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多你两眼》星期午时戊

16、过去

　　柳知许开门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在打游戏，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打扰到她打游戏了。

　　江仲秋察觉到有人进来，心思稍微分了点，残血又脆皮的她便被对面的刺客给切了，辅助根本来不及保。

　　耳机里传来陈思恬拔高的声音：“诶江仲秋你怎么死了，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结果不到三秒，玩法师的她就被对面躲在草丛里的法师一套技能带走了。

　　闪现都来不及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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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他大爷的！”这下不止拔高了，陈思恬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尖锐起来，“躲草丛里，太阴了吧！”

　　“有本事单挑！”耳机里还是陈思恬怒意满满的声音，江仲秋调低音量，关闭了语音按钮，这才抬起头看着立在门口的柳知许。

　　“怎么了？”

　　“我进来拿个东西。”柳知许说着快步走到卧室里的书桌前，从藏蓝色书包里翻找起来。

　　趁着等待复活的间隙，江仲秋的目光转向背对着她找东西的柳知许。

　　对方刚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发尾几缕发丝黏在一起，贴在肩胛骨的位置，穿一条白色棉质半袖睡裙，下摆一直垂到膝盖，纤细白净的胳膊和小腿就露在外面。

　　她背对着江仲秋而站，透过披散着的柔软又干净的发丝，江仲秋隐约瞧见对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

　　似乎是洗完澡的缘故，染着热气透着粉。

　　柳知许将要写的作业拿出来，她本来打算在卧室的书桌这儿写的，但江仲秋在玩游戏，担心对方不喜这种时候有人在身边，便改变了主意，准备去客厅做作业。

　　江仲秋看见柳知许从书包里拿出几张试卷和一本练习册，心知她是要写作业，她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打扰了自己。

　　柳知许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门，卧室顿时又只剩她一个。

　　在一起生活差不多一周了，但二人的相处还是那般客气，说好听点是礼貌，直白点的话，大概就是疏离，充满了距离。

　　可，江仲秋看回屏幕，游戏角色已经复活，她却还是没动，沉默地思索。

　　姐妹之间，该是如何相处？

　　江仲秋在清水市的亲人很少，除去江宇，便是爷爷奶奶一家，却差不多断了联系，形同陌路。

　　江仲秋不清楚为何江宇和他们的关系那么糟糕，以致两位老人健在，但逢年过节却从不走动，也不曾打电话问候。

　　江仲秋隐隐约约想起上次见爷爷奶奶的时候，大概快有十年了，两位长辈的面容，也早已模糊在岁月之中。

　　江宇是独子，江仲秋爷爷又是独自一人离开北方南下的，江家这边在清水市便没了亲戚。

　　至于母亲这边，江仲秋三岁时母亲因病而逝，外爷外婆老年丧女，悲痛难忍，二老没过几年便也都撒手人寰，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

　　父母都是两个家庭的独子独女，江仲秋便也没舅舅叔叔姑姑之类的长辈，遑论兄弟姐妹。

　　自母亲去世后的十三年里，江仲秋便是与江宇相依为命，父女俩之外，再无亲人。

　　说起来，这些年里，也不是没有人给江宇介绍过女人，虽然带了个女儿，家庭也谈不上富裕，但江宇做事沉稳踏实，人也长得周正，虽说木讷不善言辞了点，但品性却是没问题，平日里从不沾花惹草，举止轻浮，是故时不时地便有人给江宇说媒。

　　“一个家里怎能没有个女人，你天天跑车拉货，早出晚归，仲秋一个小女娃你怎么照顾得过来？”小时候，江仲秋经常听见周围的人这么对江宇说，劝他给江仲秋找个继母。

　　“我的女儿我自己照顾得过来，不劳你们操心。”江宇却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让那群说媒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虽然事实上江宇总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将她寄养在隔壁李阿婆家，忙起来一周也见不了几次面，但江仲秋却是不怨的。

　　她知道为何江宇丧偶后那么长时间内，不再另找个伴。

　　那是她母亲去世后第二年的冬天，那年清水市寒潮来得又猛又急，体弱的江仲秋生了场大病，整日待在医院里输液。

　　江宇也是忙昏了头，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赚钱，那么小个孩子当然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医院里的，可是生意上的事却有必须要外出处理的，实在是迫不得已，正好身边有个姓李的离了婚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李敏，李敏与前夫离婚已有两年，自己开了个小茶馆，江宇谈生意的时候时常带着人去那儿，一来二去的，联系便多了起来。

　　江宇那时三十出头，又高又壮，长相也不错，人是闷了点，但李敏偏生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倒是适合过日子，便起了心思同对方交往，平日里泼辣外向的一个人，见着江宇却是温柔体贴，任谁都能看出对江宇的不同。

　　江宇倒也没那么不解风情，他察觉出对方的意思，但因为妻子去世也才一年有余，根本生不出再找一个的心思，面对李敏的示好，总是能拒绝就拒绝。

　　李敏知晓江宇与亡妻有个四岁多的女儿，她没有孩子，但却表示能接受江仲秋，好几次买了零食牛奶硬塞给江宇，让他带给江仲秋吃。

　　江宇实在找不到人来照顾生病的江仲秋，自己的兄弟朋友都是些大老粗，雇护工也不放心，无奈之下向李敏提了嘴，请求对方在他不得不外出的时候来医院陪伴江仲秋。

　　李敏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煲了热乎的排骨汤就往医院赶去，照顾小小的江仲秋。

　　李敏帮了四五次，谁都以为她把江仲秋照顾得好好的，可当江宇回医院接着陪伴江仲秋时，江仲秋却是穿着儿童病号服，拉着江宇的手，哀求道：“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找个妈妈。”

　　女儿大病未愈，惨白张小脸，人又瘦又小，哭得抽抽噎噎，眼泪顺着尖尖的下巴滴在病床上，来不及擦，只是重复着小声说：“不要李阿姨，爸爸，不要李阿姨。”

　　江宇难受极了，把女儿搂住，一向刚毅坚强的男人也红了眼眶，大手抚着江仲秋的头，声音低沉又透着心疼：“好，爸爸不会再给你找个妈妈的，不哭了不哭了，乖。”

　　四岁那年江仲秋流着泪的一句哀求，让江宇拒绝了所有给他介绍对象的说客媒人，坚持一个人照顾江仲秋。

　　直到去年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江宇结束一次长途跑车，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家，累瘫在沙发上，却还是忍着劳累和长期开车的肩痛，对江仲秋说：“还没吃饭吧，我躺会儿带你去吃饭。”

　　江仲秋放下手机，看了靠在沙发上都能一秒入睡的江宇良久，在父女二人外出吃饭的时候，开了口：“爸，你再找个伴吧。”

　　正埋头吃饭的江宇惊得抬起了头，甚至忘了咀嚼。

　　江仲秋不自然地移开眼，却还是坚持下去说道：“我也，长大了，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你再找个阿姨吧，不用担心我。”

　　江宇年纪渐大，常年的跑车积累了一身的毛病，偶尔也向往回家后吃口热乎饭，有人照顾，两人相互扶持，共同抚养孩子，只是因为江仲秋那年的那句话，从没开口提过，现在女儿主动提出，他便有些动摇。

　　和柳芳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那是个温和又努力的女人，柳芳的早餐店味道好，量大又实惠，江宇时常光顾，偶然间得知对方单身有个和江仲秋同岁的女儿，又有哥们儿时不时的打趣，便试探性地问了柳芳。

　　柳芳对江宇的印象也很不错，觉得是个可靠的男人，自己的女儿柳知许也逐渐长大，而且表示支持自己，便最终决定和江宇在一起试试。

　　相处得很好，两人起了领证的心思。

　　江宇有提过带江仲秋见见柳家母女，但江仲秋却总是找借口，虽然嘴上说着尊重并支持江宇的一切决定，可并不愿去拜访对方。

　　也不好吊着对方，江宇是个把责任和担当看得很重的人，怕柳芳没安全感，先同柳芳扯了证，这才领着柳家母女回家。

　　江仲秋其实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她实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是支持江宇再婚的，但她并没有做好家里再多两个人的准备，很难想象与她们家人般相处的情形。

　　她除了江宇，这么多年来，便再没了亲人。

　　江仲秋生来性格就孤僻内向，朋友也不爱交，和同龄人暂且交往有碍，现下突然要和两个陌生人以家人的身份相处，完全不知所措。

　　她选择了逃避。

　　直至江宇将柳家母女正式领回了家，她才避无可避，强装着镇定面对。

　　柳知许成了她名义上的妹妹，这一周的相处还算和谐，可是如何像家人那般相处，江仲秋却是不太懂的。

　　和柳芳的相处时间不多，她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但是柳知许，却是朝夕相处相伴的。

　　她试着回想和陈思恬相处的细节，却发现这段友情中几乎都是对方主动，她被动地接受着一切，若陈思恬不找她，她也不曾主动过。

　　家人，妹妹，亲情，该如何处理？

　　江仲秋头一次打游戏时出了神，心不在焉。