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31、EYE（五）

　　莫丞同眯起眼睛。

　　顾先生道：“你还记得你在孤儿院门口看到了什么吗？”

　　莫丞同忽然变了脸色，闷声道：“我目击了一场凶杀案。”

　　他盯着顾先生，犹疑道：“……是你把我打晕……是你带我走的？”

　　顾先生反问：“不然你以为是谁？”如果他当时不把莫丞同打晕，恐怕受害者连全尸都留不下了。

　　莫丞同低声道：“谢谢。”

　　他的语气变得好了一点。

　　顾先生语气依旧不变，他微微挑眉：“用不着。你清楚你自己的情况吗？”

　　莫丞同冷静道：“清楚。”但他没具体明说。显然，他对顾先生不放心。

　　顾先生冷笑一声：“你没必要这么戒备我，我要真想对你做些什么，早就做了，不是吗？”

　　“……”

　　莫丞同沉默半晌，终于坦白：“我……我看到暴力、血腥场面会失控，彻底丧失理智，肆意攻击他人，渴望饮血食肉。照顾我的院长很清楚。所以他对我很不放心，院长希望我的家人能把我带走。毕竟这病可能是家族遗传，普通人领养我会很累。”

　　顾先生道：“院长是这么说的吗？”

　　莫丞同点头：“对。所以我等着别人带走我。”

　　顾先生平静道：“从孤儿院带走你的人是我。”

　　莫丞同瞳孔微缩。

　　顾先生道：“不过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莫丞同皱眉。

　　顾先生道：“我认识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委托我照顾你的。恰巧我在这边工作，便答应了。”

　　莫丞同听到此话，表情有些奇怪：“我母亲……顾眉华委托你的？”

　　顾先生眼皮一跳，他预感自己说错话了：“怎么？”

　　莫丞同温和道：“我一个代孕产出来的垃圾，怎么还会被光芒四射的花魁照顾呢？您也太会开玩笑了。”

　　顾先生面容一僵。

　　莫丞同勾唇微笑。

　　这个人要是说委托者是莫希安，他还能信上几分。毕竟莫丞同的亲生父亲虽怯懦，但心肠却不如母亲顾眉华狠。要知道，当年顾眉华知道自己不能成为攀上高枝的把柄后，就指使怀孕六月的代孕者打掉他。

　　顾眉华多狠啊。当初她找人代孕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万一莫希安冷酷无情，她不用承担身孕期间的衰老状态，也能够继续跟其他男人发生金钱交易。

　　多狠啊。

　　莫丞同问：“我之前听院长提过，说要接我的人姓顾，听起来像是母亲那边的人。可如今看来，这姓氏也是用来骗人的吧？”

　　顾先生坐回沙发，似乎陷入沉思。半晌，他突然笑了笑：“对。我不姓顾。”

　　他抬起眼眸，道：“我是华夏人，并认识你的母亲。我姓裴，非衣裴，名丧。我叫裴丧。”

　　“‘裴丧’……”莫丞同微笑道，“我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这个名字，想必也不是什么熟人。既然不是熟人，你为什么要领养我？”

　　裴丧摊开手，幽幽道：“所以你看，你还不如相信我姓顾。”

　　莫丞同一愣。

　　裴丧继续道：“开个小玩笑。实话实说，我确实姓顾，我叫顾守，是你母亲的哥哥。虽然跟你母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莫丞同惊了，后退一步：“我母亲……不是已经被赶出家门了吗？”

　　裴丧点头：“确实如此。可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了，我对你身上的病很感兴趣。我想治好你的病。”

　　莫丞同面露古怪之色，他依旧不信任裴丧。

　　裴丧低声道：“莫丞同，你放心。我把你从孤儿院捞出来，不是为了培养你，也不是为了利用你，更不是为了补偿你，而是单纯的为了阻止你犯罪的。一旦你见到了暴力场面，你会变成一头野兽，几乎丧失理智。到最后，你的结局要么是被人击毙，狼狈死去；要么是被人送往实验室研究，苟延残喘。所以，与其成为这样的结局，还不如相信我，信任我，我会治好你的病，阻止你犯罪。”

　　莫丞同僵住了：“阻止我犯罪？”

　　裴丧表情冷漠，语气极为不耐：“不然呢？你身上有什么可图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就算有，我有这个必要从你身上谋取吗？”

　　莫丞同：“……”

　　系统：“……”

　　您这话可真直接。

　　莫丞同轻轻一笑：“你说得对。既然……”

　　裴丧打断他，面容漠然：“莫丞同，我直说了。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也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毕竟你身上还留着你母亲的血。”

　　莫丞同的脸色一僵，维持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裴丧道：“那就这样。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莫丞同一言不发跟在裴丧的身后，目光透着狠毒。

　　这个男人真不顺眼，莫丞同摩擦指尖上残留的余温，胡思乱想。

　　不过他的身体倒是挺温暖的，不知道死后会不会留有余温。

　　裴丧走在前头，眼前倏然弹出文字面板。

　　【你为什么这么直接？】

　　系统继续弹出文字面板。

　　【你不怕他发疯直接杀了你吗？】

　　裴丧冷哼一声：“活见鬼，你竟然会主动问话了？”

　　系统：【本次任务难度较高，系统将会记录任务者的想法，记入档案。】

　　“难怪。”裴丧的系统很少多管闲事。

　　系统继续问：【你不怕他发疯吗？】

　　裴丧冷道：“原来你也知道他是个疯子。”

　　系统：“……”

　　裴丧瞥了眼走在身旁的莫丞同，淡然道：“放心。他既然答应了孤儿院院长离开，就会心甘情愿跟着我。虽然只是暂时的。”

　　【那你为什么不对他好点？】

　　“对他好点？”裴丧发出冷笑，莫丞同偏过头看着他。

　　裴丧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莫丞同一脸冷漠，直接扭回头。

　　“我不喜欢用这种方法。再说了……”裴丧垂眸。

　　——再说了，上个采用温柔计的三个人活下来了吗？

　　——他们都死了。

　　裴丧将莫丞同安排在别墅的二楼，住在他的隔壁。

　　少艾已经将自己收拾好了，将白日衣服洗干净之后，就穿着白绒睡衣光着缠绷带的脚丫帮裴丧收拾被窝。

　　裴丧正在整理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莫丞同咬的力度很重，但好在这小子没有吸多久的鲜血。

　　等他伤口包扎完，腾下手整理房间时，却发现已经被少艾整理干净了。

　　裴丧左手摸了摸少艾的脑袋，指着莫丞同，低声道：“少艾，以后他就是哥哥了，人前人后不要乱说话。”

　　少艾点头，他扭头看了眼莫丞同，神色欣喜，喊道：“哥！”

　　莫丞同看着对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他轻声应了一声。

　　少艾张开手，似乎想给莫丞同一个拥抱，没走几步，对上莫丞同的眼神。难得的，这缺心眼的孩子竟后退几步，躲在裴丧身后，揪着裴丧的衣角，面露迟疑。

　　他怕莫丞同。

　　裴丧将被褥放好之后，拍了下少艾的头：“乖，回房睡觉。”

　　“好。顾，你、也早、睡！”

　　“嗯。”

　　莫丞同背对着裴丧，目送少艾一蹦一跳的身影，突然道：“你真的要收养我？真的不介意我的出身？”

　　对方没回答。

　　莫丞同皱眉道：“喂。”

　　【004，莫丞同在跟你说话。】

　　裴丧正在整理被窝，他的面前忽然出现系统的文字提示，他的动作一顿。

　　他摸了摸耳垂，漫不经心扭过头，扫了眼立在门栏的少年，道：“过来，东西收拾好了。明天我带你去商场买合适的衣服。”

　　莫丞同右手插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裴丧问：“什么问题？”

　　莫丞同道：“别装蒜。刚刚你听见了。”

　　少艾不在。裴丧的笑容便收起来了，他冷漠道：“我耳朵聋了。听不到。”

　　莫丞同面露错愕。

　　“之后我会安排你去这所学院读书。”裴丧无视对方的错愕，他站起身，将口袋里的学院介绍册递给莫丞同，“顺便提一句，我也在这所学院任职。希望你的表现不要像之前的你那样粗鲁野蛮。”

　　莫丞同接过手册，翻了几页，抬头看着裴丧，眼里迸射毒蛇般的恶毒：“那你教什么？唇语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裴丧瞥了眼莫丞同，提了一句，“我算是动物饲养员吧。”

　　三日后。

　　莫丞同盯着台上的裴丧，陷入沉默。

　　硕大的教室，就只有他一个学生。

　　莫丞同：“……”

　　莫丞同举起手，微笑：“请问这里其他的学生呢？”

　　裴丧捧着枸杞温水杯，不急不慢道：“他们不归我管，由珍妮丝指导课外实践。至于你，你没有上理论课，需要补习。”

　　莫丞同暗暗磨牙：“……”

　　“对了，以后记得要叫‘老师’。”裴丧道，“要是你实在不乐意，叫我‘动物饲养员’也成。我没意见。”

　　莫丞同：“……”

　　“回答呢？”

　　莫丞同：“……知道了。”

　　裴丧：“呵。”

　　莫丞同：“……”啧。

　　裴丧打开课件，开始上课。

　　直到下课，其余学生才回到教室。

　　裴丧收起教案，走回办公室。

　　这次的扮演任务跟上次的任务不同。虽然明确提出没有时间限制，可在裴丧看来，“莫丞同步入歧途”更像是个无声的炸弹。

　　若莫丞同是个三观端正、阳光积极的孩子，那本次任务使用“时光加速器”加速到莫丞同死去，或许就可以完成。正如上一个任务者所欲想的那般，他们计划将莫丞同领回家，悉心照料，温柔以待，将其培养成优秀青年。

　　可他们忽略了两点。

　　第一，莫丞同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记事，三观逐步树立，对领养之人必抱了很大的戒心。短时间内是无法养熟的，更别提对他进行塑造。

　　第二，人生这么长，谁能保证莫丞同不误入歧途？

　　偏激的人可能会将莫丞同直接杀死，在他未犯罪之前，他就是干净的，并没有“步入歧途”。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种人就是完成任务。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嘿，顾。”同事阿道夫扯住裴丧的胳膊，等人看过来，才道，“安德鲁在三楼等你，说有熟人来了，要你去见见。”

　　裴丧点头：“好，我知道了。”

　　阿道夫朝他挤挤眼睛：“顾，那个熟人可是个大美女。”

　　裴丧一怔，随后想起什么，问道：“她是不是留着栗色卷发？”

　　“哎对，没错。你的女孩吗？”

　　“不是。是我约的医生。”

　　阿道夫疑惑道：“医生？”

　　顾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