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多你两眼》星期午时戊

2、搬家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八月三十一号这天，江仲秋随着江宇起了个大早，江宇找兄弟借了辆皮卡车，载着江仲秋去柳家搬家。

　　江宇有车，但却是大货车，平常拉煤拉木柴的那种，大是大，搬家却是不适合的。

　　江仲秋觉多，昨晚因江宇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在床上又翻来覆去了好久，心里郁闷，迟迟入不了睡，早七点就被江宇叫醒，总共才睡了四个多小时。

　　江仲秋一路睡过去，梦刚开了个头又被江宇叫醒。

　　江仲秋烦得不行，打开车门下车去，戴顶帽子走到太阳晒不到的阴影处等江宇停车。

　　八月底，正热的时候，太阳老早就升起来了，早上八点过，阳光虽还不至于毒辣，但对江仲秋这种极不喜欢太阳的人来说，依旧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江宇停好车，领着江仲秋上了她避阳处附近的一幢居民楼。

　　这楼比江家在的那栋楼瞧着都还老，本该雪白的墙壁上满是脚印、广告，和小学生的涂鸦，楼梯又窄，两人并肩而行都有点困难，铁锈味的栏杆上铺着厚厚一层灰。

　　江宇在前面带路，江仲秋不发一言地跟在后面，走到江仲秋觉得自己腿都要断了的时候，终于到了。

　　八楼，对住在三楼的江仲秋来说，简直是让她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的存在。

　　她喘着气，双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作为体力差到被陈思恬称作“一级残废”的存在，江仲秋表示这不能怪她。

　　虽然身高一米七，但江仲秋体力差到令人发指。

　　其实她力气挺大，但是耐力确实不行。

　　五十米可以跑七秒多，但八百米的最好成绩是五分十七秒。

　　小学有次春游要去爬山，海拔三百多米的山，江仲秋爬了不到三分之一就不行了，小腿肚抽搐，惨白张脸立在原地不动，老师问话也不答，就哆嗦着嘴唇，差点把老师吓到打120。

　　江仲秋在老师的护送下提前回去了，春游那天刚好是周五，江仲秋在家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江宇看着气喘吁吁的女儿，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于是敲开了门。

　　里面柳芳和柳知许正在收拾东西，满客厅都是包裹行李，见二人来了，柳芳笑着打了个招呼，柳知许也向江宇江仲秋乖巧问好。

　　这间房子更小，一室一厅，大概只有四十多平，此刻被装着衣服杂物的袋子占满，有些难以下脚。

　　江宇把打包好的东西一件件搬下去，江仲秋瞅着那些半个人那么大的袋子觉得自己不可以，于是走向在卧室忙着的柳知许，略有些生硬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问是这么问的，至于有多少真诚的成分，只有江仲秋自己知道。

　　似是没料到江仲秋会主动帮忙，柳知许惊了一下，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见着客厅还有好些打包好的行李江仲秋却不搬，大概也猜到江仲秋其实不想帮忙，但是直接拒绝对方似乎也不太好。

　　柳知许想了想，从床上拿了个小熊抱枕递给江仲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可以帮我拿这个吗？”

　　虽然心理预期的最好结果是什么也不拿，但也明白这不可能，做好了至少要拿一袋衣服准备的江仲秋还是被柳知许只让她拿个小熊的请求惊讶到了。

　　“就这个吗？还需要拿什么吗？”江仲秋不大确定地问道。

　　“不麻烦仲秋姐姐了，拿这个就好。”柳知许淡淡地笑道。

　　“那你呢？”这下倒是江仲秋不好意思了。

　　柳知许把书桌上整理好的几摞书一本本往书包里装，边装边说：“我拿这些书。”

　　江仲秋已经算瘦的了，但柳知许看着比她还瘦，人也比她矮点，到她眉毛左右，对方露出的纤细手腕和偶尔被柳知许的肩胛骨勾勒出形状的短袖，不难让江仲秋看出柳知许身形的单薄。

　　其他人若是见到这么瘦弱的女生要一个人背这么重的书，大概会于心不忍想要帮其一把。

　　可惜江仲秋不是其他人，本着能偷懒就偷懒的原则，她抱起小熊抱枕一步步后退，撂下句“那你加油”就夺门而出，像是生怕柳知许反悔让她再拿点东西一样。

　　下楼比上楼轻松多了，江仲秋搬了个小熊抱枕下来后就不愿再爬一次八楼，她赖在楼下的小卖部里，抱着瓶冰水刷着手机。

　　微信里好几条未读消息，不用点开看就知道是陈思恬那厮的。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纵使在室内江仲秋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将她包围吞噬，她的心情逐渐暴躁起来。

　　陈思恬的伪装一向很好，头像是只贴了粉红爱心贴纸的小猫，昵称是“蜜桃乌龙七分甜”，后面还有一个造作的桃子表情，江仲秋简直没眼看。

　　看清陈思恬的为人后，江仲秋果断给陈思恬改了备注：陈腌臜。

　　现下全是陈思恬发的消息。

　　【陈腌臜：早啊小球球，你多久去报道？[可爱][可爱][爱心]】

　　【陈腌臜：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陈腌臜：你再不回话我就先去报道了啊！！！我说真的！！！】

　　【陈腌臜：我报道了！哼！叫你不理我，本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后接一个“高傲”的表情包。

　　全是些无聊的东西，江仲秋心情刚巧不太美妙，又看见那句恶心人的“小球球”，正想怼点陈思恬什么时，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陈腌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我靠】

　　【陈腌臜：我发现我作业没写完！！！】

　　【陈腌臜：还是政治作业】

　　【陈腌臜：我新班主任就是年级上那个超凶的秃头大肚年级主任，他爹的刚好是教政治的】

　　【陈腌臜：我要死了呜呜呜呜呜，可惜我的一世英名啊呜呜呜呜呜】

　　后面又是一堆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江仲秋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慢悠悠地回复。

　　【季昂：你居然还有名声？】

　　对面几乎是秒回。

　　【陈腌臜：我的小球球，不对，我的好江姐姐，求你想办法帮帮孩子吧，官人若帮奴家度过此难，小女子定以身相许嘤嘤嘤】

　　这辣眼又混乱的称呼让江仲秋隔着屏幕都皱了皱眉头，她忍住暴打陈思恬一顿的欲望，快速打字。

　　【季昂：吐了[微笑][再见]】

　　【陈腌臜：我的好姐姐，你快想想办法，那一整本政治作业我都没有做啊！！！！放假的时候忘了带回家，我天天和你打游戏，早忘得一干二净，又没有人提醒我，可恶可恶可恶！】

　　【陈腌臜：或许……我的好姐姐，你有写政治作业吗？】

　　【季昂：想屁呢？我选的理科好不好】

　　【陈腌臜：对吼！】

　　【陈腌臜：好姐姐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政治作业我刚数了下有四十多页啊，你说我要不现在从二楼跳下去骨个折不上学了，在家补完作业我再去】

　　江仲秋翻个白眼。

　　【季昂：现在九点二十三，下午五点半报名结束检查作业，也就是说你还有八个多小时补作业的时间。你从现在开始补作业，搜题也好抄别人的也好，四十多页的作业，平均一小时五六页，凭你的手速还做不完？何况你写字从来都是鬼画桃符，认真写老师也看不懂，你随便写两笔就行。】

　　【季昂：相信我，你在政治大题下面认真回答和默写语文古诗的效果是一样的，把空写满了就行，老师也不会看，看了也看不懂。】

　　【陈腌臜：我他爹】

　　【季昂：嗯？】

　　【陈腌臜：也谢谢您，我代表我们全家对您的帮助和分析表示感谢！】

　　【陈腌臜：好了我补作业去了，到校记得给我打电话，么么~[亲亲][亲亲][飞吻]】

　　柳知许背着一书包的书下楼时看见的就是站在小卖部里低头玩手机的江仲秋，高瘦的女生，扎着马尾，戴顶黑色鸭舌帽，黑色短袖，牛仔短裤。

　　江仲秋遗传了母亲的白皮，现下一身黑色打扮更是衬得她皮肤白得晃眼。

　　黑衣白皮高个，隔老远都让人觉得这个女生不太好接近，疏离冷酷。

　　当然，如果忽略掉江仲秋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熊玩偶的话可能会更高冷。

　　柳知许想要打个招呼，犹豫了下，又担心江仲秋有事在忙，于是作罢，准备一个人将东西拿到车上去。

　　恰巧这时江仲秋聊完天，低头久了脖子有些酸，抬头放松的时候江仲秋一眼看到背着个大书包，左右手各提一个包裹的柳知许踏出大门口，好巧不巧二人来了个对视。

　　淦，早知道就不抬头了，脖子酸点就酸点吧，毕竟没有比和不熟却得打招呼的人碰见更糟糕的事了。

　　江仲秋也不好装没看见，她不太情愿地走出小卖部，挥手冲柳知许打个招呼：“下来了啊。”

　　这不废话吗，江仲秋也有些嫌弃自己。

　　两手都提着东西不好回应，柳知许只能点点头，“我把东西搬到车上去。”

　　说着瘦弱的少女手提肩扛着一大堆东西朝皮卡走去，江仲秋快步跟上，将冰水和小熊单手拿着，“怎么提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一点吧。”

　　手已经伸到柳知许的面前。

　　对江仲秋突然的盛情，柳知许掂量下左右手包裹的重量，把轻的那个递给江仲秋，抬眼对她轻轻一笑：“谢谢姐姐。”

　　柳知许长得本来就秀气，笑起来更是乖得不行，声音又温柔，不止瞳孔，柳知许头发的颜色也发浅，阳光下整个头顶好似被灿金色笼罩，毛茸茸的，看着就很好揉。

　　再一次的，江仲秋想起小时候邻居老奶奶家那只小猫，内心可耻地涌起一股摸摸柳知许头的欲望。

　　很淡，稍纵即逝。

　　怎么能摸别人的头呢？油就不说了，可能还有很多头皮屑，江仲秋你竟也被陈思恬同化，变成和她一样腌臜的人了吗？

　　虽然，其实，柳知许的头发很干净。

　　江仲秋被这个想法吓到，生硬地挤了个笑容出来：“不用谢。”

　　接过柳知许递过的包裹，江仲秋快步朝前走去，甚至没有等柳知许一起。

　　望着江仲秋头也不回的身影，柳知许敏感地察觉到江仲秋的态度从和善到阴郁的转化。

　　她垂下手，暗自想到以后一定不要麻烦江仲秋什么。

　　又想起江叔叔曾经向柳知许介绍江仲秋时说的，看着挺高一人，但却是个当代林妹妹，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了也体弱。

　　柳知许有些懊恼，后悔麻烦江仲秋，让她帮忙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