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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EYE(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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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即将扣动扳机,一个生命将会被莫丞同扼杀。
“裴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字不分由说狠狠闯进被愤怒覆盖的大脑,直接撞击到他的灵魂深处。他的手指立马僵住了。
“裴丧!裴丧!喂!你别睡啊卧槽!大哥!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再坚持一下!你还看得到我吗?”张诺手上沾满了裴丧的血,衣服都被染红了。他欲哭无泪,手无足措,甚至不顾任务,一直在喊裴丧的真名。
莫丞同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看着少艾,看了几秒后,慢慢放下枪,他无奈叹了口气。
“莫希安,他没事的。”莫丞同扭头道,“他不会死。”
张诺心急如焚:“真的吗?”
莫丞同淡淡点头:“嗯。你放心,我可以死,但他绝不会死的。”
“是吗……不对啊!”张诺叫了一声,“卧槽!差点就信了你的话了!你又不是医生!你知道什么啊?该死!救护车怎么还没有来啊?!”
莫丞同:“……”
莫丞同想:是啊,为什么我这么笃定他不会死呢?
真奇怪。
莫丞同撇下少艾,他走到裴丧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毛巾擦去对方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
擦至一半的时候,他的衣角也被染红了,莫丞同拧眉冷道:“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张诺:“……”好问题。刚刚我也在喊来着。
莫丞同拍了拍裴丧的脸,下手并不轻:“顾守,你醒醒。”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莫丞同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又喊了几声,但始终没有回应。
“顾守。”
“……”
“顾守?”
莫丞同惊怒交加。
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死。他都没有死,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死?但恐惧与慌张占据了身心,他满手血污,血腥画面不断刺激视觉。
张诺杵在一旁,他呆愣地看着莫丞同,开口试探道:“哎,莫丞同,你冷静点。”
莫丞同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只看到怀里的裴丧紧闭双目,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双目赤红,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他的病发作了。
莫丞同的脑海不断涌现出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有人拧着他的头给他灌水,有人抬起他的胳膊给他打针,有人不断赞美他的身体素质……
“这个怪物是被我们制造出来的。”
他开始挣脱,开始逃亡。
然而视线一转,他又看到温文尔雅却虚伪至极的男人站在面前指导他,悉心教导。这个男人一向对他没有耐心,也憎恶他伪善的表情,于是莫丞同收起了伪装,不再掩饰自己。
他这一生就像是一颗苦涩的种子,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人,动了心,结了果,然而挤出来的果汁却是又苦又涩,不得善终。
在忽起忽跌的痛苦中,他紧紧抓住这个男人。可是他就像是一个灾星,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他苦楚盯着黑暗,无可奈何。
那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杀了?
反正都会死。
极端的想法开始产生,系统不断发出预警,这意味着任务关键将要自我毁灭,步入歧途。
莫丞同猛地张开牙齿,咬住裴丧的脖子。
张诺大吃一惊,大声道:“喂!臭小子!你疯了?!那家伙本来就伤势严重,你再这么整,那他不得活活被你咬死!”
没有回答。
“喂喂喂!真要被咬死了啊!”张诺顾不得这么多,连忙拉开莫丞同。
哪料下一刻莫丞同忽然放开裴丧,捂住脑袋,轻微颤抖,裴丧随之一倒,头差点摔到地上,还好张诺眼疾手快,立马用手托住了。
张诺恼怒道:“哎卧槽!莫丞同!你有病吗?”
莫丞同半掩着脸,一声不吭。
被脖颈疼痛不断刺激的裴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朦胧间,他看到莫丞同身后有个影子,那影子……是少艾?
少艾手里有坨黑乎乎的东西。
裴丧努力睁大眼睛。他想,黑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
枪。
……
冰冷瞬间炸至头皮,裴丧一激灵,猛地揪住张诺的衣角,拼劲所有力气,朝面对他的莫丞同大吼一声:“躲开!”
“嘭——”
一枚子弹穿破急切的呼唤,旋转射入跳动的心脏。
在那一刻,裴丧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莫丞同……”
他声音微弱,惨白着脸,喃喃道。
空气炸开血红的雾气。
短暂静默后,响起少年冷静的声音。
“放心,我没事。”莫丞同弯下腰,摸了摸裴丧青肿的脸,嗓音低哑,“在你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蹲在身旁的张诺分明看到莫丞同嘴角的鲜血。
“你、你……”张诺咽了口水,“你真的没事?”
“没事。”莫丞同说完,低头朝裴丧继续道,“我没中弹,你放心。”
他只是为了压制吃人病咬了口舌尖血罢了。
中弹的人不是他,而是朝他开枪的人。
裴丧眼前隐隐发黑,他已看不清莫丞同在说什么了,但他知道对方没受伤。裴丧强撑着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再次昏睡过去。
莫丞同站起身,嘴唇发颤,扭头看向身后的贝拉。
贝拉中了别人的子弹,受了致命伤,手指轻颤,慢慢松开枪,他的身体顺着墙滑落,墙壁上缓缓留下一道血痕。
血……
莫丞同瞳孔微缩,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想吃……
口腔内血腥味充斥,莫丞同抬手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响亮。
一位狱警迅速瞥了眼莫丞同,接着收回目光,他依旧持枪对着少艾,神色紧张。
然而少艾却没看杀他的人。临死前,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莫丞同,眸子瞪得很大,脸上尽是泪痕。
“莫……莫丞同,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少艾口吐鲜血,他呆呆望着莫丞同,好似在痛苦哭诉,“你是我的同类啊。你不该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啊。”
“不,我们不一样。”莫丞同道。
“哪里不一样呢?”少艾的声音发抖,“哪里、哪里……不一样?”
这句疑问,成为了他最后的遗言。
少艾这一生,本该鲜艳美丽,如花蕾绽放,却不幸惨遭毒手,毁了一生。他好不容易从烈火地狱爬了出来,一念之差,又转回深渊。
昔日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化为眼下的模样,那张扭曲的脸显得很痛苦,抽搐难看。
裴丧收回视线。
安德鲁约定的30分钟到了,所有的狱警涌了上来,把枪支对准活着的人。
“安德鲁死了。”狱警皮特对警长道。
“他妈的,滚进去收殓尸体!”警长弯下看清楚少艾的面容,怒目而视,又吼道,“谁他妈开的枪?!这不是犯人!谁开的枪?给老子站出来!”
张诺没吭声,却被身后的新狱警推了出来,他惊呼一声,差点在地上翻滚一圈,他跌跌撞撞站起身,狼狈拍了拍裤子,怒火中烧道:“哎我操!你们干什么啊?”
“是你开的枪?”警长盯着张诺看。
皮特点头,低声道:“警长,确实是他开的枪。”说罢,就把枪快速塞到张诺手心里。
张诺:“……”
张诺怒极反笑:“你他妈当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话是这么说,下一秒,所有枪支对准了他的脑门,与此同时,莫丞同的脑袋也被枪抵着。
“……”张诺瞬间噤声。
警长大声道:“好啊,堂堂贵族竟然敢开枪杀人!你把法律置于何地?啊?”
别的狱警嘴里道:“警长,你别这样,他可是贵族呢。”言罢,抬手狠狠揍了一拳张诺。
一名看守匆匆赶来,他有些张皇失措:“老天,他咳出血了!警长,这可是莫家独子!我们惹不起的啊!”
警长严厉而冷淡道:“我可没伤他,他是刚刚被那个不知好歹的犯人打伤的。”
张诺心里骂了句娘,他冷冷道:“你们不要命了?要是我母亲知道了……”
警长嗤笑一声,抬了抬枪,张诺的脸色转为铁青。
警长道:“这很简单。只要告诉她,你是被犯人打死的就可以了。”
“什么?”张诺诧异道。
警长慢悠悠道:“罪大恶极的犯人逃出监狱,他将前来看望的挚友与高贵的贵族以残忍手段谋杀,紧接着,被狱警发现。于是,我们秉公执法,乱枪击毙了他。你看,这不就死无对证——成了明摆着的事实了吗?”
张诺镇定道:“你们这样做没有太大的好处,甚至会让邓艺革除你们所有人的职务。安德鲁只是一个院长,我可以替你们隐瞒他的死,也可以让你们加官升职。与其惹上一个家族,倒不如换了一条路。”
警长笑了笑:“你这话要是对别人说,说不定还有用。”
张诺心下一沉。
警长取下警帽,随手脱下制服外套,露出了一张淳朴的脸:“见过这张脸吗?”
张诺:“……”
没印象。
警长见了他茫然的反应,反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在你们这些贵族眼里,根本就不把平民当做人看!”警长笑得响亮,声调颤抖,眼眸尽是哀恸,“让我告诉你吧,尊贵的莫先生——在二十三天前,你的母亲开车撞死了我尚在读大学的儿子,他才二十一岁!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甚至不敢伤害别人。在三个月后,他将会跟美丽娇小的未婚妻举行婚礼!可是他就这么死了,被你的母亲狠心的用车碾了过去!”
张诺啪的一声跌坐在地,他想要站起来,对上头顶上所有人的目光,可他忽然就没勇气站起来了。
他目光呆滞瞪着地面。张诺从来没有忘记邓艺撞死人的场景,那个女人画着最精致的妆,下了最狠的心,撞死了无辜的人。
对他来说,那是血淋淋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