　裴丧缄口不语。

　　陈安哼笑一声：“好巧，上一个被判处无期的人也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不过现在嘛，他已经变成机械人，丧失了不少记忆，估计也忘记了我。”

　　裴丧：“……”话多。

　　陈安朝裴丧抿嘴一笑，他慢悠悠开口：“现在嘛——那人正躲在某个旮旯角落里服役呢。哎，你知道那家伙犯了什么事吗？”

　　裴丧沉着脸：“关我屁事。”

　　陈安道：“嘿，我偏要说，这家伙啊——他杀了自己的双亲，亲生父母哦。听起来是不是很残忍啊？”

　　“残忍。”裴丧冷道，“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安笑眯眯道：“哎呀呀，所以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啊。我虽有你们每个人的资料，但不全面，有真有假。毕竟有的人是黑户，系统查不出具体资料。”

　　裴丧：“……”话真多。

　　“唔……我看看，持有的资料上记载着你杀的人数不超过2个。”陈安假装面露震惊，摊手摇头，“可在场的各位，杀人抢劫无所不为，偏偏是杀人最少的你被判了无期，真不公平。哎，小家伙，我想问你，你杀了谁啊？也是你的至亲？”

　　裴丧厌恶对方的惺惺作态：“关你屁事。”

　　陈安：“……”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让我积累积累判刑经验嘛。

　　裴丧冷道：“我要是说我没杀人，你信吗？”

　　陈安听了这句话，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眼泪都笑出来了：“不可能。”

　　裴丧也露出个笑容，冷冷的：“那你还说个屁。”

　　陈安耸肩：“小伙子，祝你好运。”

　　时间就像是掐好的，陈安退后一步，转眼一道闪电向裴丧迎头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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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问你，你杀了谁啊？

　　——我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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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丧闭上眼睛，内心毫无波澜，端端坐着，安静等死，一如当初闪电乱劈在广场外圈，人群喧哗奔跑，唯他冷静，好似对死神镰刀的到来浑然不觉。

　　电闪雷鸣之间，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边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气，那声音的主人对他呢喃了句什么。

　　这一句仿佛从星际传到人间，穿过了千万恒久的岁月，中间隔了渊深的长沟，几近望不到头，可终归抵到了他的面前，如同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耳垂上。

　　“傻子。”

　　那个声音的主人叫他。

　　裴丧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他睁眼的瞬间，刚好看到所有犯人化成骨灰的那一幕。

　　“轰隆——”

　　天上突降的闪电没有把裴丧劈死，反而命中了其余的犯人，将他们化成了骨灰。刚刚那些人还在幸灾乐祸观看裴丧的“表演”，结果闪电转眼就劈到了自己身上。

　　风一吹，吹没了骨灰。

　　裴丧：“……”

　　陈安：“……”

　　在场就只剩下裴丧与陈安活着。

　　陈安愣了好几秒，随后反应过来：“我擦？”

　　“我擦——？！”

　　陈安瞪了眼裴丧，拉长了脸，极为愤慨，伸手指着天，难以置信骂道：“我擦，贼老天爷，你他妈眼瞎了吗？你是要劈这个人，不是那堆人啊！我擦，现在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开启剧情推演啊！我陪这家伙一起进去完成任务的吗？啊？”

　　裴松低下头，没将陈安放在心上。他漫不经意将手腕上的手表勒紧，一言不发。

　　“傻子”。

　　那个人是这么叫他的。

　　可裴丧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一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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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啦——”

　　“滋啦滋啦——”

　　“数据载入中——实验体编号004，正在进入‘种子IV’，即将开启‘车祸现场’剧情。执行成员：1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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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陈安还未反应过来时，裴丧就听到了脑内系统发出的“滋啦”声。

　　裴丧皱眉：怎么回事？

　　在两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天球开启了犯人的扮演任务。

　　陈安依旧毫无所知，他还在骂，他很恼怒，骂了半分钟，依旧觉得不解气。

　　等他回头看裴丧的情况时，眼睛都看直了：“我擦？！这家伙这么快就开启扮演任务了？”

　　裴丧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了！

　　消失的躯体化成银蓝色的数据飘散在空中，有些正在蒸发，有些环绕着上半身，数据亮光将裴丧的俊脸照得一清二楚！

　　——而这小家伙竟然还在笑。

　　陈安立刻检测裴丧进入的剧情世界，当他看到剧情类别时，大惊失色。

　　裴丧默默看着面前的执法人的脸由绿变白，由白变青，煞是好看。

　　紧接着，只听陈安尖叫一声，用力朝裴丧扑来：“我的天！要死啊！你不想活了吗？一个人怎么推演集体任务啊！喂！小家伙！快点取消扮演任务啊！你这么进去是要死的啊！那他妈是集体任务！不是个人任务啊喂！”

　　裴丧已经听不到陈安的声音了。

　　他的耳畔响起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带着冷冰冰的质感：

　　【您好，004号，欢迎来到“白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