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糍粑鱼

1、当时见

　　琅嬛阁新来了一个厨子。
　　厨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后生，白白净净的脸，眼里既没有寻常新人的瑟缩畏惧，也没有对这传说之地的好奇打探，平静得像他案板上的那只胖乎乎的白萝卜。
　　“这里没有人喜欢吃白萝卜，萝卜都是用来喂猪的。”路过的一个黑衣女子语带嫌弃地说。
　　厨子眉也不抬，挥起手中的刀，极快地将白白胖胖的萝卜切成块，随后从一边的篓子里拣出另一只白萝卜。
　　黑衣女子顿足，退回几步，堵在窗前。
　　“我们都不吃萝卜。”黑衣女子缓慢且认真地重复。
　　厨子掀起他浓密乌黑的长睫，从窗外枝叶缝隙里漏下的细碎阳光趁机而入，铺满他色泽略微有些浅的眸子。
　　“是你不吃。”他的声音极温和，音色干净如潺潺山泉。
　　黑衣女子不语，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顿时染上一抹凶色。
　　琅嬛阁里的人都是杀手。血里泡大的人，稍稍露出些许凶厉之色，不仅能吓哭小孩，也能吓尿寻常壮汉。
　　可这个厨子怕是个呆子。
　　他竟然低下头去，继续切萝卜，让站在窗外的她白白表了一番恶意。
　　黑衣女子凶巴巴地瞪着他那双手。
　　那双手略有些粗糙，却不像先前的厨子那般粗糙，比起琅嬛阁里大多数杀手都算得细腻。
　　起先她确然是凶巴巴的，然而那双眼越睁越圆，里头的凶厉也化成了好奇。
　　“西南白氏的刀法。”她说，复抬头望着他：“名门正派的公子哥，为什么跑到这里当厨子？”
　　还用来切萝卜。
　　白氏家主是个顽固且保守的老头子，要是知道自家刀法被这样践踏，怕是要扛上大刀一路吐着血杀过来。白氏是西南大族，以族中代代有人在朝中做官为荣，断不会容忍子弟在外面做这种粗贱的活计。
　　还是在琅嬛阁这种声名狼藉的地方。
　　厨子启唇，却不是答她眼下的话：“我今日想做白萝卜。你若不吃，可以吃别的菜。”

　　这是个头极铁的厨子。自然了，能用白氏刀法来琅嬛阁切菜的厨子，必然不是什么正常人，脑子也多半有些问题。

　　“九烟，阁主寻你。”突地有只五颜六色的鹦哥从枝叶间钻出来，落在黑衣女子头上，以一种极度高傲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又倏地钻回去了。
　　黑衣女子——九烟嫌恶地挥手在头顶掸了掸，不甚满意地看了一眼厨子。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说完，她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而厨子依旧连眉头也未抬起。

　　九烟如一只轻巧的山雀般落在琅嬛阁最高的楼里。
　　楼主是个面色极和善的中年男子。年轻时他定然极英俊，尽管岁月予以他如今的疏离气质，也挡不住五官的俊秀。
　　楼主一贯开门见山，直白明了。见到九烟，他直接扔过来一卷画，道：“一个棘手的犯人，你去吧。”
　　九烟漫不经心地展开画卷。是一个犯下无数命案的男子，面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又很诡诈，逃匿三年还未能抓捕。
　　她顺口问：“能吃吗？”
　　“带回来，问完话再吃。”楼主耐心道。
　　上回少说了这一句，险些铸下大错。
　　“哦。”九烟收起画卷，随意掖在腰里。想起今日见的厨子，她问：“新来的厨子是西南白氏什么人？”
　　正闭目休息的楼主抬起眼皮：“他惹你了？”
　　她一般不向他打听人。
　　“他竟然做白萝卜！”她告状似的说道。
　　就这？“反正你也不吃饭。”楼主又阖上眼：“不过是个厨子，与你没什么干系。”
　　九烟：“只是个厨子，那你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楼主眼也不睁：“出去。”
　　九烟愤愤不平且骂骂咧咧地、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山雀般慢吞吞地走了。

　　其后几日，九烟因着腰酸背痛头昏脑涨在房间里歇了好几天爬不起来，任他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逃逸多少年，也只能乖乖候着。
　　楼主的鹦鹉来了好几回，在九烟身上不知扒了多少脚，九烟只瘫在她空空荡荡的榻上，一动不动。
　　至第五日，楼主的鹦鹉又来了，传了一句话：“白小十，名青叶。”
　　半盏茶的时间后，九烟便短暂地从琅嬛阁里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很想写的一个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